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一章 雾启

修改于08/3013 浏览
出发前没有高声的告别。桥绕到巴尔床前,俯身去摸他凌乱的发丝,触感是干涩的灰烬。他把手放在巴尔肩膀上,力道很轻,不像誓言,像是做最后一次确认。弗兰娜的额头靠着巴尔的肩,手指有轻微颤抖,像是在掩饰什么。病房里弥漫着难以言明的安静。
天刚蒙白,城墙外的石板还留着夜雨的湿迹。马厩里,几匹马低头舔鼻,鼻息冒出一团团雾气。哼哼先来,把补给名单又念了一遍,声音里没有焦急,只有把事情做成的节奏感:绷带、草药、精神药剂、生命药剂、备用符阵、几块能在短距离内召唤回信号的卷轴…
他把这些塞进桥的手里,手法快而有序。
几位新加入的守望者在广场上现身,与桥对视。第一位上前的是洛薇娜,一个裹着灰陶色长袍的法师。她的脸上有岁月的柔和,唱诵似的声音传来:“灵魂可以穿透深林的迷雾,为行进指引方向。”
接着是一位矮小但目光锐利的兽人,戈林,“迷雾森林里的兽人几乎沦为只知道战斗的傀儡,我想讨伐真正的阴谋者,为那些受害者的魂灵讨回公道,也为了解救昔日的同胞”。他颈侧残留的疤痕在皮肤在光照下发出暗淡的光。
托宾的腰包与背囊鼓鼓囊囊,散发着金属与火药的味道,“我曾是驻守在黑暗前线营地的铁匠,但总是有手贱的守望者摸我的光头,于是我开始研究各种机关,直到能将所有冒犯者炸上天”
身形矫健的女战士随意地将一柄几乎与她等高的宽刃大剑扛在肩头,明亮的琥珀色眸子,此刻正兴奋地直直看向桥,“我叫艾米莉,听说你很强啊,大法师”
最后走上前的是瑟琳,她的左手紧握着长弓,兜帽下的冰蓝色眸子紧盯着戈林,眼神里藏着一丝质疑与冷意。
“你们得小心,”哼哼在队伍出发前低声说,声音里藏着后勤官特有的条理,“迷雾隔绝气息与法力感知,没有灵魂法师的引导很容易就会迷失,所以尽量不要分开行动。把补给拿好——希望我们会尽快再联系。”
出发的路并不能一眼看清。迷雾像湿的布片,一层接一层,远处的树影在多重膜片后抖动。
洛薇娜俯下身,手指在水纹上轻点,像在读书页。水的回声在指尖被拉伸成音节,她把音节拼成一条线,然后用拇指在空中指了一个方向。
“沿着水息向北偏东三百步,再向左绕过一片小丘,”她的话简短轻快,像是给鞋底下的泥土做了记号。桥记下了方向,把地图边缘在心里划好记号
艾米莉大步走在前头,林间微光跳跃在她肩头那柄巨大剑刃的寒芒上。
桥把披风的下摆塞进马鞍带里,湿布的边缘贴着手背,凉得像一只刚从井里拽出来的手套。他把目光投向迷雾深处,却探查不出那股若隐若现的窥视感。
戈林拴好斧柄的绳结,他的手猛而稳,动作不多言。绳结系好后,他伸了伸脖子,嗅了嗅空气,然后把视线投向雾的深处。不是惊奇,也不是恐惧,更多像是在确认某位存在。托宾在一旁整理机械弩的弦线,手指偶尔因冷而发抖,但他把手缩回袖口里时给人的感觉,是试图把手抖当成一个秘密收藏起来。塞拉站在队列边缘,弓箭整齐但并不立即上弦,她在听——不是听脚步,而是在听空气里有没有别的呼吸。
迷雾不是均匀的,它以呼吸的形式动——时而稀薄,时而浓重,像涌动的潮水。
桥注意到一个细微的错位:他们的影子不像往常那样黏在脚边,而是被拉成长条,方向常常比行进的方向慢半拍。
洛薇娜在走路时偶尔会停,听水滴落在叶背的声响。她会把头往某个不起眼的地方偏一偏,像在听人叹息。有时她在队列中轻声哼着一段没有歌词的旋律,把队伍的节奏牵回来。
经过溪流时,戈林会冲到队伍,熟练地清理水域中缠绕的水草
路在泥水里蜿蜒,像写在地上的一条旧语言。每一步都需要去读那语言,去辨别哪些波纹是风的,哪些是人的脚印。夜色未深,天有些灰,雨汽在树梢上集成小珠,然后一滴滴落下来,落在托宾刚修好的弩线上,发出细小的金属声。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雾气如合拢的帘幕,看不清十步开外。
脚下的泥仿佛多了弹性:踩上去,会有短暂的回弹,像心跳。风的方向不再只是左或右,而会在同一秒里换三次。托宾低声抱怨着林风带来的冷,艾米莉应了一声,然后在前方用大剑试探每一处湿地的承载力。戈林的斧头在手,像一根不会说话的参谋;他偶尔侧耳,像听见什么远处响了两下又停。
他们经过一片长满半枯芦苇的浅洼,约莫二十步后,桥在一处突起的树根旁停下,他在泥里摸到了布的纤维——麻布的边缘被焦黑灼过,缝线很粗。戈林俯身撕下一片放到鼻前闻了闻,脸色变了。不是药草的味,也不是兽人的篝火味。他把那片布递给洛薇娜,洛薇娜迅速用灵魂法术熟练地扫过烂布后,皱起眉头:“有人在这里进行过什么仪式。”她的语气里带着些许紧张。桥伸手摸了摸布,指尖沾了些灰,他把灰粉抹到唇边,感觉到一丝金属的酸
那一刻,雾像被一只手拂了一下,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四周的树梢像在偷笑,却没有声音。他们穿过洼地,水生植物的根节在脚下嘎吱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