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城之变（下）

老先生与弟子入城。

没想到城门口还有数人在。

“先生入城，可有解救之法！”为首一人神情激动，身后几人也有些激动。

“解救之法不敢言，但老朽经历过一场瘟疫，略微有些心得，希望有所帮助。”

“鄙人秦扬，千户。”

“若能救柳城，我等几人单凭驱使。”

几人单膝跪地。

弟子匆忙扶起。

“如此也好，看城中乱象，似无人管理。”

秦千户钢牙紧咬:“城中病发十余日，前期城主镇压平乱，说是谣言，军队围城后，城主府再无消息，人心涣散，护卫军也……”

“瘟疫一事，如不能稳定秩序隔离病人，将会越来越重，我一大夫人微言轻……”

“先生有话尽管可说，先生哪怕有些许把握，我等也会拼命去做。”

“如此甚好。”

先生与秦千户边走边谈。

一刻之后，秦千户留下两名手下协助老先生前往各处药坊，自己带领其他手下离开，收拢护卫军，重建秩序。

望着远处的城主府。

“不作为，那……”

一个时辰，数千军士包围城主府，按照先生嘱托，人人皆以布条遮住口鼻，布条对折中间塞以香料药材等。

城主侍卫早已作鸟兽散。

主殿之中。

秦队长看着城主的尸体，心情有些复杂。

柳城能有昔日繁华，城主功不可没。

柳城能有今日浩劫，城主罪不容赦。

最后轻叹一声，吩咐手下将尸体抬出去火化。

先前去往商街的士兵来报:“秦大哥，现在商市已经疯了，米面粮油价格翻了几十倍，石灰陈醋艾蒿等东西价格也是节节攀升，就算我们抄了城主家，这些钱也不填不满黑心商家的胃口。”

“原价买，足够了。”

秦千户握紧了手中长戈，目露寒光。

“原价买？他们怎么可能原价卖？”

“如果秩序稳定不下来，无法隔离病患，粮食不足，导致人心涣散瘟疫蔓延，柳城迟早变成一座死城，所有人都无法幸免。”

“所以，如果他们不配合，那就让他们先走一步吧。”

“秦大哥……”

“无需多言，如果能平复瘟疫，我等侥幸能活，所有罪责我一人承担。”

侍卫已无，城主的夫人子女也翻不起浪花，只能任由军士将一箱箱金银珠宝抬走。

一天时间，护卫军彻底清洗了整条商街，将所有的粮食药物原价购买，拒不配合者杀一儆百，所有物资统一发放。

按照老先生吩咐，北坑被彻底隔绝起来，严禁外人靠近，同时制作一些简单的投石装置向里边抛撒石灰。 在城中用石灰建立了一道一丈宽的隔离带，城分南北，患者入北城隔离。

护卫军分兵挨家挨户核查，有患病迹象的带入北城隔离，瞒报者取消药物分配，举报者有赏。

许多士兵也一起进了北城。

家家户户门前也分发到了简单的药物和一坛陈醋一把艾蒿，要求每日燃一些消毒。

老先生带领弟子和城中坚持收治病人的大夫一起在石灰的隔离带边选了一排院子作为临时的药坊。

医者十七人。

正在一天天的减少。

直到，封城第十六日。

离开药坊的一位老大夫，彻底离开。

老大夫的两位徒弟抬着遗体，由东向西。

北城东面，是病症轻微或者有所好转的病患。

北城最西，有终日不熄的焚烧尸体的火堆。

由东向西，由生到死。

向西的路上，沿路巡逻维持秩序和发放物资的护卫军看到老大夫的遗体，于路边单膝跪地。

“恭送先生。”

在屋里、棚子中隔离的病患，看到两位弟子抬着的遗体，双膝跪地，磕头长拜。

“恭送先生。”

入夜，一盏孔明灯飞起。

数万人默默祈祷，为逝去的大夫，也为自己。

封城第二十日。

经过重新调配的药方初见成效，不仅仅是作为预防，对于病症较轻的病人已经能够治愈，稍重的病患服药后也能渐渐好转。

只有一些严重的患者，药石无医。

城中药物都在护卫军掌控中，但所需药物完全不够城中近半数人的消耗。

老先生写了一封信，写明所需药物与大概数量，秦千户拿着信封来到城外，远处弓弦紧绷。

秦千户持信遥遥一挥，然后放在地上，用石块压住，然后回到城中。

不一会，有甲士前来取走。

不过一日，几辆马车就到了送到了城前，车夫离开后，护卫军出城接手，拉回城中。

此后，每日都有药材送来，于城前默默交接。

城内的希望，城外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一辆的马车上。

有了充足的药材，许多病人渐渐好转，慢慢由西向东，由东向南。

只是入夜，天上又升起一盏孔明灯。

第五盏。

封城第三十七日。

老先生倒了下去。

哪怕接诊期间再小心，还是无法避免的中招。

近来月余的操劳加之年事已高，而且最后接诊的都是病重患者，病来如山倒，仅仅两天，药石无医。

医者难自医，或许，这就是医者的宿命。

三日后，夜空中又多了一盏明灯。

封城第六十七日。

城中轻度患者尽数痊愈，无人再入北城。

重症患者或治愈或，向西。

瘟疫尽除。

无人欢喜。

十室半空。

城中遍布石灰与缟素，夏日柳城宛如寒冬。

六十八日，晨。

护卫军带领剩下的大夫登临城墙，城外守兵见数十人持旗登城，禀报将军。

将军率领侍卫来至城下。

老先生仅剩的一名弟子对城下作揖长拜，“幸不辱命”。

秦千户擂鼓长啸:“瘟疫，除！”

城墙八袭白衣亦对将军遥遥一拜。

将军遥遥还礼。

“军医入城查验！”将军下令。

五名军医奉命进城。

一日一夜，军医从各个方面检查了城中状况，确认病情已经获得了有效的控制，再次扩散的可能极小。

将军也在城外等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得到确认的消息。

柳城沐浴着晨光，于灾难中重生。

将军领兵进城，暂时接管了防务，处理瘟疫期间的各种事情。

比如，欺上瞒下。 比如，哄抬物价。

是夜。

家家户户准备了孔明灯，为逝者祈福。

城中八盏巨大的孔明灯率先升起，身后跟着的许许多多小号孔明灯，如同几轮明月摇曳在一片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