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五章 猩径幽谷

篝火的余烬在潮湿的泥土上蜷缩成几缕倔强的白烟。托宾用一块油布反复擦拭着昨夜哑火的火铳击发口，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晨雾里格外刺耳，他嘴里还嘀嘀咕咕：“这破玩意，沾点潮气就跟吃了哑巴药似的，还不如俺老家打铁的锤子好使！”

瑟琳面无表情地将最后一块硬得能硌掉牙的干粮掰碎，把稍大点的碎块递给闭目调息的洛薇娜。她掂了掂手里最小、最棱角分明的那块，手腕一抖，精准地丢向还在跟火铳较劲的托宾。

“哎哟！”碎块正中托宾锃亮的光头，发出清脆的“啪”声。托宾捂着脑袋跳起来，“嘿！冰美人儿！你瞄准兽人的时候要有这一半准头，昨天那帮绿皮早成冰雕展了！”

瑟琳眼皮都没抬，自顾自给长弓上油，声音清冷：“总比某个只会放哑炮的打铁匠强。”

戈林蹲在营地边缘，刚才捻起一撮混着暗绿干涸血块的泥土嗅了嗅，浓眉拧成疙瘩。听到托宾的抱怨，他扭过头，露出一口森白的利齿，瓮声瓮气地笑道：“光头强，要不要试试俺的锤子？保证一锤下去，啥哑巴药都治好了！”他拍了拍自己那柄厚重似的战斧斧面。

托宾翻了个白眼：“得了吧大块头，你那锤子抡起来，敌人没倒我先被你震散架了！”

艾米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用拳头抵住嘴。她的大剑横在膝上，指腹摩挲着剑刃昨夜崩开的细小缺口，刚才的轻松笑意很快被一丝战士的心疼取代。“笑归笑，这口子看着真碍眼，回去得找老瘸子好好磨磨。”她咕哝着。

“找老瘸子？”托宾来了精神，暂时忘了光头的疼，“那你可得排队！上次我找他改弩机，排了整整三天！那老家伙的烟斗味儿，啧啧，熏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总比闻沼泽的味儿强。”戈林插嘴，又低头嗅了嗅泥土，脸色沉下来，“血爪的味道更浓了，还有…腐烂沼泽的臭气，像死水潭底泡烂的根，直往脑仁里钻。”

提到沼泽，短暂的轻松气氛像被戳破的肥皂泡。艾米莉收起笑容，瑟琳上油的动作顿住，托宾也缩了缩脖子。洛薇娜就在这时缓缓睁开眼，瞳中幽蓝微光一闪即逝。她伸出食指，指尖一缕比发丝更细的星光飘出，如受惊的萤火虫般在雾气中蜿蜒前行，指向东北方一处两座低矮山丘夹峙的隘口。星光穿过隘口时，陡然黯淡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阴影吞噬。

“那边…”洛薇娜的声音带着灵魂透支后的沙哑，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路在谷里。但…很安静。太安静了。”

“安静得像个坟场。”戈林站起身，战斧扛上肩头，斧刃残留的暗红血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污浊。

桥靠在一块覆满苔藓的岩石旁，法杖“静谧低语”竖立身前。他双眼微阖，似乎在倾听风穿过林隙的呜咽，又像是在捕捉雾气深处潜藏的低语。额前垂落的发丝被晨雾打湿，贴在苍白的皮肤上。托宾的抱怨和戈林的调侃似乎都没入他耳中，直到洛薇娜指引方向，他睁开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在托宾的光头和艾米莉的剑上略微停顿，最终投向那雾气弥漫的隘口。

谷口像巨兽咧开的、淌着涎水的嘴。

“聒噪完了？”桥的声音不高，却让托宾下意识挺直了背，“那就出发。老瘸子的烟斗味，总比烂在沼泽里强。”他提起法杖，杖尖宝蓝的光芒稳定地亮起，如同引路的微灯，率先迈步。

托宾被噎了一下，摸摸鼻子，嘀咕着“行行行，你是头儿你说了算”，赶紧收拾家伙跟上。艾米莉扛起大剑，嘴角又忍不住翘了翘。戈林咧咧嘴，大步流星。瑟琳将上好油的长弓背好，沉默地跟上。洛薇娜在艾米莉的搀扶下站起身，飘散的星光努力维持着那层薄纱。

队伍穿过隘口，粘稠冰冷的雾气扑面而来，如同湿透的裹尸布。嬉笑怒骂被吞没，只剩下靴子碾过腐叶和碎石的沉闷声响，以及越来越浓的、如同伤口深处渗出的脓血般的腥甜气味。谷地的寂静，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