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咻啪嗯啊

【长生祭同人】祭＆记

更新时间2022/5/23376 浏览综合

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刘方平 · 《春怨》

裴思远觉着今年的春似是比往年来得要慢了些，许是因为那迎春宴因着右相身体不适推迟了些日子办的缘故。他并不喜欢出席那种宴席，明明是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一派和谐景象，可他却分明看到那酒杯中盛的醇酒是千千万万民脂民膏，是家破人亡的朝中异己炼成，那宫灯下翩翩起舞的宫女媚眼如丝却不知自己是在与鬼魅共舞。

魑魅魍魉共聚一堂，天下岂能安好？

借着几分醉意他离了场，索性那些人本就觉得他大理寺出身平日里身上带着血气，怨气寓意不详也多没挽留。踏着残阳他走出了皇城，这里曾是他自小被教育要放在心里最高处的地方，他犹记得他爹，那个五大三粗老是把***胭脂打翻的忠武将军，每每到了这儿都要昂着头给他念一遍“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他爹说他是武将的儿子，武将的儿子未来一定也是武将，武将的儿子一定不能是个***，武将的儿子一定得知道什么是家国。他相信他爹说那些话的时候眼底的骄傲一定如烈阳般照耀在了京城的土地上，这片他守护的土地上。可惜最后他没化作那一缕英魂受人爱戴，徒留满腔愤懑和冤屈孤独徘徊。

回到府邸时正遇祁昱一脸愁容，见自己回来了忙迎了上来。

“我去看看她吧。”

不用祁昱说他也知晓发生了何事，自佩兰跟着他们从长宁县来到这儿已有两月有余，虽比之前情绪稳定多了，但裴思远知道失去至亲的痛岂是短短几月就能抚平的。有些时候他看佩兰会想到曾经的自己，闹绝食，又哭又闹不让人安心，也正因如此他心底对佩兰的心疼大于一切，他希望佩兰可以继续她的生活，她还太小，是刚刚破土而出的嫩芽，他不希望朝廷的纷争和两代人的仇恨会遮蔽她的太阳，他不能愧对于杜仲的托付，那些见不得光的就让他来挡着好了，毕竟他早已深陷局中。

“佩兰？”

敲了两声门，房里没有什么反应。

“佩兰我可以进来吗？”

有低声地抽泣逐渐靠近，嘎吱一声，门开了一条细缝，佩兰透过那条缝隙从里小心地看着门外的人。

“裴大人……”

经历着巨大的悲痛还被带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陌生的一切让佩兰害怕，小姑娘变得敏感，怕生，初见时的那份活泼已然消失殆尽。确定了裴思远的身份，佩兰这才推开了整扇门，眼睛红彤彤地，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仰着头扯出一个笑，她问裴思远是她爹来接她了吗。

“佩兰，你爹他……他已经不在了。”

这话裴思远说过很多次了，可是佩兰不相信，或者说她不愿意相信，小姑娘始终坚定地认为杜仲会来接她的，她爹爹不会不要她的。按照道理来说像佩兰这个年纪的孩子对于死亡可能还是一知半解，但大抵是跟着做郎中的爹爹的缘故，佩兰似乎对于死亡并不陌生，也正因为知道什么是死，所以才会格外相信生。

死，意味着阴阳相干，意味着永远也见不到了。

“佩兰别哭，你看我给你拿来了桃花酥，热乎出炉的桃花酥。”

打开食盒裴思远从里面取出了一块儿精致的糕点，模仿桃花造型所做的糕点是用新鲜的桃花瓣和面团揉在一起制成的，凑近些还能闻到桃花混着这豆沙的香甜，在花瓣的中央还撒上了些芝麻里点缀做花蕊。裴思远把桃花酥递给佩兰，就像是一朵开在掌心的花，佩兰抽了抽鼻子拿过桃花酥小心地咬了一口。甜甜的豆沙馅通过舌尖把那一瞬间味蕾捕捉到的幸福传递到了心里，她又咬了了一口，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裴思远，裴思远轻笑一声，会意把食盒放在了地上，自己席地而坐，佩兰也有样学样坐在了门槛上。

“我有和佩兰说过关于我爹娘的故事吗？”

佩兰摇摇头。

裴思远取出一块桃花酥也轻咬了一口，他记得以前家中也常会做这样的糕点，不止有桃花酥，还会做绿豆糕，桂花糕，鲜花饼好多好多，光是想想就让人留口水。而这主要是因为他娘特别喜爱吃甜口，他爹会专门寻那些有名的糕点师傅来做。伴随着咀嚼，甜味在口腔中散了开来，同时展开的还有被藏在心底很久没有拿出来翻阅的童年。

“我娘是太傅的女儿，太傅就是……当今天子的老师。”

佩兰点点头，她可能不知道什么是太傅，但她知道天子是谁，知道老师是什么，能当天子的老师那一定也是非常厉害的人了。

“我娘说那年向她家提亲的人把门槛都踩坏了，我爹算是里面最奇特的一个了。人家提亲都是带着各种奇珍异宝，带着各类聘礼上门的，而我爹上铺子里买了两盒胭脂就去了。”

裴思远看着远方，他嘴角绽放着笑意，他小时候最喜欢听他娘讲讲她和他爹的事情，每到这个时候他当将军的爹连剑都握不稳，涨红的脸就像是喝醉了酒似的，之后就会随意寻个理由跑出院子去。他娘总会摸着他的头告诉他，他爹只是看起来五大三粗，实际心思细腻着呢。

“我娘听了从前庭偷听来的丫鬟的话对我爹也有了几分兴趣，但苦于礼教她上不得前庭去亲眼见见，只得派了丫鬟再去探探。”

“我娘在闺房里就想着牛高马大的将军小心翼翼捧着两盒巴掌大的胭脂盒怕摔了它们是怎么一副滑稽的场景。她越想心里越好奇，耐不住这份心思她就想偷偷跑去前庭看，却没想到还没出院子太傅大人便来了。”

“他告诉我娘前庭来了个将军提亲，其他人都是拿着东西夸耀自身哄着太傅，而他与众不同，两盒胭脂就像是举世珍宝还拿着绢包裹的仔细，他告诉太傅这是他托人寻来的，京中不少名门闺秀都对这家的胭脂赞不绝口，相信太傅小姐也一定会喜欢的。”

“我娘说，我爹是唯一一个送东西来是为了让她开心的人，那一刻我娘就决定非我爹不嫁了。”

“他们成亲那会儿几乎没人看好这门婚事，书香门第的千金小姐和舞刀弄枪的莽夫，怎么看怎么不登对，哪怕三书六礼，十里红妆从也堵不住悠悠众口，第一年如此，第二年也是如此，直到我诞生了，这样的闲言碎语才少了。”

些许正是因为遇到心爱之人花去了一辈子的运道，所以最后才落了个那样的下场吧。

“哇……好羡慕裴大人的爹娘啊，那他们现在如何了？为何佩兰在此处从未见过他们？”

“他们死了。”

话很轻，就像是花瓣落下的声音。

佩兰怔住了，她低下头良久小声地说了一句抱歉。裴思远摸了摸她的头，告诉她爹娘去世的时候他比她也大不了多少，那个时候他差点也要死了，但很幸运躲了过去，却也因此遭人记恨了一辈子。他从未想过去害任何人，他只是想查清当年的真相还离世之人一个清白，他不希望他爹娘背着造反的得罪名永生永世遭人唾弃，仅此而已。

“佩兰，人死不能复生，我明白你现在的苦楚，但我要告诉你你还活着，你还能看四季轮回春去秋来，还能看日落月起满天星辰，你还能去做很多很多事情，也包括你或者你爹想让你去做的事情。”

佩兰的手揪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她爹想让她做的事情，她爹应该是希望她开心，希望她快乐，她曾记得很多次她放纸鸢一不留神摔跤磕破了手上的皮，虽然没流血但是还是疼得流了眼泪。每到这个时候爹爹就会一边给她抹药膏一边叮嘱她要小心些，但他从来没说过要没收自己的纸鸢，相反还会给她买，给她做新的。佩兰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差点踢翻了地上的食盒。

“裴大人，我们去放风筝吧！”

佩兰进屋子里拿出了一只精致的纸鸢，那是裴思远当初答应赔给她的，来京城的第一天便给了她，但因为那是她每日以泪洗面，看到这纸鸢便想起离世的爹爹，因此把它放在了柜子最下面。裴思远看着佩兰一副兴致高涨的样子即欣慰又有些无奈，这天都已经快黑了，此刻去放风筝有些不妥，但难得这么些天佩兰终于有了一件想做的事情也不好扫了她的兴。

看着佩兰手中的纸鸢，他有了一个主意。

“裴大人，它真的会飞起来吗？”

佩兰蹲下身用手指小心地戳了戳那薄薄的纸，裴大人告诉她这个纸等一下点了火就会飞起来，可以飞到很远的地方去。她可以在纸面上写上爹爹的名字，在下面那一张纸写上自己对爹爹想说的话，这样它就会飘着去找爹爹，把自己写的话带给爹爹。想到这儿佩兰的眼睛弯成了天上的月牙，她拿着毛笔认真地写下每个字，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对爹爹说，但是裴大人给的纸只有一点点大，那她只能挑重要的讲与爹爹听。

佩兰抬起头认真地思考，却发现裴思远凑了过来似是想要看她写了什么，小姑娘立马用手捂住自己的字条。

“裴大人不能偷看，这是我写给我爹爹的！”

佩兰嚷嚷着，她一边小心提防着裴思远一边偷偷翻开手掌，结果没想到未干的墨迹沾染的手心都是墨汁，刚刚写好的字也成了黑乎乎的一团，佩兰的脸又皱成了个小包子。

“都怪裴大人。”

裴思远哑然失笑，他是看她递笔未动以为有什么不会写得字，却没想到好心误了事。他赶忙拿了张信纸递给佩兰，佩兰拿着纸和笔离得他远远的才开始重新写，这回她记住了，写完之后鼓起腮帮子吹了吹，待到墨汁干透了她才小心地把它们对折拿过来递给了裴思远。裴思远沾了些浆糊把字条黏在孔明灯下面，其实他也不确定这个简易的孔明灯到底能不能飞起来，要是飞不起来他甚至都没想好要找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来告诉佩兰，此刻他只能在心中祈祷可千万要飞起来啊。

用火折子点上火，看着孔明灯一点一点充满热气变得鼓鼓的，他连忙让佩兰松手让它飞，佩兰听到了也不敢多磨蹭赶忙松开手后撤一步。看着孔明灯摇摇晃晃裴思远掌心都出汗了，真怕它突然在空中烧起来。

“哇！飞起来了！飞起来了！裴大人你看它飞起来了！”

摇摇晃晃地孔明灯慢慢地飘向了远方，这颗从人间放飞的星星带着想念去往了天边，相信佩兰以后打开窗户望着星空的时候一定会想起这颗她亲手放飞的星星。当然，她以后也一定会知道在那颗星星的旁边还有一颗比它还亮的星星，那是她思念之人，爱她之人所化，她也一定会明白那星光是跨过阴阳两界，踏过山川河流，越过茫茫人海，寻着心里的想念，独在她眼中熠熠发光。

回去的路上，佩兰明显开心了许多，还差点从马背上掉下去。

“裴大人写了什么呀？”

“写了佩兰不好好吃饭，不听话，一点也不像你爹说的那样是个乖孩子。”

裴思远有心逗她，看她气呼呼鼓着腮帮子和个小河豚似的为她恢复了些活力而感到开心，但也明白这条路还很漫长，未来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裴大人说说么。”

裴思远没回话，只是让她坐好，甩动缰绳的手把藏在袖子里被墨水抹得黑漆漆的纸张一并甩了出来，沾着墨迹的纸乘着风融入黑夜，不知会飘向何方。

雁字无多，写得相思几许。

佩兰不会知道，裴思远早就已经把对亲人的思念写得人尽皆知了。

裴思远，世人皆知的大理寺寺正，裴家养子，探案如神令罪犯闻风丧胆。

裴思远，思远，所思在远道。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