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萨斯:放逐于你]第十二章 忏悔

2023/05/2252 浏览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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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邸的二楼有一处正对着后院的空房间,能从落地窗看到完整的后院和街景。
一开始是堆放闲杂物品的储物间,但赫伯特来到这里之后,觉得这么好的位置只用来放东西实在太浪费了,渐渐收拾着,这里就变成了他和其他人晚上得闲偷懒的休息室。
“博士,我们到底要做什么?如果是重要的内容,我们这样似乎太随便了。”
“我们接下来要聊的内容这样才是最舒服的。而且……还可以放松一下,不是吗?”
“哎呀,我还以为你刚才已经足够放松了。”
“刚才我都快要死了,现在才舒服一些嘛。”
莫斯提马脸上依然是那感受不到温度的微笑,只是现在看上去好像多了些其他的感觉。
不到一小时前,她替这个人翻出新的衣服,热好了剩饭,还顺便把菲亚梅塔背到会客室的沙发上,然后就看着这家伙十分钟内把半锅剩菜配着米饭一口气全都吃掉了,一点儿没浪费。纵然她见多识广,但像今晚这样和他本人形象反差这么大的进食场面也是第一次见。
之后他们就坐在这里,她一边对着台灯昏暗的暖光翻着赫伯特一直放在他床头的小说集,一边看着他娴熟地操作着一台看上去形式老旧的咖啡壶——看上去像实验室里的蒸馏器。
制成的咖啡看上去倒是平平无奇,只是赫伯特还往里面放了一些奇特的辅料——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一小盒黑色的粉末,但既然他自己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杯子里加了满满一匙,那应该没什么毒。
大概吧。
赫伯特放松地瘫在远离落地窗的沙发椅上,把另一杯加了料的咖啡推到她那边:“今天下午我们几乎没有休息过,现在正好。再说了,我可是很希望能过上正常人生活的,咖啡和点心也是一样的。”
她很顺滑地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捏起一块饼干放进嘴里后,抬头望向清澈的夜空:“说得也是。今晚也很凉快。在这里安静地待一会儿似乎也很不错。”
“有些事情,我是希望你能在我死前彻底保密的。在我死后,这些信息,你可以选择转达给罗德岛,然后你还要告诉谁,我都无所谓。毕竟那时候我已经死了嘛。”
“怎么突然这么沉重?而且,我并不是一个好的保密者。为你保守法术的秘密已经是极限了。”
“有些话我并不想和凯尔希说,其他人,我也不愿意把压力带给他们。不如说,我很怕他们会为我担心。因为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怎么看我,而且‘罗德岛的博士’怎么能被别人担心。莫斯提马,我以为我们的关系足够好,是可以互相展示彼此灵魂全貌的关系。”
他偏过头,乱发遮住他的前额和眼睛,阴影让他的表情晦暗难明。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松微笑:“在这时候,我是不是应该说,受宠若惊?”
“果然还得是你,这种话可以轻松地说出口。”
“我也偶尔有些不想尝试体谅他人心情的时刻。”
“那我可以把你当成神父吗?反正你也是天使,堕天了也是。”
“……对我倾诉,你的告解可无法达到主的眼前。”
“无所谓,我本就不信你们那什么蠢到家的律法,也不信所谓的命运。今晚就由你直接成为我的‘天主’吧。”
“听你的意思,你想要的不仅仅是告解。”
“哎呀,被发现了吗?其实我的确想要和你共度良宵。”
“把你的热情放在德克萨斯身上不好吗?我又不会对你有什么回应。”
“就是这样才可以肆无忌惮地说这些话,不是吗?”
“你说吧。”
他端起咖啡杯面不改色的啜饮一口,眼皮下垂,俨然变回了她以往见到的运筹帷幄的“博士”:“我其实一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的样子。自然也包括德克萨斯和能天使受伤,拉维妮娅死于非命,新沃尔西尼的未来风雨飘摇。所以我不愿意来,不是什么任性或者偏执。只是单纯出于对危险的回避。可我还是来了。你猜是为什么?”
“……”
“因为不甘心。不,这样说也有些偏颇。应该说,我想继续赌下去。赌徒的心理就是这样的,一边告诉自己,你这次一定会输个底掉,但一边又告诉自己,再赌一次,再试试,万一就赌成了呢?万一事情不会按照那个悲伤的结局走呢?万一……那个女孩真的可以用她的双剑劈砍出一个她想要的未来。到那时,我也就可以告诉自己,你之前做的没错。”
“那现在……你觉得,你错了?”
莫斯提马试探着尝了一口赫伯特精心调配的咖啡——那黑色粉末只加了半匙——一种堪称堕落的口感在口腔里横冲直撞。
她眉毛一挑,看向赫伯特,不知道为何他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地喝这种东西。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体验,居然有种钦佩和绝望交织的复杂情绪油然而生。
并不难喝,但十分震撼。
然而,赫伯特并不知道莫斯提马到底在想什么。
他摇了摇头,露出有些复杂的笑容:“不。当我醒来的那一刻,我终于看到更深层的自我。赌徒只是表象。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更加不知道生活对我、我对生活的意义。我竭力想让自己看上去有一些价值,有一些能够回报其他人好意的能力。可我错了。莫斯提马,我们终究还是不一样。你的心至少是可以加热的,而我,我好像本来就是没有心的。有感情,有欲望,但没有自己的心,说出来很荒谬,但的确是我的感受。”
“……”又喝了一口咖啡,她才渐渐适应这样的感觉。
博士到底是口味特殊?还是单纯的有一些受虐倾向?
不过也不意外。
“那个,如果你觉得很难受的话,”赫伯特把桌子中央的几个瓶子推到她那边,“别太强求自己。这味道什么情况我还是知道的。”
她看到赫伯特的杯子里已经下去三分之一,而且没有加过奶和糖浆的杂色,突然也不是很想要加那些抚慰精神的杂质:“我稍微适应了一些。你自己居然能忍受这样的味道。”
“我也适应了很久。……想听吗?这个故事。我可以长话短说,不会太无趣。”
他的语气轻柔缓慢,可莫斯提马却能感觉到其中的小心翼翼。
不,或许他本来也没变过,只是他这样说出口,才终于意识到他到底有多缺乏安全感。
她脸上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举着那本小说不肯放下,青色眼眸里倒映着博士并不开心的轻笑:“唉……博士,你太在乎别人的感受。还记得吗?我今晚就是你的神父,你想说什么我都会接下的。”
“……这样啊。不,还是等到之后再说吧。先说我自己的事。”
“……”
他闭上眼睛,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想该如何清晰地表达自己,才又睁开眼睛,平静地看着好像快要睡着的“神父”:“我不知道该怎么接受别人的好意,也不知道该如何回报。比起别人的爱和容忍,我好像还是更喜欢别人能厌弃我。对我而言,杀人比救人容易,复仇比回报容易,取悦别人更比取悦自己轻松百倍。”
“那你这么多年,都是如此挂着虚伪的面具活着?”
他好似自嘲一笑,捧着咖啡杯的手似乎攥得更紧了些:“是啊……所以,我一开始以为,我们很相似。记得吗?虽然你留在罗德岛的时间不多,但我总是下意识地和你聊聊近况。尽管你看上去不感兴趣,天天一副对谁都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但我知道,你听得进去,你只是单纯不会像普通人那样让你的情绪有那样明显的起伏,有什么刺激之后也只会很平稳地渡过,而正巧,我不擅长应付情绪过于敏感的人,所以我们的关系处的很好。可后来,我发现我们根本不是一样的人。我们只是基于不同的原因,将自己的缺陷表现成这样一幅荒诞无趣的模样。”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在你那里,是一颗不会跳动的水晶心脏。而在我这里,什么都没有。”
“……可你明明有情绪,也有思想,比我丰富得多。”
“如果那些情绪和思维是我由衷产生的话。”
“……”
“如果我可以由衷地为自己的存在感到喜悦,莫斯提马,我不会坐在这里,向你告解。我只会和你一起嘲笑那些自甘堕落的废人——可惜,这样的自我否定,正是我现在最主要的工作。莫斯提马,你可以嘲笑我,或者厌弃我,让我知道,‘我做的事情、我的想法是错误的’这件事,现在是正确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逃离?或者改变什么……”
“改变?你是指结束生命?不,没想过。死亡对我而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像现在,想死就更困难了。啊,其实也不是,比如现在你突然用法杖杀死我,我没办法反抗的。”
“要试试吗……虽然我没有亲手杀死过自己的朋友。”
“请千万不要这样。法术对我没用,如果直接把法杖捅进来会很痛,而如果捅错了位置,我会呼吸困难地倒在地上,血液涌入肺里,一边吐着血一边吃力地呼吸,感受很久痛苦再死。无论是哪一个选择我都不想碰。”
“那就没办法了。我想不出别的办法可以让你解脱。”
“我说过吧?把死亡挂在嘴边不是好的习惯。莫斯提马,我倒是很想知道在你眼里,理想的死亡到底是什么样子。”
“……烟花。”
她的嘴张了张,还想说些什么,最后终究什么都没法补充,双唇紧紧抿在一起。
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轻快,好像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意外地……伤感啊。不过也不错。烟花……升空的一瞬绽放,美丽的花,响彻高空的声音,然后化作流星悄无声息地消失。消散的那一刻,转瞬即逝这种概念本身就是美的极致。只可惜人类的死亡不会这样。我们只会留下逐渐腐烂的身体,亲人的恸哭,还有欲望和理想终于结束的释然。太荒谬了不是么?死亡居然是一件如此冗余的仪式,本应毫无意义的事居然就这么被赋予了意义。”
她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在小说的遮掩下,回首看去,却只见他微笑着,目光流露出淡淡的寂寥,全都留给天空中皎洁的双月,好像他的归宿就在那里。
“那你怎么办?死亡已经是我认为最适合自己的结局了。难不成什么都不做吗。”
赫伯特的声音轻如梦呓,却十分清晰。他喝完尚且温热的咖啡:“差不多吧。在罗德岛上,我开始默许自己和各种成瘾物品打交道,还在忙着稳定自己身上的法术回路。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事能激起我的兴趣。我借着以前的人缘和形象,还有自己尚且存在的口才和处事方式,不停地向凯尔希她们争取一些自由堕落的空间。然后?然后这些时间我会留给幻觉和自我毁灭。”
“……但现在不是如此。”
“阿米娅。还记得吗,那个小兔子。在我某次误用过多的试剂被送进急救室的时候……啊,我要声明一下,虽然我确信自己不想死,但当时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自杀的倾向,至少他们的反应是这么告诉我的。我从病床上醒来之后,那孩子来到我的病房,紧紧抱住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不停地流泪,流泪……我什么都说不出口,莫斯提马。我的死亡对他们而言变成了负担。堕落也好,死亡也罢,我至少不应该给阿米娅造成困扰。”
“我感觉,你对阿米娅和凯尔希女士的态度不太一样。”
“嗯。如果我的死会给凯尔希造成长久刻骨的困扰,那我很乐意让她在早上八点的监控录像中看到我吊死在办公室。但如果同时会让阿米娅伤心,那就另当别论。”
“但你应该也不会去追寻人生意义什么的吧。”
他咳嗽了一声,没有再向自己的杯中加那种黑色粉末,只是添了少许糖浆和牛奶后补满了咖啡:“差不多吧。在那之后,我很认真地完成身为罗德岛的博士应当负责的任务。”
她倒是开始对这加了料的味道有了些许喜爱,按照比例给自己的杯子配制一模一样:“……你在那些工作中体会到什么价值了吗?”
“莫斯提马,如果现在让你待在拉特兰的办公室里,每天都做着不同的工作,虽然丰富多彩,但是你不能迈出那座城市一步。你会觉得你的人生还有一丝意义吗?”
“没有。成为万国信使是我的……乐趣。也是我保有自我的方式。”
“那么,我自然也不会为了在罗德岛的工作感受到一丝丝喜悦。我只是在完成作为一个‘罗德岛的博士’的任务。莫斯提马,我这一生在有记录的时间里救人许多,更是杀人无数。记在我名下的善行和恶业都数不胜数。可我却从未感受到一丝成就感。‘赫伯特’,‘Dr.Hart’,这个人当真无趣得很。”
“……与你要讲的故事有关吧。”
“是啊,是啊……莫斯提马,荒唐而无趣,却这样真实。真实的,摧毁了我轻浮信念的故事。”
他微笑着,眼眶里却有些许闪着光的东西。
脆弱,怯懦……
她在他的眼里看到这样的情绪。
她放下那本小说集。
她并不对现在的博士抱有任何同情或者理解的要素。
只有一点。
原来博士这样的人也会如此。
她好像能尝到一丝更甚于苦涩和失落的味道。
她才意识到自己对赫伯特一直保持着一些不必要的疏离。
她也终于明白了赫伯特所谓两人“不一样”究竟区别在哪里。
“是……最近两年内的故事吗?”
这一点并不难猜。
毕竟在那里发生的事情虽然经过诸多修饰和隐瞒,但想要骗过她则是完全不可能,赫伯特在那段时间出现在哪里,自然也在她可以确定的范围内。
“莫斯提马,你知道我的法术是怎么来的吗?为了强大?为了追逐源石技艺的根源?亦或是一个可笑的意外?都不是。我将这法术刻在我的身上,只是为了试着去了解另一个人的处境。”
“……是谁?”
“一个女人。”
“情人?”
他喝了一口杯中的糖浆饮料,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情人?爱情?莫斯提马,莫非你真的相信世界上有至死不渝的爱情这回事?你亲身感受过?还是见证过?”
“那倒没有感受过。不过的确见过一些恋人的生离死别。”
“‘特蕾西娅’。这是她的名字。虽然是萨卡兹人,但大概也算有些名气。你应该听说过吧。”
“……是啊,在很多文件上都有这个名字。”
“我失忆了,在我回到罗德岛之前的记忆全都是一片空白。但如果真的有爱情这回事,我会尽我一切可能去爱这个人。她的人生过往是一首璀璨的长诗。有人告诉我,我曾经参与其中。可当我看到那些记录,那些过往,那些本应该深深刻在我脑海中的东西,莫斯提马,你可知我是什么感受?”
“……毫无波澜。”
“是啊,赫伯特在看‘赫伯特’的故事。赫伯特在看‘特蕾西娅和赫伯特’的故事。女王与骑士,勇者与引导者,茕茕孑立的普通人和她的朋友。‘赫伯特’与‘特蕾西娅’就是这样的关系。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当我想到这件事时,我看到了阿米娅正在扛着那样的压力安排前往伦蒂尼姆的行程;凯尔希忍着误解和羞辱,联系所有她可以交谈的对象;只为了那在我看来愚不可及的调解。那种无情的话,我说不出口。我或许从未真心属于罗德岛,我也从来不是他们理想中的‘博士’,我的道德感更是薄弱非常,但有一点,我希望自己能在她们眼前表现得有些良心。”
“可至少,你的确扮演得很好。”
“做一个演员很累。我就是临时替换上来的临时演员。有时,我也会体味之前没有失忆的‘赫伯特’的想法。我发现自己和他还是有些不同。当我意识到这一点到时候,莫斯提马,我很害怕。”
“因为你必须在自我和另一个人之间做出选择。”
“你猜我选的什么?”
“你选择成为没有失忆的你。”
“是啊。如果他们牺牲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把我救出来,如果我有能力成为阿米娅她们的助力,那我没有犹豫的理由。我必须成为罗德岛的‘博士’,必须作为特蕾西娅的见证人继续看护小阿米娅的成长。如有必要,替她清除前路的一切障碍,哪怕是一个国家。不过,有时候我也会迷惘,但对于这一点,至少我掩饰得还可以。在他们看来,大概只是博士的坏习惯又犯了而已。”
“你活得真累。”
“我一早就说了,我们两个不一样。”
“那之后呢?你带着这样的迷惘解决了那件事?”
“不是我。准确来说,我只参与了计划的安排。在那时,我做了一个让我后悔到今天的决定。”
“你要去亲自问清楚,之前的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以那样的方式而奋斗。”
“……我死过一次,莫斯提马。而我必须要知道,那次‘死亡’是不是我唯一能自己选择的事。”
“……”
“可真是为难我自己。我拼了命地避开那些和我最熟悉的……朋友,把所有人都算计在内。最后,我是和伦蒂尼姆的当地人还有那些公爵们的密探一起上了那个天台。”
他靠在椅背上,那短短一个小时的事至今仍是他的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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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塔之上,风声在耳边嘶吼,他的身体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十分孱弱。
她就站在那个地方,一言不发。
她当然变了,变成恶意与谎言的容器,只是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身边都是那些外人的尸体,现在这里只容许他们两个有说话的能力。
可他却发现自己已经无话可说。
作为现在的博士,他不知道该怎么向那位同样斑驳破碎的殿下提出自己的请求。
她好像说过了什么,可他却已经不记得了。
拥抱,泪水,然后是法术。
黑色的盔甲覆盖在他身上,然后被击飞到战场之外。
他的身体狠狠摔在荒地里,只是有法术的缓冲和护甲的阻挡才让身体不至于散架。
他像被踹到泥地里的野狗打了几个滚才停下,又爬起来疯了一样向着大厦的方向狂奔,可是周围所有的人都在阻拦他的去路。
等他看清眼前的人,他的力气顿时被抽空了。
是Logos,还有其他的精英干员。
他必须变回“罗德岛的博士”,精心筹备的机会已经用尽。
他回望那座大厦,那个人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是她的死。
…………
他睁开眼睛,茶几对面是把小说集盖在自己脸上的莫斯提马,斜躺在沙发上,胸前有规律地缓缓起伏着。
她好像已经睡着了。
他不确定刚才自己是不是把这个故事讲清楚,而她又听了多少。
他现在只是觉得,她要是一个字都没听到才好。
他讲出来就已经有些后悔了,可仔细想了想,好像又不是后悔。
“莫斯提马,你在听吗?”他轻声道。
声音还比不上一只蚊子。
他揉了揉自己的脸。
无论如何,今晚的宣泄已经足够了。
谢谢你,“神父”。
之后的日子还是得过且过。
他从旁边的壁橱里翻出一床薄被,蹑手蹑脚地铺在她身上。
他拿起那本小说集。
莫斯提马眨了眨眼,和赫伯特四目相对。
他的微笑僵在脸上,而她除了呼吸和眨眼,也不知道这时该怎么活动身体的其他部分。
“那个……我只是单纯地在想事情,并没有睡着。”
虽然并没有做错什么事,但她看着赫伯特微笑下的惊涛骇浪,声音不由得有些发虚。
“也就是说,你果然还是听完了?”
“……嗯,虽然语序混乱,还夹杂着许多不必要的修辞,但我大体上听明白了。总的来说,你被甩了,对吧?”
他的脸色漆黑如墨,过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装不下去,露出好似一场虚惊的表情。
盘腿坐在沙发前,他的视线和莫斯提马回到同一水平线:“嗯,你非要这么理解的话也不是不行。反正我就是这种人。想着要把自己的事处理好,但无论怎么想,最后都得不到好的结果。我已经习惯了,反正这样也没什么坏处。”
“……你的忏悔就这么结束了?”
“还不够吗?我已经把自己最私密的故事告诉了你,这件事就连凯尔希和阿米娅我都没有说过。可不要忘记,你是神父,要替我保守秘密的。”
“你不会是为了让我对你保有一些好感才会说这种话吧。”
“我说的是实话。”
“在你说明自己是怎样的人之前,我的确不会这样质疑你。”
“别这样说。我对朋友还是很真诚的。”
“如果你肯痛哭流涕给我看的话,我就相信你。”
“如果半小时前你向我提出提出这样的要求,那我一定会满足你的。换个要求吧。”
“……吻我,然后和我**……我就相信你。”
“好。”
看到他好像下定了决心的表情,莫斯提马闭上眼睛。
她感到他握住自己的手腕,身体靠得越来越近。
新衣服上清洁剂的味道,还有呼吸之间残留的咖啡香气。
有些冰凉的气息拂过她的面颊,距离只在寸步之间。
他动作轻柔,将她鬓角的蓝色发丝理顺到耳侧。
她的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了一些,第一次感觉到赫伯特口中不会跳动的水晶心脏开始有了些其他的变化。
然后……
脸颊传来的一阵剧痛让她睁开眼睛。
赫伯特咧开嘴,露出恶作剧得逞似的笑容,扯着莫斯提马左边脸上那点儿软肉不撒手。
“天使小姐,莫非你也像那只小火鸟一样天真吗?”
这样说着,他的另一只手也拽着另一边,把她的脸扯得有些变形。
“你……!”
“莫斯提马,有一件事你搞错了,我也没有堕落到要向每一个朋友祈求他们的怜悯。”
他松开双手,只是坐在沙发边缘,看着她被捏得通红的脸,脸上的笑意始终如一。
她揉着自己两边的脸颊,没好气道:“太好了,其实我一说出口就后悔了。果然你是没心没肺那种类型的人呢。”
“嗯。所以,天使小姐,不要再考虑我的感受了。对我而言,不被理解,让我成为各位的‘博士’,不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嘛。不必爱我,也不必怜悯我,自然……也不必拯救我。这样就很好。这就足够了。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像不停跑走的时间一样,在所有人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无言地逝去。”
他的表情十分轻松,身体也完全放松,好像早就一眼望穿了自己那个行将堕落的未来。
她看到他的侧脸在窗外月光下被遮掩上阴影,又被台灯的微弱灯光照亮。
那个微笑里的孤独和纯粹,像是被埋在土地中千万年都无人问津的史诗泥板。
……这真是……
落寞得令人悲从中来。
她抓着薄被边缘的手缓缓收紧。
“博士,不……赫伯特……即便是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吧……”
“……”
他依然那样不带任何感情地注视着堕天使。
她轻咬嘴唇,无言以对。
看着赫伯特平静的神色,她感觉自己体会感情的能力终究有所缺陷。
下一刻,他展颜一笑,从沙发上跳起:“嗯,这个玩笑好像让大家不太愉快呢。那就算了。忘记我说的话吧,天使小姐。反正那也不是我告解的内容。这里晚上保温措施还好,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在这里休息。回企鹅物流也可以,不过那就离能天使她们太远了。我还要处理一些工作,就不奉陪了。”
他摸了摸莫斯提马的额头,还弹了一下她头上色彩暗淡的光环。
她闭上眼睛,听着赫伯特轻声哼着不知名的曲调,直到他离开房间把门合上。
晚安,莫斯提马,天使。
祝你好梦。
他掏出终端,开始回复那些简单的邮件。
这次行动虽然失败,但补救程序决不能省略,否则只是让麻烦进一步扩大而已。
至少要为罗德岛把那些隐患扫清。
还有……
要想好给德克萨斯的说辞。
他坐在办公桌前,开始通过终端给各个据点的罗德岛干员发号施令。
虽然行动进行得一塌糊涂,但必须有个圆满的收尾。
要不是莫斯提马来得及时,恐怕不光是德克萨斯和能天使性命难保,自己也难逃西西里夫人的追责。
仔细想想,说不定这次的事情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麻烦。
至少,谁都没有告诉过自己,萨卢佐家的得力谋士居然在长久的岁月里受到狼主的影响,甚至在几个月甚至更早以前将其取而代之。
大帝和西西里夫人的口径也相当统一,也不知道是谁和谁串通好的。
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就是相信了西西里夫人和大帝的描述,而没有亲自去调查过叙拉古真正的命脉到底体现在何处。
早晚把那只企鹅丢进滚筒洗衣机里,转到棉花崩出来为止。
事情比想象中更复杂。
赫伯特绝不相信放任对法尔科内的刺杀是西西里夫人的本意。
家族之间的矛盾、家族与普通市民之间的矛盾会在这件事之后大大激化。
需要找个办法,把他们的火力从某个途径发泄出去。
而最解压的途径嘛……
赫伯特摊开今天的早报,头版的一长串引用句几乎占据了半个版面。
虽然不知道你是被人当枪使还是自己有意为之,但既然你参与到这件事来,就必须承担后续的一切报应。
他对着那张报纸上的照片,脑海里已经开始为他打造一口结实的棺椁。
不过,就此开始做细节上的规划还是太草率了。
至少目前要做完全的准备。
狼主……
虽然那个莫兰看上去很不靠谱,但不至于说谎。
不至于在很容易验证而且关联不大的事情上说谎。
一个有实力跻身新的十二家族的主事人是狼主。
西西里夫人如果知道的话,想来早就气疯了。
所以事情一定有关,但绝对不止这么单纯。
可话又说回来,无论是什么,这个人的确让人生厌。
找个机会看看有没有机会彻底弄死他。
就算杀不死他,但把他拥有的一切彻底摧毁,结果也差不多。
……德克萨斯。
赫伯特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所以就说,直接和她说,你已经深爱她许久,现在是时候订婚了,如何?”
白色的人在旁边的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
“……是个好主意,但得改一改。”
听到赫伯特面无表情的回答,她惊诧的神色像见鬼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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