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

“仙人游碧峰，处处笙歌发。”

又是一年秋。暑气还尚未完全退去，蝉鸣已显寥落，空气里漂浮着一种夏末与秋初交织的、难以言喻的倦怠。

笙歌一如既往的坐在擂台对面的小屋子里的寒冰床上，轻轻的抚摸着手里的刀。

在过去的时日里，她被生活所迫，许久未曾踏上这片故地。如今再度归来，小屋依旧，对面的擂台也依旧，除此以外的天地，却早已面目全非，仿佛一场无声的潮汐，悄然卷走了她曾熟悉的整个世界。

桃花源几去何得见？故去多少故人……她心中默念。旧茶未尽，斯人已逝，那些熟悉的声音、爽朗的笑语，终究是再难听闻了。

兴许有些莫名的冲动，她倏然起身，五指紧握刀柄，一股凌厉之气几乎要破体而出。刀身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绪，在鞘中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鸣。

只是，这提刀起身的短短一瞬，那汹涌的锐气又如同退潮般迅速隐去。

她静立了半晌，眼神中的锋芒渐渐沉淀，化作一片更深的、难以言喻的寂寥。最终只是将刀轻轻放回冰冷的寒玉桌面，安抚般在刀鞘上拍了拍。

转身，推门而出，她翻身跨上鹤背，仙鹤引颈清唳一声，卷起一阵清凉的风，向着那最终的归处飞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掠过层叠的峰峦，笙歌把目光投向远方——“秋天了，”她低声自语，声音散在风里，“还是我这个老家伙给你们几个扫坟。”话语里带着惯常的洒脱，却难掩萧索。

“还好，我虽早早给自己立了坟，却还没死透彻。闲着也是闲着，总还有这点闲情雅致，给你们拎两壶好酒喝。”

仙鹤在山坡上缓缓落下。

几座石碑静立在几株老桃树下，其中一座，碑面光滑，刻字清晰——“笙歌之墓”。

对着那几座沉默的墓碑，她高高举起酒壶向下撒了一半，随后仰头又是一大口。辛辣醇厚的酒液滚入喉咙，灼烧着五脏六腑。

恰在此时，一阵穿山风毫无征兆地扫过山坡，带着初秋特有的凉意猛烈地扑打在她脸上。眼眶骤然酸涩滚烫，几滴滚烫的液体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饮罢！”她道。

随即踉跄几步，背靠着那棵最粗壮的老桃树，就着厚厚的落叶和半枯的秋草，径直躺了下来。

桃花早已落尽，繁茂的绿叶也染上了点点焦黄，在秋风中摇摇晃晃。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斑驳地洒在她脸上。

她侧过头，视线模糊地落在石碑上那熟悉的刻痕上，看着“笙歌”二字在光影里晃动。

看着看着，轻轻笑起。

随后笑声渐歇，疲惫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她闭上眼，对着身旁冰冷的石碑，也对着风中那几座无言的老友之墓喃喃低语：

“老朋友……晚安了。”

“老朋友。”

风掠过山坡，卷起几片早凋的桃叶打着旋儿，轻轻落在她的身上。#此间逐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