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废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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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城高耸的灰石城墙在身后渐渐缩小,最终被起伏的丘陵和茂密的针叶林吞没。休整的一周仿佛短暂的喘息,此刻,新鲜空气里混杂着泥土、腐叶和远方未知的气息,巴尔、弗兰娜和桥三人小队再次踏上了巡查的旅途。
巴尔腰间挂着那面由特殊合金重铸的圆盾,盾面简洁的符文在偶尔穿透林荫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比旧盾更沉,却传递着令人心安的坚韧。弗兰娜的“霜语”法杖顶端,那颗冰晶核心似乎更加剔透深邃,萦绕的寒气连周围飞过的虫豸都本能地避开。桥的次元袋鼓鼓囊囊,哼哼塞进去的施法材料分量十足,足够支撑数场恶战。
至于那精良的野外生存包——压缩魔法口粮、自热滤水囊、攀岩索、驱虫药粉、甚至还有一小瓶应急用的强效治疗药膏——此刻正稳稳地绑在弗兰娜的行囊上,是守望者后勤部无声的保障。哼哼额外赋予的内部情报权限,像一张无形的网,让他们对前方的未知多了几分模糊的感知。
根据情报指向,他们一路向西北跋涉。森林逐渐稀疏,地形变得崎岖,裸露的灰色岩石开始增多。几日后,一个坐落在乱石嶙峋溪谷旁的村庄轮廓出现在视野尽头——石溪村。然而,预想中的宁静炊烟并未升起,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焦糊与血腥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随着风钻入鼻腔。
村口景象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三人心头。原本简陋但还算坚固的木栅栏被某种狂暴的力量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断裂的木头茬口狰狞地指向天空,上面沾染着暗红的污迹和几撮粗糙的黑色毛发。几处靠近村口的茅草屋仍在冒着滚滚黑烟,火舌虽然被扑灭大半,但焦黑的骨架散布在灰烬中。泥泞的地面上,刀劈斧凿的痕迹纵横交错,凝固的深褐色血迹像不祥的地图,泼洒在土路、石阶和倒塌的篱笆上。散落着折断的农具、几支粗陋的木箭,甚至还有半截染血的兽皮刀鞘。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哭泣和痛苦的呻吟声。
幸存的村民们如同惊弓之鸟,脸上刻满了茫然与惊惶。在一位独臂老者的嘶哑指挥下,妇女和孩童用木盆从溪边打来浑浊的水,冲洗着伤员身上狰狞的伤口;几个强壮的汉子咬着牙,用能找到的一切——断裂的门板、倾倒的石磨、甚至从废墟里拖出来的房梁——试图堵住栅栏的缺口,他们的动作笨拙而急切,而那位断臂老者,脸上沟壑纵横,此刻更添了几分灰败,他仅存的右手拄着一柄豁口的砍柴斧,充当着临时的拐杖,声音沙哑带着坚毅,指挥着废村仅存的生员。
巴尔心中一沉,快步上前。他高大的身影在残破的村口投下阴影,立刻引起了村民的警觉,几双惊惧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有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草叉。巴尔停下脚步,刻意放缓动作,从怀中掏出了哼哼给予的通行凭证——一块打磨光滑的黑色金属片,边缘镶嵌着守望城后勤部特有的齿轮与盾牌交织的徽记印记,虽非正式任务令,却也能证明身份和立场。
“我们是守望者后勤部派出的巡查者,”巴尔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尽量安抚着对方的紧张,“这里发生了什么?”
断臂老兵浑浊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凭证上的徽记,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那是一种在绝境中看到一丝援军的希望,随之涌上的是更深的悲愤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腔像破旧的风箱般拉扯,好一会儿才喘匀气,用那只独臂指着栅栏外的旷野,声音里带着切齿的恨意:“是那些绿皮的畜生!兽人!骑着那些该死巨狼的兽人骑兵,十二三骑,个个膀大腰圆,披着铁甲!”
老兵的眼里仿佛重现着那地狱般的场景:“他们像从地狱里冲出来的疯狗!根本不顾死活!栅栏?在他们那些比小牛犊还壮的座狼面前,跟纸糊的一样!冲进来见人就砍,见东西就砸就烧!那些畜生,他们不是来抢粮食的,他们就是来杀人的!纯粹为了取乐!”他指着地上大片的暗红色血迹,“我们…我们石溪村的男人,没一个是孬种!抄起家伙跟他们拼了!用草叉捅,用石头砸,用门闩抡!硬是用命填,总算是让它们退走了!可我们…”他环视着周围残破的家园和哀嚎的伤员,声音哽咽,“死了十二个好小伙,伤了二十多个,房子几乎燃烧殆尽。完了,都完了……”
悲伤和愤怒让老兵的身体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眼中闪过一丝后怕:“那个领头的独眼的兽人,脸上像被野猪啃过一样,那畜生勒住他那头比其他狼都大一圈的座狼,就在那边高坡上!”老兵指向村外一处光秃秃的山坡,“就在我们要被屠杀殆尽的时候,那个畜牲突然停下,疯子一样狂笑,然后它扯着破锣嗓子吼,声音大得整个山谷都能听见:‘嘿!双子塔那些烦人的死灵气息消失了?好得很!小子们别管这些豆芽了,赶紧把这里烧了,随我为戈鲁克大人扫清障碍!’吼完不久,大火冲天而起,而那帮畜生像一阵黑旋风似的跑了。”
“双子塔?死灵能量?”一直沉默观察着地上痕迹和空气中残留能量波动的桥,像被针扎了一下,瞬间捕捉到了这几个令人不安的关键词。他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投向老兵,“是那两座由历代贤者镇守的高塔?双子塔出事了?死灵气息又是怎么回事?”法师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刚从废墟中救小猫,白色的小团子在他怀里打着瞌睡。
“在西南边,”一个原本蹲在地上照顾伤员的村民抬起头,脸色蜡黄,嘴唇哆嗦着插话,“很远,要穿过大片树林去往埃尔米尔湖……那里有两座非常非常古老的石塔,像两根插进地里的巨指,并排立着,就叫双子塔。”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那里的天空常年雷电密布,邪门得很!平时根本没人敢靠近那片地方,连最胆大的猎户和采药人都绕着走。”
另一个脸上带着新鲜抓痕的妇人,抱着一个被烟熏得哇哇大哭的孩子,也加入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是真的!但是最近几个月更邪乎了!有好几个走夜路的人,都说远远看到塔周围有绿幽幽的鬼火在飘,像是有眼睛在盯着外面看!还有人……有人说听到过塔里面传出的风声,居然是高喊救命的声音!又尖又惨,听得人头皮发麻,汗毛倒竖!可谁敢去看啊?去那地方说不定会被诅咒的!”
“可怪就怪在,”第一个说话的村民补充道,恐惧中带着一丝困惑,“就在昨天傍晚,或者前天?记不清了,反正就是兽人来之前没多久。村里放羊的二愣子,他家的羊群跑得有点远,他追过去,回来说……说双子塔那边安静得吓人!之前那些飘来飘去的绿火不见了,死一样的安静,就连平时密布的阴云和雷电都没了!更别提什么求救声了……就好像那里面的东西,突然都死绝了?”他的描述让周围的空气仿佛又冷了几分。
巴尔、弗兰娜和桥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凝重如铁,无需言语,兽人骑兵的突袭,双子塔死灵能量的弥漫与求救信号的消失以及兽人领队狂妄的叫嚣,兽人、死灵、中断的求救信号、一个叫戈鲁克的兽人首领……这一连串染血的线索,目标直指双子塔;还有那个从未听过的名字——戈鲁克。断臂老兵口中那个独眼兽人指挥官狂笑的狰狞面容,与村民描述的绿火、哀嚎、死寂的双子塔影像在脑海中浮现,巴尔的手下意识地按在了新盾冰冷的金属边缘,身边微微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气流旋涡。
断臂老兵看着他们,沉默片刻,低声说:“要是你们真打算去双子塔,带上这个。”他从腰间解下一枚黄铜色号角,表面磨损严重,但仍能隐约辨出刻着的塔楼与盾剑的徽记。“这是我年轻时在双子塔附近营地服役时用的老伙计,吹响它,塔里镇守的法师能认出它的声音。”
三人没有推辞。
当他们走出村口时,暮色正从群山之间溢出,风中带着潮湿的冷意。巴尔回头一眼,残余的火光在村庄废墟里闪烁,贪婪地吞噬着周身一切。弗兰娜收紧了斗篷,目光越过山脊,落在西南那片灰暗的地平线上的余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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