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酒馆第九期】 我叫MT4+《沉寂的神殿》短篇小说

村庄和树林在燃烧，空气里弥漫着焦土的刺鼻气息，到处都是绝望哭喊的人们。

龙还在空中盘旋，少年站在灰烬中，皮肤被火焰的热气炙烤成焦黑色。龙低头看向他，巨大的黑色瞳孔中倒映出他清秀的面庞。龙抓住他，手臂传来一阵剧痛。少年挣扎着，痛苦地嚎叫着。

烟雾中传来袅袅笛声，由远及近，直冲入耳。龙、废墟、疼痛突然间模糊了，逐渐消散。少年猛地睁开了双眼。

流心从草料堆中挣扎着起身，揉着手臂，环顾四周，还是熟悉的马厩，还是熟悉的梦，只是这笛声……

“你睡着了？”门口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流心走出来，女孩站在阳光下，面容姣好，穿着一身流光溢彩的白色长裙，兜帽遮住了耳朵，一看就是贵族家的女孩。

流心莫名地烦躁起来，挠了挠头：“我只是稍微打了个盹，再说，现在是中午休息时间。”

“你不是普通的打盹，你在做噩梦，惨叫的声音二里地外都能听见。”女孩毫不客气地拉起流心的胳膊，上面有一道青色的爪印。

流心慌张地甩开女孩的手，不经意瞥见了女孩腰间别的长笛。

“笛子？是你……”

“这是什么？”女孩追问道。

流心叹了口气，坐在旁边的草垛上。

“我生来胳膊上就带着这个爪印一样的胎记，常常梦到龙，常常在梦中惊醒。可是在我们这个时代，龙不过就是个传说。村里的老人们一代代口耳相传，说当年教皇萨图恩带着巨龙来攻占帝国。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即使是在盟友精灵族的帮助下，也是节节败退。但在最后帝国主城那一战，龙不知道怎么没有出现。帝国与精灵族联合起来，将邪恶教廷击退到北部。从此就这样和平了好多年，龙再也没有出现过。”

流心挠了挠头：“村里的老人都说，我上辈子一定是被龙杀死的，因为太惨痛了，所以今生才带着这样的印记。”

“我从小立志当一名战士，考上军校后各项成绩也都是名列前茅。就是…就是一闭上眼就会做噩梦，每次都在梦里惨叫，影响别人的休息。所以毕业后，别人都去了前线，只有我被分配来管理马厩。”

“都怪龙，前世杀了我，今生还不肯放过我。”流心愤恨地说。

“龙不坏，人类才坏。”女孩平静地说。

“你这么说……可你不也是……”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女孩的兜帽，露出了一只尖尖的耳朵。

“你……你是……”流心不由得惊呼。

流心想起今天精灵族来访，早上还举行了隆重的仪式。

女孩做了个“嘘”的手势，把笛子取下递给了流心。

“这竹笛你留着吧，睡前吹一段我刚刚吹的曲子，能缓解你的痛苦。”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言罢，女孩转身离去，像一阵云烟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石板路尽头。

精灵族离开十天后，战争爆发了。以教皇萨图恩和12名红衣大主教为首的邪恶教廷卷土重来，对帝国展开袭击。人们这才知道，原来精灵族此次是来与帝国缔结联盟的。奈何教皇萨图恩和12名红衣大主教来势汹汹，集帝国和精灵族之力也仅能勉强抵挡。每天都有大量的伤亡士兵被送回来。马厩里没有一匹需要照料的战马，流心每天去医务组帮帮忙。在这些从战场撤回来的伤员中间流传着一个声音——龙回来了。一开始只是一两个人说仿佛听见了几声龙的嚎叫，后来发展成好多人都见过龙的鳞片或长须。一时间沸沸扬扬。流心成了红人，每个人都向他打听，龙到底长什么样子。流心很苦恼，虽然精灵族女孩留下的笛子缓解了他的痛苦，但是他最近梦见龙的次数越来越频。流心渴望上战场，渴望跟战友们并肩杀敌，也渴望精灵族女孩所说的再次见面。

不久之后的某天，帝国安全局局长召见流心，说有一项秘密任务要委派给他，这项秘密任务来自精灵族的请求。流心一下子想到了那个神秘的精灵族女孩。于是他简单收拾了行囊，带着竹笛，骑着踏日神驹，深入纽沙漠深处。精灵族女孩和一众族人早已等候多时。原来女孩是精灵族现任女王唯一的继承人——竹笙公主。

精灵们对着沙漠低声吟唱。漫天飞沙飘过，露出一座宏伟古老的神庙。

神庙中突然传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整个神庙乃至大地都为之震动。这声音在流心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他太熟悉了。

“吹笛子吧，流心，快！”竹笙一边安抚着惊吓的族人，一边说道。

流心取下腰间的竹笛。袅袅笛音穿过飞沙，穿透斑驳的砖墙，穿进了神庙深处。

神庙中的生物仿佛受到了安抚一般，嘶吼停止了，震动也停止了。

“这……”流心颇为不解。

“这里面就是你最熟悉，也最憎恨的龙，”竹笙神色凄然地望着古庙说道：“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我们祖先的那个时代，龙有一个响亮的名字——神圣巨龙安卡拉，它是帝国的守护者。当时还是教主的萨图恩为了实现一统大陆的野心，带领教徒捕获了它为教廷所用。然后就是你经常梦到的场景，萨图恩利用安卡拉横扫大陆，一直攻到了主城圣地龙城脚下。不甘被控制躯体的安卡拉趁邪恶教主萨图恩进阶教皇失败的间隙脱离了控制，在神圣巨龙仆人塞芬特的帮助下逃到了纽沙漠深处，求取我精灵族冰系元素使大人的帮助。因常年被邪恶教主控制，安卡拉自身的神圣气息被邪气息所吞噬。为了压制邪恶气息，安卡拉刚将自身封印在冰元素使大人的万年冰墙里。许多个纪元过去了，精灵族祖先在此建立了永眠的神庙，一直供奉保护着神庙，以及神圣巨龙的秘密。有的时候，安卡拉会发出痛苦的嘶吼，我就会来这里，吹笛子给它听。这根笛子是从我的祖先那里一代代传下来的。”

“神圣巨龙在这里不是挺好的吗？邪恶教廷也找不到它，你叫我来做什么呢？”流心不解地问。

“数月前，我母亲感应到邪恶教廷有异动，前往帝国要求缔结联盟。果然战争爆发了，邪恶教廷来势汹汹，冰元素使大人也加入了战局，无暇顾及封印安卡拉的冰墙加固，使得冰墙的力量不断流失，邪恶教皇萨图恩遗留在安卡拉体内的邪恶种子重新迸发萌芽，整个神庙都被邪恶力量污染了，”竹笙看着流心，“安卡拉很痛苦，再这样下去，它就会被邪恶力量吞噬，再一次成为萨图恩的奴隶。”

“所以我请你来跟我一起拯救神龙，净化神庙。”

“可是为什么是我？帝国里有的是比我厉害的战士，我只不过是个马夫。”

“因为你在梦里发出的嘶吼跟神圣巨龙一模一样，”竹笙说，“当然，也因为你说你各科成绩都名列前茅。”

竹笙吐了吐舌头，这时候的她是一个跟她年纪相符的少女了。

精灵族人早已为流心准备好了称手的兵器，簇拥着流心与竹笙走到神庙边缘，停下了脚步，开始齐声吟唱，神庙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

“能进去的只有你跟我，”竹笙说道，“我们走吧。”

流心跟着竹笙踏进神庙，门在背后无声无息地关闭了。

神庙里很黑暗，竹笙低声吟唱了几句，墙壁上的烛台燃起火苗，拉长了两人的身影，显得更加恐怖。两人不自觉地牵起了手。竹笙的手温暖而柔软，给了流心一丝慰藉。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流心话音未落，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些恐怖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什么声音？”流心惊恐地四下张望。

墙壁和地砖的缝隙里涌出来一些细小的黑色甲虫，转瞬间已经如潮水般涌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这是教皇魔宠圣斯坦比，”竹笙惊呼道，“糟了，我们来晚一步，神庙已经被邪恶势力占领了。”

“甭管是什么，我们该怎么对付他们啊。”流心拿下最近的一只蜡烛，试图驱赶魔甲虫，不时用手中的长剑劈向它们，“太多了，根本就杀不完。”

竹笙拿出笛子，音符在唇边跳动。魔甲虫仿佛受到蛊惑一般，在原地转圈徘徊。

“留心个头稍微大点的那一只，那是‘女王’，杀掉它，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竹笙趁着空隙对流心说道。

魔甲虫层层叠叠爬行，流心逐渐发现了它们运动的规律。

“在中间！中间的那一只就是‘女王’！”

流心利落地张弓搭箭。

“等下。”竹笙说罢，对着箭头吟诵两句，箭头顿时燃起了熊熊火焰。

流心毫不迟疑，一松手，箭头划破阴暗恐怖的空气，径直射进了正中央魔甲虫的身体。甲虫应声炸裂，凄厉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刺鼻气息。无数的魔甲虫像黑云般翻腾、炸裂，最后化为黑烟，消散而去。

“呼……”流心松了一口气，对竹笙伸出手，“合作愉快。”

“别高兴的太早了，”竹笙蹙着眉头，“这才刚开始呢。”

两人继续向神庙深处挺进。

烛火跳动了几下，灭了。黑暗中响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到你，真是有趣呀。”

一团红色的身影慢慢从黑暗中浮现出来，红色的拖地长袍，红色的兜帽下，是一张宛若骷髅般的恐怖面庞。

流心仿佛触电一般，一幅幅零碎画面在脑海中闪现。

战火、红衣主教、痛苦的嘶吼、巨龙……

“流心，醒醒！”竹笙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流心回过神，看到红衣主教鬼魅地笑着，干枯的手指仿佛能够无限延长，直戳进他们的身体里。

流心忙挥剑去挡。剑到哪里，手指就跟到哪里，如同跗骨之蛆，纠缠不休。

竹笙在一旁吹起笛子，笛声飘进流心耳朵里，成了竹笙的低语。

“流心，一会我吸引他的注意力，你用剑戳他的心脏。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千万要刺中！”

言罢，笛声一变。音符在空中幻化成神秘莫测的奇妙景象，有千军万马、有飞禽走兽，一时间全部冲着红衣主教袭去。

红衣主教挥发出一声怒吼，挥舞着枯槁的双臂，与幻象苦苦斗争。

流心瞅准时机，从他的双臂间穿过，一剑刺透红衣主教的胸膛。

一股股黑血从红衣主教的胸口渗透出，红衣主教却发出凄厉的笑声，仿佛在流心耳边炸开：“你绝对想不到，接下来面对的会是什么。”

“……”

竹笙仿佛在远处说些什么。流心只能看到她的唇在动，却听不到她的声音。等他回过神来，发现红衣主教的身体在慢慢消失，然而他肮脏的手指却点在流心胸口。有一点点的黑光仿佛顺着红衣主教的指尖，流淌进流心的身体里。

战火、巨龙、嘶吼、烧毁的村庄……

流心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的梦境，这一次，他就是那条巨龙。他的血管里仿佛流淌着火焰，瞳孔被烧得滚烫，痛苦让他控制不止大喊。可张开嘴，一股股火焰便喷涌而出，摧枯拉朽。

废墟中站着一个看不清脸的少年。

“是他！就是他让你这么痛苦的，杀了他！”一个声音在流心的脑海中炸裂。

流心从空中翻滚而下，伸出巨爪，一下子抓住了少年。痛苦让流心不断地收紧爪子，少年纤细脆弱的像一根树枝。少年没有哭喊挣扎，只是注视着流心，美丽的大眼睛里慢慢盈满了泪水。

仿佛有一阵风吹过，掀起了女孩的兜帽，露出了尖尖的耳朵。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流心恍了一下神。场景突变，自己还是那个马厩旁的少年，美丽的精灵族女孩站在自己面前，美丽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自己的手正掐在女孩纤细地脖颈上，正在慢慢收紧。

“竹笙！”

流心一惊，彻底清醒过来。还是在神庙。流心一松手，竹笙软软地倒在了流心怀里。

“对不起，我……”流心慌乱地不知道如何解释。

“咳，咳，我没事，”竹笙勉强地起身，“你刚刚是怎么了？”

“我被红衣主教的邪恶力量控制了。不过也因此想起了好多事情。原来我前世是神圣巨龙仆人塞芬特，曾经亲眼目睹了神圣巨龙被教皇萨图恩控制，在帮助它逃脱之后，被邪恶教廷抓住，死在了他们手里。”

“你选择带我来是对的，”流心说，“只有你我联手，才能拯救神龙，净化神庙。”

“那我们就快点走吧。”

竹笙起身，二人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再次向神庙深处挺进。

越接近神庙中心，大地震动的越频繁。二人艰难困苦地来到神庙的中心。昔日壮观宏伟的冰墙如今已经四分五裂。困在冰墙内已经黑化的巨龙还在奋力地冲撞，一边发出怒吼。不断有震碎的冰块从墙上掉落。

竹笙忙拿出笛子，吹奏起来，来自精灵族的灵力发出莹莹的白光，跟随音符一起飘进冰墙深处，试图安抚巨龙。

流心也一边用身体顶住冰墙，试图阻止它的崩塌，一边低声跟巨龙说着只有他们能听懂的语言。

然而刚刚竹笙受伤，灵力损耗严重，逐渐不支，几乎要晕倒在地上。

突然，一股强有力的暖流涌进了竹笙的身体，仿佛跳进了热水池，精神重新振奋起来。

“母亲？”竹笙惊讶地叫道。

精灵女王的幻影浮现在竹笙脑海中，向她温柔地笑着。

“母亲，怎么回事？您不是在战场上吗？”竹笙的心中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孩子，我已经不在了，我释放了精灵之血，才能够打败萨图恩。”

“不……”竹笙的眼泪奔涌而出。

“不要哭泣，孩子。现在，你是精灵族的女王了，你拥有我传承给你的女王之力。好好利用这份力量摆脱险境，拯救神龙，净化神庙。”

“孩子，我永远与你同在……”

女王的声画容貌逐渐消散。

另一边流心已经支撑不住，冰墙岌岌可危。

竹笙来不及擦干眼泪，定了心神，再次吹响笛子。这一次她身上的灵力更加浓郁、坚定。一瞬间，所有的碎冰从四面八方浮起，再次贴合到破碎的冰墙上，融为一体。巨龙也逐渐平静下来，身体上的黑色层层褪去，每一枚鳞片都闪耀着金色的光芒，与银白色的冰墙交相辉映。

神圣巨龙在冰墙内低语：“抱歉对你们造成的伤害。我将继续在这冰墙里自我净化，直到可以再次守护大陆的那一天。”

“谢谢你，塞芬特。谢谢你，竹笙，你长大了……”

神庙的门在二人身后关闭，外面的世界一片明朗，天空不再混沌，大地不再动摇。精灵族人欢呼着跪拜，迎接新的女王。

“回帝国之后，我要再次申请去前线，”流心笑着看向竹笙，“我应该不会再做噩梦了。”

“嗯，我们还会再次见面的。”竹笙笑道。

一阵微风吹过，掀起了兜帽一角，露出了竹笙微微发红的尖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