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烬

不周山崩裂那年，天河倒灌，幽冥血海漫过三千里地脉，凡间生灵十不存一。诸神在昆仑墟议事，金銮殿的玉柱上爬满血色裂纹，众神皆言“天道轮回，劫数难逃”，唯有镇守南天门的烛龙氏，立于殿中烛火旁，鳞片在火光里泛着青铜色的冷光

烛龙氏名唤“离”，是上古烛龙的最后一脉。他生来便拖着万里长的龙身，脊背驮着三界的烛火——那是天地初开时留下的本源之火，能焚尽幽冥，亦能温暖冻土。只是这火需以龙血滋养，每燃烧一分，离的鳞片便会脱落一块，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肌理

“若要堵住天裂，需以本源之火重铸不周山的断脉。离的声音像两块寒冰相撞，“而要让烛火连绵不绝，需有生灵甘愿化作灯芯，永世燃烧

众神皆默。化作灯芯，便意味着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不会有。离却抬头望向殿外，云层深处，他似乎看见凡间的孩童正踮脚捡拾被洪水冲上岸的枯枝，母亲把最后一块干粮塞进孩子嘴里，自己望着滔天浊浪落泪

三日后，离出现在不周山的断口前。他的龙身盘绕着断裂的山体，鳞片已脱落大半，露出的血肉在罡风中微微颤抖。南天门的守将追来，捧着一件金线织就的披风：“殿下，这是天帝赐下的

“不必了。离打断他，龙爪轻轻拂过断脉处的裂痕，那里渗出的幽冥寒气，已冻僵了方圆百里的草木，“你看，凡间的炊烟快断了

他深吸一口气，张口吐出体内的本源之火。那火焰初时只有豆粒大小，接触到幽冥寒气的瞬间，骤然暴涨成千里火龙，顺着断脉蜿蜒而上。离的龙身开始发光，每一寸血肉都在被火焰炙烤，他能感觉到魂魄在火中一点点融化，像冰雪落入沸汤。

“守住这火…他对赶来的诸神低语，龙尾最后一次拍打山体，将残余的龙血尽数注入火中，“让凡间……再看见日出

火焰终于将天裂彻底封住，幽冥血海退去，不周山的断脉处新生出青黑色的岩石，上面常年燃着不灭的烛火，像一串悬在天际的星辰。诸神在山巅立了块无字碑，碑前的泥土里，偶尔会冒出几株带着龙血温度的野草

凡间的洪水退了。孩子们重新回到田埂上追逐，母亲们在灶台前升起炊烟，有人说，夜里看见不周山方向有龙影闪过，那龙身虽残破，眼里却映着万家灯火

许多年后，有个砍柴的樵夫在不周山脚下避雨，看见岩缝里嵌着半块青铜色的鳞片，鳞片上的纹路像极了火焰。他伸手去碰，鳞片忽然化作一道微光，钻进他的眉心。当晚，樵夫梦见一条没有鳞片的龙，在火海里微笑着说：“你看，这人间的烛火，比天上的更暖

而三界的烛火，再未熄灭 只是每逢月圆之夜 不周山的烛火会微微摇曳 像是有人在火光里 轻轻叹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