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创作)卫李:尘世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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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绘卷,历史混乱,时序崩坏。但不知为何,此地竟也遵循着某种奇异的节律。入夜,天幕低垂处缓缓开裂,流淌出五色光晕,将下方一座凭空拔起、融合了汉阙飞檐与宋式勾栏的巨型楼阁映照得如同仙境。无数形态各异的花灯——古朴的青铜走马灯、精巧的纱绢仕女灯,甚至会自行游弋的发光水母状灯笼都——悬浮飘荡,将楼阁间的街巷渲染得流光溢彩。
卫子夫裹着一件质地细密、绣着缠枝暗纹的素色锦衣,乌发松松挽起,仅簪一枚玉簪。她走在熙攘的人流中,步履沉稳,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视着周遭。那些奇装异服、来自不同时空的游人,在她眼中并非赏灯的雅士,而是一个个需要评估的“对手”:那队身着前朝甲胄的兵士所聚为何?那角落里神色阴鸷的独行客又在盘算什么?她下意识地调整着走姿,和李清照保持一定的距离,确保若有变故,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或利用人流遮掩。
“夫人,这盏‘星河引路灯’颇为别致,可要近观?”李清照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她今日只穿了件半旧的素绒袄裙,发间无饰,唯在鬓边簪了一朵不知名、散发着微光的蓝色小花。此刻,她正驻足于一盏巨大的灯笼前。那灯笼骨架竟似晶莹的冰棱,内里悬浮着点点星芒,缓缓旋转,仿佛将一方宇宙微缩其中。她的眼睛映着星光,亮得惊人,指尖下意识地在空气中虚划,似乎在捕捉那流动光轨的韵律,酝酿着词句。
卫子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眉头微蹙:“确是精巧。只是人潮汹涌,此灯又显眼,恐是是非之地。”她本能地评估风险。这灯太美,太吸引目光,聚集的人群也过于复杂。
李清照闻言,嘴角弯起一个略带揶揄的弧度:“夫人慎思如故。此地本就混沌,处处皆是非,处处又非是非。若因惧生变而错失奇景,岂非因噎废食?”她说着,反而向前半步,更近地凝视那流转的星芒,“你看这光点明灭,轨迹难寻,岂非正合了东坡先生那句‘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无定之态,亦是常态”。
卫子夫被她的话刺了一下,沉默片刻。李清照那种近乎天真的无畏和对无常的坦然接受,总让她感到一丝不适,又隐隐有些…羡慕?她习惯了在规则中求存,而李清照似乎能在这片混乱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精神秩序。
两人继续前行,来到一处宽阔的平台,这里被布置成一个巨大的灯谜市集。各式花灯下悬挂着谜题卷轴,材质从竹简、绢帛到闪烁着光芒的水晶薄片,不一而足。猜谜的人群喧闹异常。
卫子夫的目光掠过那些谜题,停留在一个相对冷清的角落。那盏灯造型古朴,是一尊青铜爵,灯谜写在龟甲上:“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何以立?何以存?”她心中一动,这谜题几乎道尽了她此刻的处境。她凝神思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披帛的边缘。片刻,她走向那穿着打扮似秦汉方士的守灯老者,低声道:“可是‘势’字”?老者浑浊的眼珠抬起,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点头,将一枚小小的、刻着奇异符文的玉牌递给她作为彩头。
几乎同时,李清照的声音在另一侧响起,带着清越的笑意:“老人家,这‘镜中观花花非花,水中捞月月非月’的谜底,可是个‘影’字?”她面前是一盏巨大的琉璃莲花灯,光影在她清瘦的脸上变幻。她也得到了一枚玉牌。
两人拿着玉牌在人群中相遇。卫子夫掂量着手中温凉的玉牌,问道:“李娘子好捷才,这‘影’字何解”?
李清照将玉牌对着光,看其中流动的纹路,悠然道:“镜花水月,皆是虚幻之影。然世人观花赏月,情思寄托,那‘影’便有了真意。如同绘卷这混沌之地,所见皆非本来面目,但你我此刻感知的悲欢离合,岂非真实不虚?”她看向卫子夫,“夫人解得‘势’字,想必深有体会。无根无源,唯有顺势、借势、造势,方能立足存身。夫人之道,亦是大道”。
“李娘子通透。”卫子夫难得地真心赞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带点自嘲,“只是这‘势’字,有时亦如枷锁,身在其中,步步惊心,难有片刻喘息”。
李清照正欲开口,旁边一群喝得半醉、衣着华丽、不知来自何朝的浪荡子忽然哄闹着挤了过来。为首一人醉眼朦胧,目光放肆地在李清照身上扫过,又落到卫子夫沉静却难掩贵气的脸上,嬉笑道:“两位娘子好雅兴,独自赏灯岂不寂寞?不如同游…”
卫子夫眼神瞬间冷冽如冰,身体微侧,已不着痕迹地将李清照护在身后半步。她并未怒斥,只是微微抬起下颌,周身那股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气场无声地弥漫开来,目光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直直刺向那为首的浪荡子。她甚至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那浪荡子被这目光一刺,醉意都醒了几分,嚣张的气焰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僵在原地。他身后的同伴也察觉到气氛不对,讪讪地拉着他:“走了走了,那边还有好玩的…”
李清照在卫子夫身后,清晰地感受到那股瞬间释放又瞬间收敛的威压。她看着卫子夫挺直的背影,一种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素来厌恶强权压迫,更崇尚精神独立,但此刻,卫子夫这种源于生存本能的、近乎条件反射般的保护姿态,让她在不适之余,竟也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人群稍散,卫子夫才转过身,神色已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冰冷只是错觉。
李清照看着她,轻声道:“多谢夫人。”语气真诚,再无之前的调侃。
卫子夫摇摇头:“举手之劳。此地鱼龙混杂,李娘子才华横溢,更需小心”。
“才华?”李清照苦笑一下,望向远处光怪陆离的灯影,“在这无根之地,诗词歌赋,不过是水中泡影,聊以自慰罢了。不及夫人识势明理,能于乱流中自保。”这是她第一次流露出对自身价值的迷茫。
卫子夫沉默片刻,指着远处一片被无数细小发光飞虫围绕、形成一片流动光幕的区域,道:“李娘子请看那片‘流萤灯’。它们单个微渺,聚在一起却能照亮一方天地。你的文字,便是你心中的光。能照亮自己,能慰藉他人,能记录这荒诞奇遇,便非虚妄。在这尘世之中,能守住心中灵光,已是莫大本事”。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我善谋势,却常囿于其中,难见心光。你…比我自在”。
李清照愕然转头,看着卫子夫在彩灯映照下显得柔和了几分的侧脸。这番话从这位深谙权谋、习惯依附大势的前皇后口中说出,其震撼远超任何诗词唱和。她忽然明白,卫子夫并非不懂精神世界的价值,只是她选择的生存方式,让她不得不将那份渴望深埋心底。
“夫人…”李清照心头涌起一阵暖流,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词句都显苍白。
卫子夫却已指着旁边一个卖小食的摊档,那里蒸腾着奇异的甜香:“李娘子可要同去一享?听说是用此地特有的浆果制成,不知滋味如何。”她主动转移了话题,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
李清照会意,将那涌动的情绪压下,展颜一笑,带着几分少女般的雀跃:“好啊!夫人请客”?
“自然。”卫子夫唇角微扬,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容在她脸上漾开。
两人各执一支形如冰晶的糖串,并肩走在光影迷离的长街上。四周是鼎沸的人声、飘摇的奇灯、时空错乱的建筑。卫子夫依旧警惕着周遭环境,但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些许。李清照也不再执着于捕捉每一个诗意的瞬间,只是感受着口中奇异的清甜滋味,以及身边这个来自遥远汉宫的女子带来的一种奇异安定感。
火树银花不夜天,光影流转间,两个灵魂,一个曾依附于最强大的帝国之势,一个曾闪耀于最璀璨的文华之巅,此刻在这混乱无序的异域,在彼此截然不同却意外互补的光芒映照下,都短暂地找到了某种微妙慰藉。她们没有牵手,只是并排走着,身影在变幻的灯影中时而拉长,时而交融,一同汇入这光怪陆离、无始无终的历史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