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故事]

2022/03/0249 浏览活动
[我们的故事]
[烟巷梦]
软红香土,八街九陌。
红妆缦绾,觥筹交错。
长醉楼三年一比色与艺,无一回不是看台高筑、灯明三里。
我于长醉楼呱呱落地之时,楼内才示此年大比结果。当是时,喜的悲的羡的妒的皆齐聚堂中,满堂盏交贺语声,轻易地淹没了源于柴房的一声啼哭。
母亲相貌丑陋却身强力壮,被卖进长醉楼时只混个厨娘的工作。若她本如此安分度日,也不至于遭人厌弃。
直到某日,有钱有势的齐府少爷来了长醉楼。
母亲妄念逆天改命,便在其饭菜中下了药,又迷晕了本该去伺候的姑娘,与那少爷私行了鱼水之欢。临走时,又盗了那少爷的腰佩,藏了起来。
等徐妈妈知晓此事之时,母亲的胎儿已四月有余。徐妈妈本想把这不守规矩之人驱逐出楼,但转念又想,若是能凭这孩子能攀上齐府的高枝,那长醉楼说不准也沾了光。徐妈妈便默许了我的存在。
母亲生产时,无人看护。后来徐妈妈想起有这档子事时,我早已降生于世。
母亲面容丑陋,但她诞下的孩子却相貌姣好,这令徐妈妈十分意外。
母亲大字不识几个,徐妈妈嫌她粗俗,便将我养在她的身边,还用心在诗词本子里给我择一个好名字。
晓梦随疏钟,飘然跻云霞
徐妈妈便唤我钟云。
其实她也不大懂这些诗句的意思,只是觉得顺耳便这么唤了。
在长醉楼的日子,由于受了徐妈妈的庇护,我过得相当快乐。
我被允许同其他姑娘们一同学艺谈天,还可以从徐妈妈那里领到比其他人多的月钱。
某年生辰,楼内姑娘间小比胜出之人竟是我这男子,徐妈妈一视同仁,仍将头筹的奖励——一只玉笛——奖给了我。
徐妈妈视我为己出,一点脏活累活都不让我做。我的亲生母亲却同我如陌路人,每当我满心欢喜去找她时,总能得到一顿尖酸刻薄的粗语讽刺。
不知为何,母亲强壮的身子一天天弱了下去,我同徐妈妈告知了这件事后,她只让我不要管,我也佯装着没有看到徐妈妈嘴角的笑意,听话将此事糊弄了过去。
终于有一天,我要去齐府了。
但带我去的不是母亲,母亲如今已然连床榻都无法离开。
是精心打扮的徐妈妈带我去的齐府。
她腰上别着一块写着齐字的腰佩——我记得那是我母亲仔细收藏的东西——还打点了我的行李,将我也打扮了一番。
徐妈妈难得带我坐了趟马车,还买了一盒绿豆糕给我吃。一路上,她一遍遍同我重申那些她在长醉楼时已经同我说过千万次的规矩,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到齐府,她与门口的家卫言语了几句,似乎还塞了几两银子过去,那守卫便匆匆跑进去。不一会,一名男子青着脸走了出来。
看见那名男子,徐妈妈立刻拉着我迎了上去,忙不迭地上去赔笑献殷勤。徐妈妈是长醉楼的管事,平日里一副威严的样子,我平生从未见过她这样去讨好一个人。
可那男子不但似乎丝毫不领情面,反而在徐妈妈说了好些话后脸色更差了。直到他看到那块带着齐字的腰佩,脸色算是差到了极点。
不一会,连徐妈妈也没有什么话说了。面前的男子一开始只是厌恶的看着徐妈妈的脸,后来看到徐妈妈身后的我时,眼神已然变为羞愤。但他全程未开口讲一句话。
齐府的家卫、甚至是经常路过齐府的路人在看到我的面容后,也都在我们身侧窃窃私语。
我明白为什么。
我同这位齐府少爷——如今该称他老爷了——我们的长相,近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半晌,他开口,让我和徐妈妈先回长醉楼,由齐府的马车送我们回去,过段时日便接我们进府。
徐妈妈欣喜若狂,不住的道谢。但那齐府老爷还是无甚表情,只是不住赶我们离开。
一辆朱轮华毂的马车将我们接起。徐妈妈一路都未看我哪怕一眼,只顾着不断摩挲的那块齐府腰佩,念叨着她今后的富贵日子。
我们在马车上坐了很久,久到徐妈妈都念叨得疲惫了,在座位上倒头便睡了过去。我也只觉得昏昏沉沉,但念着徐妈妈一直所同我强调的规矩,强忍着睡意,撑了下去。
就在我差点也要昏睡过去之时,马车的门帘被粗暴地拉开,那个强壮的车夫闯了进来。
此时徐妈妈已然不省人事,车夫看着她离他稍近,一刀便砍向她的颈处。霎时间,马车内鲜红喷涌。
徐妈妈的血溅在我的脸上,随之而来的还有车夫狰狞的目光。
又是一横刀劈来。
我利落的一个翻身,看准了马车车窗的方向,凭借着未长成的体型,钻了出去。
马车并未回到城中的街道,当我离开车厢时,眼前是茂密的树林。
可也管不上那么多了。
我脱下身上华丽的外衣——那是徐妈妈专为此行为我定制的——用着吃奶的劲头也不回向着树林深处跑去。
我不记得我那时跑了多久。我只记得在我气力耗尽,晕倒的瞬间,有一个人将我背了起来。
幸我命不薄。将我拾起之人是云游的阴阳教教众,也是如今我的师兄。我将身世告知于他,他怜我年幼,便将我带回教中。
经此一番,我也算是安定了下来,日日于教中勤于学事。
世间繁华,我早已于年少时阅尽。
笙歌鼎沸,花天景地,如今也不过是一场空梦。
晓梦随疏钟,飘然跻云霞。
时过境迁,我愈来愈记不清,记不清母亲的刻薄,记不清徐妈妈的贪婪,也逐渐记不清长醉楼的灯火乐歌。
阴阳教已然塑造了一个新的我。
只是每年生辰时,在我昏昏欲睡际。
长醉楼那高筑的台,那三里的灯,姑娘们的笑语,母亲与徐妈妈的面容,我于小比台上那一曲悠长的笛声……
昔日种种烟火繁华,爱在疲累后钻了空子,于不经意,溜进我的梦中。
3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