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萨斯:放逐于你]第14.5章 若合吾意,万般皆好(上)
修改于2023/05/2524 浏览同人
赫伯特伏在吧台上,食指有规律的轻轻敲击玻璃杯的侧面,和着旁边的唱片机缓缓流出的清寂韵律。
几乎见底的无色透明酒液跟着他的指尖在他眼中荡漾出微小的波纹,形状开始有些不规则的冰块也似乎有些随波逐流的意愿。
昏黄的灯光,残留在口腔中的淡淡酒味,还有木质吧台散出的些微香气,让人有些犯困。
作为罗德岛的产业,这个小酒吧和其他地方相比实在太过偏僻,无人问津。
开始时,是因为雨天而自己又没办法及时回去家里,后来就已经习惯到这里暂且放下外面的世界贴给他的规矩,在这里自由地独处一小会儿。
“博士,需要再给你添上一些吗?”阿戈尔剑士将那些本就十分洁净的杯子再度擦拭后,看到赫伯特百无聊赖的样子,低声问道。
看到斜着搭在杯子底部的细长玻璃棒和沿着它缓缓流入杯中的朗姆酒,赫伯特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
“能帮我加一些硝苯地平吗?要能让我变成威化饼干的剂量。”
“抱歉,这里没有那种东西。”
“硝酸甘油也可以。”
“那种东西也不会在这里出现。”
“哎……除了我还有谁会来啊。”
“白天还是有一些朋友来这里吃饭的。不过这个时间……人的确就那么几个。”
他早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厚鞋跟触碰地面的声音在木地板上越发清晰,不过有些沉重。
他直起身,看着堕天使把德克萨斯扶到他右边的位置,她自己则绕到他身后,坐在他左边。
她和平时的形象截然不同——修身白色礼裙,搭配黑金装饰。只不过,她给别人的感觉还是一如既往,既不疏远也不亲近。这样看来,拉特兰礼服的神圣程度倒是大大降低。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有些阴森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相比起来,德克萨斯就随意很多了。灰色休闲服,外面还搭着挡风的罗德岛先锋干员的外套,看上去平平无奇。
而赫伯特介于她们中间——白色衬衫、黑色马甲,而防化服被丢在身后的卡座沙发上。
莫斯提马把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到另一边的椅子上,还是熟悉的散漫笑容:“酒保大叔,我要一杯和这个失意男子一样的酒……算了,玛格丽特。给那边的鲁珀一杯热可可,谢谢。”
听到“热可可”这几个字,德克萨斯脸一黑,出言阻止:“抱歉,大叔,我只喝苏打水。最近心情不对,不太适合饮酒。”
“明白了,一杯玛格丽特配番茄汁和辣椒粉,一杯伏特加配葡萄汁。两位的口味真奇怪。”
“你真的有在听吗?”
酒保扶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镜框,眼镜片在昏暗的灯光下倒映出三人的身影:“在你们叫我大叔的那一刻,我的听觉就受到了一些意外的损害。”
“氛围,是氛围!”
堕天使身体略微前探,抬手捏了捏赫伯特毫无表情的侧脸:“年轻人可不会保护好我们的秘密,不是吗?”
酒保把她们的酒用烧杯和玻璃棒勾兑后,递到吧台上。
看着清亮的淡青色酒液,莫斯提马叹了口气:“人生可真不容易啊。过会儿还要去参加一场酒会,然后就可以立刻滚回拉特兰了。真棒。”
“马上要去聚会,还来这里消磨时间?八点了。”
“不远。计程车三十分钟的路程。”
“什么酒会?”
堕天使摇了摇头,没有直接说明,而是把酒杯凑到嘴边:“所以就说,你真的对我的动向一点儿都不关心……啊,他往这酒里放糖了。也不赖。”
“没办法,咱们两个的时间表差的太远了。”赫伯特道。
“都是借口。天天和德克萨斯待在一起,你眼里还能有别的事吗?”
“喂,和我有什么关系?”德克萨斯的视线从杯子里的气泡转移到左边的两人。
“玩笑。”莫斯提马举起杯子轻轻碰上赫伯特的酒杯边缘,“你们两个这么阴沉,最后只会默不作声地在这里度过两三个小时,然后回去吧。真的是……我的朋友怎么都这么无趣。鲁珀也是,黎博利也是。哎……每次看到你们,我都觉得累。”
“这么无趣真是抱歉啊,莫斯提马。但没有我这么无趣的人,你早就把该做的事丢到脑后十公里了。我的辛苦来源于何处,你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自己?”
菲亚梅塔从楼梯口出现,后面还跟着一个白发鲁珀。
“欢迎光临,两位要喝点儿什么?”棘刺又一次从阴影处适时地出现。
“我就不喝酒了,有可乐吗?奶昔、咖啡什么的也行。总之是不要酒精的。但要甜的。”黎博利人把博士的黑色外套推到另一边,坐在三人身后,打开桌上的台灯。
“威士忌。不要冰块。但给我兑一半冰镇苏打水。”拉普兰德本来想坐在德克萨斯旁边,但受到她的眼神警告后,便选择菲亚梅塔对面的位置。
“我还以为你终于被我甩掉了呢,‘神选监工’。”莫斯提马偏过身子,面对菲亚梅塔的微笑中有些无奈。
“有劳博士提供的发信追踪服务。只要你还在城里,我就能在三十分钟内找到你。现代科技,很神奇吧?”
“博士,你还真是多管闲事啊。”
“我看她天天追在你身后,要是不给她一点儿帮助,未免也太可怜了。”
“哼。”
莫斯提马把那杯鸡尾酒一饮而尽,转过身来不再看身后存在感薄弱的两人:“我说啊,你这样当烂好人总有一天要被所有人背叛的。”
“那不一定,或许在我做好人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被背叛就死了呢。”
“德克萨斯,还是别跟着他了。对所有人都好,这种人根本不可靠。还是和我混吧。正好我也对这个红发的黎博利厌倦了,正急迫地找一个替代她的人。”
闻言,菲亚梅塔翻了个白眼,对送冰咖啡和可乐到自己这里的棘刺道了声谢。
“我也觉得。像这种见一个爱一个的人真是不可信任。”德克萨斯脱下外套,放到吧台一边。
赫伯特哼了一声,开始碎碎念:“还说什么早晚会有一天。这不是已经众叛亲离了么。我好可怜啊,好不容易骗到手的女朋友马上要被别人挖走,带走她的人居然是我的另一个朋友。怎么办呢……啊,不如就把她们都变成我的恋人吧。好耶,就这么办!”
来自两边的人格修正拳几乎同时命中,坐在中间的可怜人凳子一歪,板住吧台才没向后倒下,唯独在空中挣扎的几秒钟真是令人忍俊不禁。
“我没说错吧?德克萨斯,要考虑一下吗?跟在这种空气净化器身边只会带来不幸。”
“嗯,求之不得。我也厌倦了他把工作的情绪带回家里,还会强迫你和他一样的所谓健康作息。”
“为什么把我说成智能管家一样的东西?时代真是变了,都市女性都是这么容易变心的吗?神啊,让我死吧。摆脱这个满是冰冷与背叛的世界。”赫伯特像喝白水一样面不改色地干掉了这杯朗姆。
虽然语气满是抱怨,但莫斯提马和德克萨斯都看得出,他的微笑之下,那种疲惫和阴沉已经消解了许多。
莫斯提马习惯性地把鬓角的钴蓝色碎发撩到耳后,不管那个又一次消失的酒保,自己拿过瓶瓶罐罐和那个烧杯调酒:“你也是,别整天在我们面前嘻嘻哈哈,一副有什么大病的模样,结果自己跑到某个阴暗的角落慢慢修复自己的身心。小心真的患上什么精神疾病。”
“这是身为‘博士’的器量。当你决定要做某件事的时候,就必须承担起这样的责任。很累很真实,但这种事情选过,后悔也没用。好在我不是天天后悔。心态应该也算健康。”
“德克萨斯,你怎么看?这人居然说自己心态健康。”
莫斯提马把烧杯里的调制酒倒进自己和赫伯特的杯子里,刚好一人一半。
德克萨斯也给自己的杯子添满苏打水:“不好说啊。我好像没什么资格评判别人的精神状态。赫伯特,恐怕我今晚还要去你屋里睡。”
“好啊。但我们不能再折腾一整晚了。上次差点误了时间。”
“扫兴。不过,你们两个就这样吧,挺不错的。”
“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一下子来了四个人,感觉呼吸都困难。”
“德克萨斯是担心某个突然消失的人,所以她就找到了我。而我呢,是想来和你道个别。菲亚梅塔也是。而拉普兰德嘛……是半路上刚好坐上一辆计程车……”
“所以,过一会儿就走?”
“嗯。不过,德克萨斯就留在你身边咯。我们三个离开。嗯,还有四十分钟就该……”
赫伯特打断她的解释,看着她的眼神也逐渐恢复那种冷寂的审视:“拉普兰德是来接你们的吧。‘酒会’?倒不如说是叙拉古官方对早已入境而迟迟未能对接的拉特兰使节的质询。时间也不是今晚,而是在后天的帕勒莫。我说错了吗?”
“理由呢?”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微笑着。
“好了,别问了。”德克萨斯皱着眉头拽了拽赫伯特的衣袖。
“半小时的车程,就算距离这里最近的街道也需要你走十五分钟。你还会在这里浪费四十分钟,如果九点开始就会迟到,那么酒会最早也要在九点半开始。你们是在夜店参加聚会吗?不过据我所知,九点半以后会开放的并不只是夜店。如果再延长二十分钟的车程,十点以后的出入移动城市管理机制会更新。”
“所以?你追着这个有什么意义。反正再过一会儿我们就不再见了。”
“我只是不想别人欺骗我罢了。”
“所以就说,你一点也不体贴。总是这样随便戳破别人维持体面的谎言。是啊,为什么呢。本来我都不必进入叙拉古境内的,在拉特兰的家里好好休息不好吗。为什么要来这种风雨飘摇的地方自讨没趣。最后搞不好还要被当成境内游荡的危险分子驱逐出这里。”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呢。”赫伯特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
“我到底是为了谁才会落到这步田地,你不清楚吗?……糟透了,你这种人。你到底要践踏别人的心意到什么地步。……呵。真是自作多情啊,以为自己做的一切会被理解……”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好像带着些许悲咽。
听到这里,菲亚梅塔终于没忍住自己说实话的欲望:“别相信她,博士。聚会是早就订好的。只是那个眼罩老爷子对我们比较感兴趣罢了。”
“‘苦难陈述者’,你非要在这个时候满足表达欲吗?”
“我本来也没相信,菲亚梅塔。在场的五个人里只有你相信‘我会相信’这回事。”
赫伯特一脸漠然地举起酒杯,眼神懒散,只是嘴角若有若无间改变的阴影证明他此时的轻松。
“咳,没关系的,菲亚梅塔,其实,嗯,我也……对,我也相信了。所以,怎么说呢……呃,对。”德克萨斯咳嗽了一声,只是从努力维持到几乎有些僵硬的表情看得出来她也绷不住了。
“你们又……!”
“也不算完全没事。至少那老爷子的确是个狠角色。能和那位共事,怎么可能是心慈手软的老好人。而且,莫斯提马是……嗯,堕天使?是这么叫的吧?不知道他会怎么看待。”拉普兰德道。
听到她的补充,赫伯特看向莫斯提马,若有所思:“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你好像骂了他一顿是吧。这事你还没提过。”
“嗯,老头子确实很暴躁。我只不过问候了一下他的亲人,他居然就掏出铳给了我一下。擦破了点皮。”堕天使的表情仿佛在说阿格尼尔的枪击“不过如此”。
“受伤?为什么不告诉我。”
“又来了。治疗法术很方便,而且还不会留疤。我也没必要事事都告诉你……你是我什么人?”
“要是知道这件事,那天见面我怎么也不会让他那么轻松地过关。”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能告诉你。自从……反正,你现在有多任性,我还拿捏不准。万一坏了你们的事怎么办?”
莫斯提马嘴角的微笑消失,将那杯龙舌兰一饮而尽。
看到她脸上渐渐泛起红晕,居然还想给自己添一杯新酒,德克萨斯把旁边的半瓶苏打水递给她:“你可别喝了。晚上不是要赶去城外么?”
她把苏打水也倒进那个烧杯里,叹了口气:“开车的人又不是我。司机当然是‘黎明破坏者’和拉普兰德小姐了。”
“你其实不想去吧。”赫伯特道。
“废话。”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如果有的话,就尽早。”
“……”
她沉默着端起那杯酒,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把那个手提袋拎到吧台上,推到他眼前。
“这是什么?”赫伯特从袋子掏出一个黑色的金属盒,看到上面的密码锁,好奇地晃了晃,却听不到声音。
看到他认真的表情,她的嘴角又有了那抹一如既往的微笑,只是眉宇间升起一些怀念:“我的铳。我不需要了。送给你。密码是我的生日。”
赫伯特没有打开盒子,而是把它放回了手提袋,退还给她:“这东西对你们来说不是和性命一样重要吗?”
“哪有啊。每年从拉特兰丢失的铳械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只要最重要的那几把没事,其他的想造多少造多少。我用的只是最普通的铳。反正我已经没有拾起铳械的资格,不如送给你。”
菲亚梅塔听了,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专心对付那杯奶昔,选择忽视这次让人实在不忍打断的节外生枝。
“就这么把它给我了?”
“如果你觉得不知道怎么处置的话,就丢掉吧。交给你只是留个念想罢了。也算是对我的过去一次彻底告别。我果然还是更喜欢现在的黑锁白匙。这几天我试过了,比以前强了很多,那家伙也比原来消停了不少。不如说是终于知道什么叫害怕了。”
她的微笑没有变化,眼睛里也没什么特殊的情感,仿佛就像她说的那样轻松。
赫伯特也不能确定她的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实、几分虚假。
倒是符合他对堕天使的一贯印象。
不,不能到此为止。
他今天想靠直觉接受莫斯提马这份礼物。
“……那这东西就留在我这里吧。”
“谢谢。”
她们都不再说什么。
赫伯特默默为她斟酒,德克萨斯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自己使用许久的怀表,推到莫斯提马那边。
她把那块表放到挎包里,点了点头,只是笑容中的伤感并未减轻些许,反倒真的有了些离别愁绪。
终于,熬到必须离开的时间,莫斯提马把剩下的酒喝干,跳下高脚椅,拿起自己放在一边的法杖,飒然一笑:“两位,就此别过。这次叙拉古之行,和你们结识,实在是人生中不可多得的愉快时刻。祝你们的未来一切顺利……啊,结婚时记得叫我,我会尽快赶来的。”
“等一下,既然如此,我也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在她将要转身离去的那一刻,赫伯特叫住了她。
她看到赫伯特从腰间的皮革套里取出一把像铳一样的东西,递到她的酒杯旁边。
“博士,我不需要……”
赫伯特看到她为数不多地表露出有些意外的神情,笑着把另一边腰包的子弹盒也放到那里:“拿着吧。不需要源石技艺,也不需要什么律法的限制。拿出来打开保险就能用。算上已经在枪膛里的,一共九发子弹。替换的子弹大约有五十发。不会卡壳,更不会炸膛。只是需要当心后坐力太大,枪身也比较重,被我的法术改造了一下。”
“博士……你知道这东西落在我手里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在乎什么律法,也不理解为什么你们会有守护铳这种东西,更不知道你们会怎么看待这把铳。我只是单纯想要让自己的朋友开心罢了。而且,只有德克萨斯给你一份礼物,我什么都不给,显得我很小气。反正手头也没什么别的东西。就把这个送你了。算是……致我们过往的美好时光。”
她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全然不在乎已经走到楼梯边的两人,青色眼眸中隐隐有些比以往更加复杂的思绪。
“我们待会儿也会离开。我会把这家伙好好带回去,所以不用担心了。”他这样说道,笑着揽过德克萨斯的腰,靠在自己身上。
“别当着这么多人……算了。一路顺风,莫斯提马,这些日子多谢你了。”
“博士,咳……”
堕天使脸上的表情变幻,笑容似有似无,唇间好像要吐露出什么,最后变成一个有些颤抖的微笑。
她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就不再能那么轻松地和他们告别。
“莫斯提马,走吧。再晚恐怕就要等在一堆车后慢慢过检查了。”菲亚梅塔道。
“赶紧把东西收好吧,等什么呢?”拉普兰德打了个哈欠。
“‘莫斯提马在半路上喝多了摔死在阴沟里,不能出席’,你们就这么和老头子说就可以了。”
她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把赫伯特的铳与德克萨斯的怀表放在一起。
“啥?你要我一个人应付老头子吗?”
“拜托了,‘微光守夜人’。”
莫斯提马朝她眨了眨眼,便转过身来,不再看她们。
黎博利人还想说些什么,便被白色鲁珀扯着领子迈上楼梯。
“既然如此,那么再会了,德克萨斯,莫斯提马,以及,博士。祝你们有一个美好的夜晚。”拉普兰德板着菲亚梅塔的肩,强行拖着她吹着口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