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有广女，不可游思（一）

“此画可能入先生的眼？”一修双手合十，目光近似虔诚地望向妙山先生。

“画技尚可，只需时日亦成大家。”妙山先生目光深远，挥毫可促就万水千山生灵万物的手轻轻弹着画卷。

“请先生赐教。”一修恭敬行礼。

“只是你心智不足，仍需修磨——”妙山先生眉心微动，“我有一法，你可愿意一试？”

墨言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你们说话好无趣，都是官腔好无聊。”

一修看看墨言，又看向妙山先生：“讨教先生，是何方法？”

妙山先生从身后取来一方锦盒：“入画。”

墨言不满地揉着自己的耳朵：“和尚，你就这样被那个人诓进了一幅画。”

一修语带责怪：“不可无礼，要称‘妙山先生’。”

墨言嗤之以鼻，骄傲又鄙夷地埋汰着：“又不是我的老师，我干嘛称他先生。”活动了活动筋骨，又晃了晃尾巴：“终于有了人形，我可得好好看看这那个人的画。”

一修打量着墨言晃来晃去的尾巴有些迟疑：“你……人形？”

墨言一屁股将尾巴坐到下面：“人形。”

一修默念了几声佛号。

出家人，怎可与人——争长论短。

“和尚，我饿了。”墨言伸伸懒腰拽拽一修的袖子。

一修从包里拿出一块饼递给墨言。

“不吃，又是饼，”墨言舔舔舌头看着一边圆嘟嘟的几只麻雀正在蹦来蹦去，“我们来抓麻雀吃吧。”

“阿弥陀佛，贫僧不杀生。”一修一声佛号，墨言听出了他的不赞同：“你不吃肉我还吃呢，你们佛家不是有吃肉的吗？”

“武僧可食。”言下之意，我不是武僧我不能吃。

墨言一撇嘴：“那你自己啃饼吧，我去吃肉了。”

还没跑到麻雀边，一修已经以更快的速度飞奔过去，惊走了麻雀。

墨言望着天有点委屈：“肉……”

一修微微一笑掰下一块饼塞进墨言里：“切莫杀生。”

臭和尚。墨言愤恨地咬着嘴里的饼。

一修发出了一路上不知道第几次感叹：“不愧是妙山先生，这山水交错恢弘之意的确是我之不足。”

墨言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和尚开智了，不错不错，不枉那个人送你入画。”

越走水汽越重，雾霭山岚如同上好的白绸挥舞在峰峦回岭之间。墨言兽的本能警觉起来，拉住一修的袖子：“和尚，你走慢点。这里的视野不好，你别踩到哪里了。”

一修闻言看看四周点点头：“有道理，有道理。”说着放慢了脚步。

墨言有些不舒服，他能感觉到这里的奇怪之处，水汽之中还混杂着强烈的热浪。脚下的土地也变得奇怪，有的地方干燥得坚硬如铁，有的地方湿润的犹如泥沼。

“别走了和尚，我们换条路吧。”墨言眯起眼站住了脚步。

一修看了看四周，摸了摸墨言的脑袋：“我去前面看看，你别动。”

墨言一抖尾巴：“开玩笑。这么大的雾，一旦走不到一起你觉得还能看见什么？”

一修挠挠头：“也对。”

墨言抱了抱自己的尾巴一脸骄傲：“我可是有了人形的灵兽，好歹按你们的说法也该叫一声大仙的。甩开了我谁保护你啊？”

一修直视那条被抱住的尾巴：“人形？”

墨言得意地晃晃尾巴：“这可是我身为灵兽的高贵证明。”

一修双手合十默默念诵一遍心经，继续和墨言向前走着。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踩着越来越诡异的地面，或是一连坚硬如铁寸草不生，或是一连湿润如浆泥泞不堪。

一修看着自己的沾了浮土的僧袍叹了口气：“这一路可真不好走。”

墨言看着自己的沾了泥水的尾巴叹了口气：“这一路可真不好走。”

一修理了理僧袍又坚定地看向远方：“当年玄奘法师求取真经，千难万险亦无法阻挡。我如今一定要效仿……”

墨言理了理自己的尾巴毛：“玄奘有大圣，你有什么。”

一修沉默了一下，然后难得嬉笑了一声：“我有大仙你啊。”

墨言不明意味地哼了一声，三两步窜到前面。

一修一愣，还是小心翼翼跟了上去。没几步便看到墨言得意地站在一块山石上，尾巴一晃一晃打着拍子。

看一修跟了上来，墨言拍了拍胸膛：“和尚你放心，我虽然没有大圣的本事，好歹也是个灵兽，一定护你周全。”

一修看着墨言，突然明白了一点。

画作可绘世间万物，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飞禽走兽游鱼山河。可画卷之上更该有形为根本，有灵为本真。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