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被“散养”在手机店的小学生

初见小孩哥是在手机店。

上身黑T恤，头顶锅盖头，穿的还算干净，但头发跟狗啃的样儿。抱起饮料就喝，吃着炸鸡柳。手机店里没几个人。他一个小学生，盯着一台用作展示机的平板，全神贯注地看抖音某个JOJO的动漫解说。

我有点惊讶，现在小学生居然也看JOJO？

又有点惊讶，他身边没个大人？

他一天到晚都坐在手机店里。早上来，晚上走，跟打卡上班似的。

沉默寡言，也不怎么跟人交流。来了就低着头自己玩。有时玩游戏，有时看视频。饿了就街上买点吃的带回来，跟自己家一样。

但这当然不是自己家。

他一天到晚霸占着手机，光看不买，大概或许不受欢迎。

有人来看手机了，他需默默退出游戏，将展示机让给别人，自己等在一边；或许路人也不愿扫他的兴，看他正玩得热闹，自觉没趣便绕开他——这足以招致店员埋怨了。你小子，我卖不出旗舰机怎么想都是你的错。

小孩哥等在一旁。别人看完马上扑上去。有点焦急退到后台的自己是不是已经被打死了。

全神贯注手机时，还分心扫一下店员的眼神。是不是已经厌烦他了？

他怕被赶走。所以吃鸡柳掉地上的碎渣，他会主动拿扫帚清理掉，然后小跑着扫帚物归原位。

怕店员生气，当店员跟他说：以后再来，都要帮店里打扫卫生，换免费玩手机时。他低着头，“嗯”了一声。

店员问他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他说爸爸去上班了。

那妈妈呢？

妈妈离婚了。

那爷爷奶奶？

他们都死了。

店员叹了口气。拿了AD钙奶和小零食给他。你玩吧。以后天天可以来这玩。明天把暑假作业也带过来。

不去河边，没去打架，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小时候，每当放假，我也是一个人。

父母中午有时给我早上留饭，有时方便面我自己泡。

好多年前，家里冬天还有煤火炉。一天到晚都有火。我回忆着父母煎鸡蛋的样子，把锅放上去，倒上油，打进鸡蛋。奇怪，鸡蛋怎么不凝固啊？

我有点心虚，怕被发现，把混着鸡蛋的油一点点倒回了油桶。

晚上还是被发现了。妈妈质问我干啥了。我小心翼翼说出所见所闻。她哈哈笑了。接着教我，哦，原来煎鸡蛋要先等油热的。热了油再打鸡蛋，就会凝固了。

我学会了人生的第一道菜。也是迄今为止做过最多的菜。

我最会**蛋了，番茄炒蛋，青椒炒蛋，洋葱炒蛋。先热油再打鸡蛋。没煤火炉，我也敢用煤气灶了。

放假表妹也没人管。有次我俩中午吃了十几个煎蛋，全是我煎的。晚上看到满地鸡蛋壳，我妈哈哈大笑。

啊——在我长大之前，亲眼见到周末有带着孩子玩的家长前。我并不知道父母有周末带孩子出来玩的义务。

我的周末——或者暑假。一般会去书店。走大概1公里吧，当时火车站有个书店。我在那白蹭看了整套《九龙珠》和《数码宝贝3》。后来那店没了，要步行三四公里，到另一个大的新华书店。忘了看什么书了。只记得狠狠心，买了两本《神奇宝贝特别篇》，18和20卷。

后来，上初中，我开始去网吧了。

跟父母说我去书店了，其实去网吧。那时网吧查得不严，还便宜。1块钱1小时。自己去，有时和同学一起。哪些店偷偷给未成年人开卡，我们太清楚了。

直到大学以后，我主动坦白，其实以前经常去网吧之前。父母都不知道。

他们以为我在书店呢。只有去书店是支持的，虽然我去了也只看漫画和闲书。

昨天，我梦见我脱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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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小孩哥这样，“放假呆在手机店的小学生”，是当下普遍的社会现象。

随着网吧等场所对未成年愈发严格，手机店成了另一种的“免费网吧”；某些家长也乐意将孩子“散养”在商场手机店，有空调，还有摄像头。

不。这不怪父母们。

当下，城市化进程推进，年轻人不生育一大原因，是沉重的工作压力，无法有精力照料孩子。

社会压力逼迫每个人不得不如此。

在多元宇宙某个不需给加班费、996不违法的平行时空里。如小孩哥这样，没人管的孩子，大概不降反升。我想。

小孩哥的故事，来自抖音博主 @醉清风 爆料。

他是江苏常州某个小米之家的店员，偶然记录下几个来自己店蹭手机的小孩，跟他们约定“以后要帮店里打扫卫生，换免费玩手机”，发网上一不小心火了。

小孩哥是他的出场角色之一，也是最特殊的一个。

明明是城里孩子，活的却像个留守儿童。

沉默寡言，小心翼翼，也不太笑。坐在那就自己玩，没这个年龄的热情开朗。有时别的小朋友结伴坐一起，只有他一个人玩。

说让打扫，其实博主完全用不到“童工”。其他小孩很多敷衍的，或嘴上答应但身体不动弹。唯独小孩哥特别认真，动作笨拙——大概也没怎么扫过地；但一定要听博主说，“好了，真棒，你去玩吧”，才飞奔向手机。

博主有时想跟他搭话：《三角洲行动》玩不玩？

不玩。因为要微信登录。

我有微信的喔。博主说。小孩哥却默不作声。

那我给你换台手机好不好？换台好一点的？

小孩哥摇摇头。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第二天，小孩哥真把暑假作业带过来了。薄薄的一大本。

你今天打算做多少？博主问。

做一张。

做一张纸？

嗯。

不是。把今天的做完了，做完了才能玩手机。听明白没有。

嗯。小孩点点头。

今天地就不要你扫了奥。坐这里做作业。说着给他拿了个凳子。做好了我给你检查。

口渴了跟我说，那边有水，听到没。

小孩哥没啥可怜的。只是普通的，一般的，家长要上班的小孩而已。

每个小孩都有段这么童年。我想。

他衣服一直是干净的，吃的也不是很差的东西。虽说总吃炸鸡，大概也是爸爸给了钱自己买的。头发确实很挫。店员问过他，他说是对着镜子，自己扣了个碗在头上，自己剪的。

看了视频，很多观众很心疼。想出钱给小孩哥剪头发。

苦也，命也。

或许这些人心中也曾有个死小孩。长大后，花出去每一分钱都是赎罪。一些罪大恶极，又吝啬的人，长大了挣到钱也不愿支出；狠狠心终于买了，又遗憾无法体验当年的兴奋和快乐了。

开学前我会带他去剪头发。博主回复说。

你爸爸平时对你管的少，可能是你爸爸忙，但是父爱如山，你爸爸的表达方式可能跟人不一样。你懂不懂。

他也没饿着你，也没冻着你。

小孩趴在商场的桌子上，埋着头写着作业。

你要比其他小朋友更加坚强，更加懂事，听明白没有。

字写好看一点，不要太潦草。博主严格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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