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相遇有三种。
第一种是莺燕初春柳下逢,天光正好。
第二种是落木西风浊酒泪,穷途悲秋。
唯有一种,是相遇却不识,不说姓名,不报来路,只说那五弦琴,黄沙血,只说塞外披风,杀人寒剑——两人相见不下马,转瞬飘蓬。
显然蚊子与人的相遇,属于第三种。
只是刹那间的刺痛,血液流淌进它们的口腔。一种生命对另外一个物种的问候,如此细微,又如此简洁有力。
灯火大开,便是面面相觑的时刻。你不必勉强回应它们的问候,也不用开始一些虚假的,软绵绵的寒暄,更不会陷入到得过且过,患得患失的心境。
拿起兵器是最高的敬意。拖鞋,小说,或是枕头,舞动起来便是日陨在天,山崩于前。
这是一场萍水相逢,也是一场生死不论的交锋,没有裁判和规则,只有称不上仇恨的烈火,和算不上畅快的发泄。在这场对决里,蚊子就像宽宏的高僧,以避为战,灵巧翻飞,在最幽深的午夜,与你切磋琢磨。
但你只有一瞬去感受那难得的胜利。是胜,也是道别。拍下那一掌,从此斩金断玉,天涯之远。
人们不习惯相遇,也不擅长道别。可和蚊子的道别,却从未扎根在记忆,从未在往后想起。
因为蚊子不会痛哭流涕,不会期期艾艾,不会和你营造那些风林渡口的恭送,白雪月下的挥手,不会和人们渲染相遇一样,去渲染离别。
这个故事不必从很多年前讲起,只发生在一个晨光熹微的夜,那抹蚊子血的红,便是疾风骤雨,银星快剑,是西出阳关,桃花潭水,斯人走后,铮然的铁琴。
好在此番相遇和离去,终究是有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