【文】最后一日
2018/12/71313 浏览综合
一
这天，他和往常一样提着公文包走进指挥室。
桌前的地球仪和地形图上落了些许灰尘，地上似乎有些杂乱，至少在一个角落里，堆满了碎纸片。
哦，那是他昨天废弃过的《中长期作战计划》。
“瑞雯，在吗？到打扫卫生的时间了哦。”
然而这个曾经的女仆长并没有轻轻推开左侧的门，拿着扫帚优雅地走进来。
“可能出去做派遣了吧。”他翻开派遣记录本，发现什么都没有变，这一天的记录是空的。
他准备喊梵妮，忽然一阵狂风刮了过来。
天一下子就黑了。
他听到了雨点密集的声音和屋顶被掀翻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雨小了，他打着一把黑伞慢慢走出指挥室。
然后他看到，原先存放武器装备的仓库，屋顶没了。
他火急火燎地赶到仓库，结果，里面不仅一枪一弹都没有剩下，地上还躺了一个人。
躺着的人帽子上有一个小熊头饰。
“叶卡琳娜，你怎么在这里？”
面色发白，身体冰凉。
他用力地去推叶卡琳娜，不一会她就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指......”还没说完她就开始上气不接下气。
“没办法了，只能带她去那儿了。”
叶卡琳娜几分钟后就靠在了指挥室的椅子上。
“喝点热水吧。”
慢慢地，叶卡琳娜脸色好看了许多。
“你先在这休息吧，我把仓库那里收拾一下。”
他刚走出指挥室的大门，外面突然传来了汽车喇叭声，然后是几个袋子被重重地抛在地上的声音。
他一眼就发现了在军营大门口的几只大蛇皮袋，袋子里装的好像是人。接着他把袋子拖到一处雨棚下面，逐一解开袋子，里面的场景令他触目惊心。
——曾经陪他南征北战的阿呆芙，身上受了八处枪伤，有一枪不偏不倚打在太阳穴上，鲜血染红了半张蛇皮袋。
——那个拿着大盾冲在队伍最前面的“红毛”阿斯麦，早已没有了呼吸，手上的大盾满目疮痍，支离破碎。
——那个拿着喷火枪会雕刻的米琪被烧焦了脸，完全辨认不出容貌，两只手高举着，似乎想要护住什么，但也变得僵硬无力。
——那个梦想着战争结束后要做画家的达芬妮，头发蓬乱，身上甚至连一件完整的衣服都没有，鞭痕、刀痕遍布全身。
......
“究竟是谁？对她们下了如此狠手！”
话语里满是悲愤和绝望。
“你终于意识到这一切有些不对劲了吗？”
叶卡琳娜忽然推开房门走向那个无助的男人。
“原因很简单，萌军的高层向空中军投降了。”
在他看来，这条消息简直比看到死去的战士们更加五雷轰顶。
他觉得这一切是在做梦。
“不是梦，这是现实。
“投降是昨晚做出的决定，萌军的高层深夜密会了空中军最高司令，他们背着我们签了投降书，要用我们当中一部分人的性命换来两家的和解。”
“从哪得到的消息？”
“B221情报组的将士们用窃听手段得到的。她们发给我这条消息的时候还是凌晨四五点钟，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在这个营地的萌军的所有人，除了你没过来，我躺在地上装死，其余的都被抓走了。不在营地的人大部分也联系不上了。抓完人以后，他们顺走了营地里一切值钱的东西，包括我们的装备和弹药。”
“那也就是说，这个营地里剩下的活着的人，就剩下我们二人了？”
“是的。”
“那她们四个......”
忽然他看到达芬妮手里握着一个纸团一样的东西。
“打开看看吧。”
他心里这么想着，把纸团打开，展现出的是一张空中军写给萌军的最后通牒——
“本来我们两家在签署‘和平协议’后已经既往不咎，然而你们当中的几个不识抬举的货色依然想负隅顽抗，我们只好将她们就地正法以儆效尤。基于此事件我奉劝萌军指挥官阁下于今日下午两点亲自前往空中军最高指挥所谢罪，不然萌军剩下的几十号小可爱可就性命不保了哦。by肥老大”
墙上的钟指到了中午十二点。
还没等他说话，叶卡琳娜一把拉住了他。
“别去。”
“为什么！”
语气里夹杂着愤怒与不解。
“别去！”
叶卡琳娜把嗓门提高了半个音阶，手抓得越来越紧。
这个时候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两年前他刚到这个军营当指挥官的时候，阿呆芙刚刚从地下监狱里被救出来，身上还有着小孩子特有的脾气，旁边的随从也只有拿着大盾冲锋陷阵的阿斯麦和手拿斯特林一路火光带闪电的克琳薇儿。
一转眼两年过去了，当年调皮的阿呆芙已经被自己培养成了一名有责任有担当的元帅，队伍也由最初加上指挥官一共四个人发展成为同时有五六十名精英女将助阵的强大阵容。
本来前程一片光明，自己和她们一样梦想着星辰大海的征程，可结局却是这样的悲惨。
一滴浑浊的眼泪滴在叶卡琳娜的手上。
叶卡琳娜愣了一下，然后打量着身边那个无助的眼神。
“这是圈套，他们现在最想找的就是你，你一去就回不来了！”
轮到他愣了一下，然后他一用力，挣脱了叶卡琳娜的手。
“我想救她们。”
然而他还没跑多远，他突然发现周围的景物都消失了，眼前的天空是灰白的，前面的视野是黑的。
他突然转回头，望着叶卡琳娜。
二
“你终于发现真相了么？所谓的萌军投降空中军只是一个被刻意安排好了的假象，一个存在我凌乱的记忆当中的假象，却不知为何一瞬变成了现实。
“而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个平行世界其实就要崩塌了，要被时间所遗忘了，一切都会慢慢消失。”
“所以我们充其量只是一个数据么？”
叶卡琳娜没有说话。
作为一个数据，面对这场灾难，能做些什么有意义的事呢？
现在再去问叶卡琳娜为什么这里会崩塌、会被遗忘，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悲愤地把墙上的荣誉勋章版摔得粉碎，碎玻璃落在地上，反射出点点白光，刺痛着他的眼睛，和他的心灵。
“还有些地方没有彻底地被抹消，可能还有有意识的人活着，我们出去找找吧。”
然后叶卡琳娜跟他一起出发了。
他们走到巴博萨曾经停泊的地方。两年前为了从他这里拿到MM机甲的使用权，他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失败了不知多少次，才获得了鸭子船长的认可，亲手接过崭新的MM机甲。
可是，当他们到达这里的时候，巴博萨不见了，或许是消失了。
前面的石头上似乎坐了一个人，他和叶卡跑过去，原来是鸭子船长。
“是你们啊。”船长捋了一下络腮胡子。
“船长先生，谢谢你两年前对我实力的认可......”
“哎呀，客气什么嘛，那是应该的。”
“船长先生，很抱歉没能保存好您珍爱的机甲，它已经消失在遗忘的浪潮上了......”
他非常愧疚。
“我的孩子啊，你知道武器是用来干什么的吗？武器就是为了和敌人进行战斗、消灭它们而存在的。而现在敌人已经不存在了，它们也自然就没有了继续存在的价值。”
船长的声音越来越沙哑。
“可......”
“别难过嘛，孩子，比起在这里哭鼻子，还是想想你当时被我的终极毒弹每次打得投降时的窘境吧。”
他忽然想笑，但费了半天劲，只能挤出一丝苦笑。
“你不和我们一起逃离这里吗？”
“孩子，我一辈子都在为空中军做事，这小破船停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好歹也有感情了。我们都是要消失的，可是......能陪在自己的家的身边一起迎接风雨彩虹，是多么美好的事啊......希望不久后的某一天，我们还能相会吧......”
忽然，船长的身子变得越来越透明，直至消失得一点也看不见。
“快跑！这里也要崩塌了！”
叶卡一把拉起他的手臂，往前飞速地奔跑着。
他们身后的一切景象，都在慢慢地褪色、消失。
“我们去地心监狱吧，我的指挥官之梦最开始的地方。”
他们很快就跑到了地心监狱。
天色已暗。
典狱长铁皮和所有守卫也消失了，只有墙上的几个火把还在熊熊燃烧。
他取下一根火把，和叶卡一起找着他曾经待过的牢房。
“呐，叶卡啊，你说这里是地下，会不会也被抹消呢？”
叶卡又沉默了。
“如果我们也被抹消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谁知道啊？这是我们决定不了的事情。”叶卡的表情突然很伤感。
“也许是我们跑得太累了......我听说......只要好好地......睡上一觉，醒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浑身无力，眼睛一闭，瘫坐在地上。
叶卡脱下了大衣，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而后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睡吧，我敬爱的指挥官先生。”
这个声音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回响，久久挥之不去。
周围的一切都在加速消失，包括地心监狱。
......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躺在一张床上，时间显示的是12月28日凌晨0点。身旁的手机显示的是《战场双马尾》的登录界面，而冷冰冰的服务器关闭提示信息，永远把他和那个曾带给过他欢乐的世界阴阳两隔。
窗外是数九寒天，鹅毛大雪几乎要将周围的一切掩埋殆尽。
而看着屏幕的他，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2018.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