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溅思吴山

晚饭后，洛今朝陪着师妹阮绣灵在后山练剑，她因着不能连贯使出明心第三式与第四式，总遭大师姐的斥责。明日便是中级弟子的正式考核，倘若考核失败，阮绣灵就又要再等一年，免不得要遭其他弟子们笑话。阮绣灵急的不行，央着二师兄洛今朝教自己。

洛今朝教的认真，指出了许多阮绣灵没有注意到的细节。阮绣灵练了两个多时辰，终于感受到大师姐日日提到的剑不随手动而随心动，一套剑法舞的行云流水，看的洛今朝频频点头称赞进步极大。

二人又练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忽听一声惊天巨响，山崖震荡，洛今朝暗道不好，这是山中阵法被人强行破去才会有如此动静。他正要和阮绣灵回派里查看发生何事，就见密林中奔出一年轻弟子，浑身是血，看到洛今朝只来得及喊了声“师兄”便直直倒了下去。

洛今朝定睛看了看，发现弟子已没了气息，脖颈后插着一枚淬了毒的镖，上面的怪异符号自己却从未见过。他上前两步，将剑横在阮绣灵身前，高声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鬼鬼祟祟非君子所为！”

话音才落，几名蒙着黑巾的黑衣人同时从林中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个身材比例十分不协调的男子，头小四肢粗短，跟手中那两把破山金银锤一边高，身子却极壮，壮的像有另一人长在身体里一样。

他开口，声音低哑，洛今朝蹙了蹙眉，这声音好生难听，像被人使劲攥住了喉咙，又像砂纸用力磨过他的气管一般，让人听着喘不过气。

“交出九龙窟秘宝残页，我可留你等一条全尸，”未等洛今朝回答，一个老者不知从何处冒出，挥手便是一剑。强大的剑气卷起地上碎石木屑直冲几名黑衣人，但他们只是以非常扭曲的姿势向后一仰，便躲过了这致命一击：“哼，傅清涛，你的明心剑法也不过如此。”

傅清涛朗声一笑：“好狂的语气，既能破去我的阵法，想必不是江湖中的泛泛之辈。既如此，便让我看看尔等可有如此实力，能从我傅清涛手中抢走东西！”

几名黑衣人闻言，一跃而起冲向傅清涛，洛今朝与阮绣灵拔剑上前：“师父，我们来助你一臂之力！”

傅清涛不慌不急，反手一剑刺向离自己最近的黑衣人，那黑衣人闪身避开，傅清涛趁机蓄力踢向他后背，接着飞身跃起，用手肘猛击右侧袭来的另一个黑衣人。被踢中后背的黑衣人惨叫一声摔到地上，再也不能动弹，想是被踢断了脊椎。洛今朝见状，提剑用力在他心口一刺，结果了他的性命。

为首那名矮小的黑衣人见刚上来便折了一名手下不由得勃然大怒，大锤一挥直直冲傅清涛而去。傅清涛感到背后一股凌厉杀气，翻腕将剑甩出，弯腰双掌捉住另两名黑衣人手臂，双足蹬地往后，只听喀拉拉一串响声，那两名黑衣人手骨碎裂，手中长四宽三的大刀被傅清涛夺去，他举起双刀，正架住从头顶砸下的两百多斤金银锤。

双刀之力怎敌重锤，眼见刀渐渐弯曲，一旁的洛今朝飞身刺向为首黑衣人的眉心，黑衣人全身的劲都使在了双锤上，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令他气如云散，虽闪身避过，胸前衣裳却被划裂，他刚稳住身形，只觉喉间鲜血上涌，哇的喷出一口血来，冲力之大竟将蒙面的黑巾震飞。

黑巾落地，三人方见为首黑衣人的真实面目。这不见不打紧，一见在场各位通通倒吸一口冷气，阮绣灵更是“啊呀”一声躲到洛今朝身后不敢再看第二眼。但见此人面容歪曲，满脸暗红深紫皱痕斑纹，眼在鼻侧，嘴在锁骨间，两只眼珠子一个朝上看，一个朝下看，诡异非常。他没有脖子，整个头像是从身体里硬挤出来的。洛今朝暗想得亏蒙着面，否则夜间骤然冒出这么个东西，非得以为是地狱小鬼上人间追魂索命来了。

那人见众人面露惊惧，反倒仰天大笑两声，鄙夷道：“凡夫俗子才会在意皮相外表，倘若你们拥有了我这盖世神功，世间万物到手易如反掌，还会在意区区蝼蚁们的目光吗？”

洛今朝怒道：“你到底是何人？谁派你来的？！”

“小子，”黑衣人的头往下一沉，左眼珠竟扯着神经从眼眶中掉出来半截，被簌簌的山风吹的上下左右乱晃，“你若是能从这烈火锁魂阵下活着出来，我便告诉你我的名字！”

“不好，躲开！！！”

傅清涛大喝一声，但为时已晚。黑衣人忽将双锤用力互击，锤子上密密麻麻的孔中竟射出无数淬了毒的钢针。这些钢针不知用什么制成的，遇空气即燃起幽绿火光，齐齐冲三人射来。黑衣人阴恻恻一笑，又将双锤往地下猛砸数下，地面瞬间裂开几道足有两尺深的缝，一直蜿蜒到几人脚底，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多的钢针，远远看去仿佛无数火箭齐发。

洛今朝为避免陷入地缝，拽着阮绣灵腾空一跃，二人刚到一处平安地却发现四面又有钢针射来。尽管他身影如电，仍是难挡黑衣人如此凌厉攻势。眼看钢针就要扎入，忽然一只大掌冲到他面前，将那些钢针牢牢攥住，又瞬间用内力将其反射出去。

“呃啊！”

只听一声闷哼，那黑衣人眉心与太阳穴各中一针，胸口也连中数针，瞬间面色黑紫。他躺倒在地，手在空中拼命挥舞嚎叫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很快便没了气息。密林中又传来响动，不等洛今朝反应，傅清涛提住他后领，纵身带着他与阮绣灵跳下山崖。

耳旁是极速的风声，洛今朝壮着胆子睁眼一看，见傅清涛面无惧色，两眼直勾勾盯着崖下某处。忽然崖壁上出现一个大洞，傅清涛见机将手中剑运气往崖壁上扎去，借力将三人齐齐甩进洞中。

入洞后傅清涛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幸亏洛今朝与阮绣灵将他扶住。一股寒意瞬间透过衣裳传到洛今朝掌心，洛今朝脑袋嗡的一声，下意识紧紧捉住傅清涛的手。借着洞外月光他细看，才发现傅清涛也已经面泛黑紫，再扒开他紧攥的拳头一瞧，手掌上五个红点，果不其然，他也中了钢针上的剧毒。

阮绣灵喊了声“师父！”便泪流满面再说不出话。

傅清涛虚弱的摆摆手：“莫哭，师父无碍。今朝，你去、去将那里的石台挪开。”

他指了指洞中央，洛今朝点点头，让阮绣灵将傅清涛扶到洞壁上靠着。自己直奔洞中的石台，运劲将其推开。石台下摆着一个掉了漆的木匣子，他取来后放进傅清涛手中。傅清涛打开，匣子里只有一本秘籍和几片碎纸，别的再无其他。

“这秘籍里记载的是我自己悟出的剑法，名唤白虹，其威力毫不逊色于明心。你二人记住，今夜之后将不能再使用我派功夫，免叫他人再认出来又遭杀身之祸，”傅清涛猛烈的咳了几声，一口黑血从他口中喷出。洛今朝想要运功替他逼毒却被拒绝，“傻孩子，这可是九寒梅花针，如今毒入骨髓，哪还有可救地步。你且、且听为师说完。”

洛今朝紧咬嘴唇，用力的点了点头：“师父交代，弟子定将每句话都记在心中。”

傅清涛将木匣子里的碎纸拢到一起：“这便是那群人要找的九龙窟秘宝残页，当**玄武师兄交给我之时已成这般，我便一直将它藏在此处，不想今日竟为了此残页害了众人的性命。想必你们也对九龙窟内所藏之物有所耳闻，那群人这般穷凶恶极，倘若那东西真到他们手中，必将祸乱天下。你二人定要守好这张残页，休叫任何人夺了去。”

“弟子遵命！”

“去吧孩子们，”傅清涛眼神已变得涣散，他用尽最后力气将木匣一盖，塞到洛今朝手中，“为师与你们的师徒缘分就到今夜为止，今后的路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洛今朝抱着木匣嘴唇颤抖，含泪与阮绣灵向师父遗体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师兄妹二人一直等到第二日深夜才离开洞穴，洛今朝在思吴山中徘徊片刻，仍是忍不住偷回派中想再看一眼。却不想派中尸横遍地，同门死状惨烈，血腥气直冲天灵，令人作呕。

还有好些黑衣人仍在教内搜寻，其中两个竟还割下死人头颅来回踢着玩，洛今朝见状目眦欲裂，双拳紧握，立誓要为师父和明心派枉死的师兄弟们复仇。他和阮绣灵避开黑衣人，从马厩中偷了匹马，由秘密小道离开思吴山，一直狂奔到五十里外的翠枫谷才停下。

二人猎了几只兔子，吃饱休息足后洛今朝从怀中摸出几张银票递给阮绣灵：“绣灵，这有五十两银票，师兄再也不能照顾你，这些钱虽不多，但也足够你找个地方开始新生活了。”

阮绣灵没有伸手接，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屠派之仇不共戴天，我要成立新门派把师父的绝学发扬光大，要查清那群黑衣人的真实身份为师父和大家报仇，往后的路只会充满艰辛与危险，我不希望你卷入其中。”

阮绣灵听完柳眉倒竖，刷的站起身来：“难道师父就不是我的师父，倒在血泊中的不是我的同门吗？未手刃仇人之前绣灵哪也不去！”

见阮绣灵态度如此坚决，洛今朝也不再多说什么，二人商议后以傅清涛传下的剑法为名成立新门派，洛今朝为掌门。他们决定先藏身翠枫谷中勤加修炼，待此事风头过去后再招收弟子。

转眼半年过去，这半年内洛今朝不分日夜的练剑，武艺更胜从前。隔三岔五他还会乔装打扮一番，去附近镇上的小酒馆听往来商客或跑江湖的卖艺人说些趣事。当然他可不是为了听这些闲磕牙去的，而是为了探知江湖上最新动向。

头几天明心派俨然处在江湖头条前三，入耳皆是“明心派惨遭屠杀”“明心一千多弟子惨死，头颅全被砍下，无人生还”，大家都说的绘声绘色，仿佛那晚被黑衣人围杀的是他们。洛今朝乍听这些消息，心头剧痛，那夜情景被不停的重复重复，他甚至不知道这些人说的到底是真，亦或是假，有时说客添油加醋描述的过火了，他也发作不得，只能气恼的将酒一饮而尽，愤而离去。

过了大半年，明心二字已几乎不再有人提起，倒是关于九龙窟秘宝的消息越传越烈。九龙窟在去留山深处，山中有九个深不见底的洞窟，还相互交错，常有附近村民上山砍柴打猎掉入洞中。传闻去留山曾是仙山，天女便派下九头神龙镇守，这洞窟便是当时九头龙栖息之处，所以山中龙息长存，风水极佳，又被称作九龙仙山。

这次的传闻不知从何而来，说九龙窟深处有前朝留下的密室，里面都是四处搜刮来的金银珠宝，名贵字画器具，而其中最宝贝一样便是在江湖消失多年的擒天令。此令乃天下第一智者：绰号神鬼憎的温喜所铸，令牌背后刻有他遗世之言，参透玄机者即可号令武林，一统天下。

武林大会前夕，中原七十二大门派皆收到黑嘴灵鸦送来的密信，信里说的正是擒天令现世，只要能拼凑齐两张九龙窟秘宝残页，便能避开重重陷阱机关，一路安然无恙抵达密室。这一消息如平湖落石，激起万千浪，无数武林中人蠢蠢欲动，明里暗里打探情报，还常常为了个假消息大打出手，门派之间反目成仇的大有人在，搅的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