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无踪(给七夕写个小特辑,断断续续写了一个月才发现一章都没发)
修改于2020/09/2186 浏览同人

《DEAR M.》目录:
“喂,听说了么,那位小姐……”
“你说的哪个?”
“就那个你前些天念叨的那个。”
“你说她啊。怎么了?”
“失踪了。”
“在这里?失踪?”
“嗯。他们都这么说。”
“……”
“真遗憾。我为这个国家努力的动力又少了一分。”
“……为什么?”
“不知道。事前没有什么征兆。”
“……”叹息声。
“这世道还真让人绝望啊。总有那么一些让人在意的东西莫名其妙就溜走了。”
“……”
“说来抱歉,我不应该这么突兀的告诉你。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不过谁告诉你其实都一样吧?”
“……嗯。”
“我觉得不用想太多。换个想法,其实这也是不错的归宿。我们连自杀的机会都几乎没有。”
“我们只是舍不得赴死。”
“明明知道咱们这样连尸体都不会剩下,却连自杀也做不到。”
“……再过几个小时,想必就没人会记得这件事了吧?”
“那当然。这种事在这儿不值得被记住。”
“也许对她来说是好事。有她离开的方向吗?”
“不知道。也许真的有。不过我不建议你去找。我们有自己的事要做。”
“……走吧,我们去领钱。”
…………
少女已经注意到这个有些古怪的年轻人很久了。
对方只是出去两三天的样子,却会有一个星期待在这里。
在如今已经这么混乱的世道。像这么悠闲,无所事事地花上一整个下午带着晚上都在这里看同一本书……
不,好像不是。
他手里的书好像时常会换。在他离开这里之后,会带走所有的东西。等到回来,他就会带回来几本新书——有些破旧的过期杂志、用过一段时间的笔记本,甚至还有又或者别的什么……很少见到新东西。每次带回来,都会拜托自己给他带回来的东西修缮一下——拜托的方式也很特别。
手里捧着这些东西,站在你面前,那双漂亮的暗蓝色眼睛纯净无暇,茫然地看着你,然后把这些东西放到你面前的吧台上,向你这边缓缓一推。然后说一句“拜托了”。
虽然沉默寡言,却不令人讨厌。
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拜托别人帮忙,而什么时候需要安静地坐着,不为任何人添麻烦。相比起来到这里言行时常逾越合情理的界限的那些雇佣兵和赏金猎人,这个青年显得太过本分温和。
青年的温和偶尔为他招来一些穷凶极恶之辈的欺压,但通常不会影响他的生活——少女清楚地记得,就在青年来到这里的三天后,他就碰上了第一个对他时常坐在这里的不满者。然后?没有然后了。
那是一天傍晚,外面下着大雨,一层的大厅里少有地没了往日人流密集的盛况,只有寥寥数人无精打采地仍然来光顾。
一个身上脏污,满嘴嘀咕着脏话的赏金猎人冒着大雨来到这里,身上的水珠顺着他的身上滴落,从门口一直蔓延向吧台。对这种景象司空见惯的少女没有多么惊讶,只是觉得大家生活不易,劝慰了几句,而对方似乎也态度不错,身上的戾气也消去了一点。
谁知……或许是魔鬼在他耳边低语挑逗了几声吧。几杯烈酒下肚,雇佣兵的眼珠一下子就红了。周围没多少人,他便自顾自地痛斥起来。少女听得模糊,想要听清楚一点,却收获了许多之前从来没有学习过的词汇,便不再感兴趣了。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是在醉意中看到了坐在角落的青年,心中无名火起——或许是看到对方体面舒适地窝在那里有些嫉妒,亦或是看到对方一副孤弱无力的样子——便提着佩刀朝着他走去。
少女看到他要在自己这里为难这个看上去孤苦无依的青年,刚刚从吧台后面走出来,还没来得及前去阻止,只见对方满嘴污言秽语的走去时,刚刚靠近他身边的那张桌子,便直直的跪下,随后疯狂大喊一声,用随身的佩刀凶狠的刺穿了自己的喉咙,用一个难受地姿势跪拜在年轻人身边。鲜血涌出,却没有一滴能靠近年轻人身边——好像有一扇看不见的屏风,完全挡住了流到地上的鲜血。红色的鲜血与旁边白色的地砖之间界限分明。
少女和周围本来打算可怜这个青年的酒客看到这幅情景时,好像雕像一般僵住了,完全没想到这件事情的走向竟是如此。而青年只是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脸上似乎有些迷惘,摇了摇头,便继续把眼睛完全放在面前的一本纸张有些破损的旧小说上——好像比起身边的鲜血,书上描写的鲜血更加值得注意。
少女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吩咐了几声,让店员把尸身处理掉,而自己走到青年身边坐下。下人有些心里发虚,慢慢靠近这个青年——要说不害怕却是不可能的。不用想也知道,雇佣兵一定是想在这里把这个青年收拾一顿,可结果呢?想要动手的人已经跪在这里咽气了,而那个看上去柔弱的人却还好端端地坐在那里。
等到店员处理完毕,急匆匆离开这个诡异的人身边,少女看着脸色都没变过的青年,刚想要说些什么,冲解这里因为血腥引发的紧张,青年便好像洞悉了少女的想法,略显歉然地说道:“给你添麻烦了。”
说来也是奇怪,之前心里的慌张和许多疑问被青年这一句“抱歉”就填补了。少女本来还在担心这个青年待在这里的意图,可一看到他的眼睛,少女一下子就放弃了多余的思考。
不再多说什么,少女能感觉到,尽管自己看不到他情感中的颜色,但那双眼睛不会骗人——毫无躲闪,澄澈无比。
那是他们第一次说的有关修缮书籍和购买食物之外的话。
自那之后,少年便被周围的人忽视了一般,只坐在角落里,乖巧无比,不和任何人说话,在没有人主动注意到他时,他也不会惹是生非。甚至连少女自己都不会过多的注意到他。
有些时候,少女会惊讶的发现,对方的形象正在从自己脑海中抹去——唯一的印象只是对方是一个温和的年轻人。直到现在少女才想到自己连对方的名字都没记住,只知道他的房间号是多少。
询问他的名字,得到的是有些茫然地表情,失落,还有隐隐流露出的悲伤。看到那样的眼神,听到他说“我不知道,或许忘记了”的时候,少女突然升起一丝同情——在这个连名字都很珍贵的国家,这种得而复失的感觉想必要比从未拥有过要难受得多了。
没人会打扰他——换句话说,也没人会在乎一个不合群的人。
在卡兹戴尔的战场上,不用杀戮和硝烟掩藏自己,遮掩住自己生命气息的人,就是不合群。而在和平的地方,没有对这些随时能拼命的人表示足够的畏惧或者尊敬,也是不合群。
他们希望能在这些远离战火的地方获得别人对他们身上鲜血和伤痕的赞美和感叹。
但对于少女来说,这都无所谓。
她更关心的,是那种,有些地方看上去更值得注意的人。
(二)
少女第一次对他的形象有所改观,是在几个月后的,一个冬天的深夜。
那时,少女刚刚忙完自己手头的工作,刚刚想要前去锁上大门,结束这一天的疲劳。
少女站在门口。忽然,一阵冷气携着雪花扑面而来,让穿着单衣的少女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定睛一看,却是几天不见的,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青年。
他身上的黑衣似乎多年不变,整个人躲在兜帽与黑袍之下,似乎很有效地抵御着风雪的侵袭。
手无寸铁,只是提着一个装着什么东西的亚麻布袋。身上有些脏污,看上去好像在满是泥泞的地上摔了几跤。不过好在脸上没什么变化——这忽然让少女的心情好了一些。
时常面对那些浑身伤痕,满脸刀疤的雇佣兵和猎人,能看看像这样算得上俊秀的脸已经相当难得了——完全看不出生活的磨难降临在这样的人身上。
只是那双时常表现出茫然与不解的眼睛,此时却满是疲惫与失落,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你今天回来的很晚。”少女把灌入风雪的大门锁上,坐在年轻人的身边,看着他沉默着从亚麻口袋里拿出一本本有些破损的书籍,抚摸着上面的几片污渍。
年轻人默不作声,又从自己的上衣口袋中摸出有些被污染的金属铭牌——上面刻着几个陌生人的名字。
“我回来了。”沉默良久,年轻人说出了这两个人之间一个星期以来的第一句话。
“你的情绪不太对。”
少女走到柜台后面,取出瓷杯,很快冲泡好了一杯热茶。
“……没有。只是在想事情。”
青年合上面前的几本有些破损的手记,把手上的铭牌放回了上衣口袋,又恢复了那种茫然失神的表情,毫无防备的捧起茶杯抿了一口。
“如果你有什么想要倾诉的,你可以和我说。我们是朋友。”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桌上的源石能源灯散发着温暖的黄色光芒,温暖着一楼角落里的两个人。
“我刚刚看到,距离这里最近的那个城镇,已经疯了。”
青年这话来的突兀,只是语气里的轻描淡写蕴含了多少复杂的情绪,无人理解。
少女并不关心他究竟在做什么。但从这句话来看,情况并不会太好。
“这在这地方不常见,但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少女这样说着。
“他们的争斗毫无意义。”青年的语调无比冷漠,充满审视意味,“明明知道自己的努力只是白费功夫,还是希望用那一点点的侥幸赌博。没有人愿意牺牲一点点去博取未来的希望,而是宁愿牺牲那样的可能,也不愿意失去自己现在手里的半块面包。”
青年的眼睛闪过莫名的光泽:“在一起活下去这点上,大家共同拒绝的默契倒是牢不可破到令人感到讽刺啊。”
“你从来都没有说过,你的工作。”少女右手托腮,靠在桌子上,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我没有工作。”也许是这些天的所见所闻让人无奈又失落,青年的话变得有点多。
“没有工作是没钱在我这里吃喝的。我记得,你的住宿和伙食,还有那些酒钱,你预存在我这里的可不少。”少女数着指头,认真地反驳青年的敷衍。
年轻人看着少女一副较真的样子,突然有些出神。
我好像……
脑海中只是灵光闪过几个画面,却没有什么实感。
“所以,你可是我的大客户。”少女开玩笑地说,打了个响指,打断了年轻人的思绪,把注意力拉回这里。
“是么?我只记得每次都直接把钱放到桌上,看来是给的多了?”
年轻人少有的露出一个笑脸,只是多少掺着些空洞。
“本店一向童叟无欺。即使顾客本身对金钱没什么实感,我们的职业道德仍然会督促我们给阁下一个真诚实惠的服务。”少女仔细观察着青年的脸色,心底暗叹。
他们都知道,这样的交流没有什么意义——但人总是希望靠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得到一些别的什么。更何况,尽管两个人心底思绪翻涌却难以言说,靠这样没有营养的对话却总是能获得一份虚假的舒缓感。
“那我还真是幸运。不过,想来你也不轻松吧?”青年的眼神变得有些意味不明,让人难以看出其是虚张声势还是胸有城府。
少女被这突然一问弄得有些紧张,可随后便放下了自己的担忧——自己的行动被这人知道与否有关系么?
这种陌生人之间的信任连少女自己感到都有些可笑。
“嗯。晚睡早起,天天为酒馆招待客人。还要处理像你这样住宿的房客。说起来,你真是为我们的工作增添了很多负担啊。”
“很多负担?”青年眉头一皱,随后仿佛想到什么,表情恢复了自然:“据我所知,还能这么久在这里保有房间的人好像就只有我吧?……而且我不常上楼。说起来,还能为我留一个房间,真是感谢。嗯……我不在的时候,租金能退么?”年轻人自己把话题转到另一个更为轻松的方向上。
“本店不是计住宿时间的。事实上,本店是按照租用小时数收费的。到时候你可以选择刷卡、现金、等价交换物等多种方式综合支付哦。”
“我记得每次都会给你很多钱。我没数过,不过应该差不多吧。”
少女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恶劣的演技简直令人发指:“啊,你说那些啊。不够。”
“怎么会不够?”
“要是你肯为本店工作,就够了。”
“真有趣。你明明都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我会什么。更不知道我靠什么维持生计。”
“听起来,这三者似乎不同。但我们给你的工作是一样的啊。”
“本质都是谋生。……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谋生又是为了什么呢。”
青年也眯起眼睛笑了一会儿,忽然又看向一边,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惯有的迷惘。
“我隐约觉得……我好像不应该做这些似的。”
年轻人如是说。
少女轻轻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起皱的衣服,眼中流露一丝怜悯:“其实……是否知道你的行为和能力并不重要。我这里随时可以接受你,哪怕只是做一个服务员。更何况……”少女看到年轻人不染纤尘的双手,和它们正翻着的有些染色的纸页,“我不觉得你很没用。你能在这个充满血腥的地方活得这么好。”
“……有什么用呢。我失忆了。这是我杀死的第一个人帮我验证的。啊,说错了,我失去记忆之后杀死的第一个人。”
“其实,你不必这样的。失忆了,就是失忆了。你还能强迫自己找回来不成?”
“我确信自己手上在之前沾满血腥。”
青年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只是在说到这点时,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右手缩在衣袖里揉搓着,好像当它展露之时,人人都会因为上面乌黑的血渍而厌恶无比。
“谁没有点黑历史呢?我原来也没有想过要在这里开一个酒馆啊。”
青年听到这句话时,虽然脸色仍然有些难看,却仍忍不住露出一丝促狭:“像你这样的人,想搞点大事都很难啊。”
“你!……你是在说我脑子不够用么!”
“没有。我只是觉得在我这段时间见过的人里,你算是最天真的了。”
“……那不还是傻吗!”
“要是你不知道你的这些手下是做什么的,那你就是真傻。”
“……我……我当然知道!”
“哦~这样啊。呵呵。”
“你这个讨厌的笑是怎么回事啊!”
(三)
那天晚上,两人的交流仅止于此。
少女继续经营着这里少有的算得上和平的小酒馆,而青年也保持着以往出门的频率。
青年习惯晚归。每次出去,都会在深夜回来。而每当他一身血腥气的回到这里时,就会看到夜幕下,向外释放着温暖灯光的小酒馆。
说起来,连年轻人自己都没有发觉,他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失忆之后最依赖的居所。每当他想到自己孑然一身,随时可以离开的时候,心里便会升起淡淡的失落。最后,也总归会回到这个安全舒适地小角落。
而少女也乐得他继续待在这里——既不惹是生非,也不引人注目,静静地呆在一楼的角落位置,就像慵懒乖巧的宠物。一星期有那么一两次还能拉过来聊聊天,熟络一下——尽管每次话都不多,更多的时候都是“嗯”“啊”这样的语气词。
事实上,少女早就已经完全不在乎青年每次回来放在桌上的钱有多少。每次青年随意把一摞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到桌上,少女都会把它们收拾一下,放到另一个柜子里。在做这些时,连少女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时间一长,两个人也就这么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尽管酒馆每天顾客不断,但两个几乎没有变化的人长久驻足于此,好像时间在他们的身上停止流动。
就这么又过去几个月的时间。
一天深夜,少女坐在自己像原来那几个晚上一样的地方,但却没有等到预想之中会有些疲惫的那个人。
所有的焦虑和等待的痛苦在凌晨时分达到顶峰。
少女听到门口重物落下的声音,三步并作两步疾步上前,却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紧闭双目,昏迷不醒,倒在酒馆门前。
看到青年如此模样,少女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独自默默地扶起青年的身体,挪进酒馆。
少女清晰地感觉到,从浑身上下升起的那种撕心裂肺、强忍泪水的煎熬和无力感。
这一天,酒馆照常营业,只是酒客们早已习惯见到的青年和少女却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