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萨斯:放逐于你]第十七章 流动的玫瑰(1.7W大章)

2023/05/2843 浏览同人
赫伯特揉了揉眉心,收拾好情绪后,在信的结尾写下“祝顺遂”,放下了钢笔。
德克萨斯看着纸片上写的配方,一点点向玻璃碗中加着奶油,然后打开搅拌器。
他又仔细读了几遍,感觉里面没有什么错误,松了口气,把信纸对折放到一边。
她数着秒表的时间,小心翼翼地把灶台的火加大。
他看着照片里三个各怀心思的人,眼里闪过一丝像是怀念的情绪,沉默如同一座雕塑。
她连忙关掉源石液化燃气,把刚才调好的东西均匀铺在有些焦化的水果上。
他把照片和信纸叠在一起,仔细地放进一个信封里,在封口处滴上融化的蓝色火漆,最后用印章留下一个蓝色玫瑰印记。
她再次调整温度,忍住打开烤箱翻出来看一眼的冲动,坐在桌子旁边,刷着终端上的每日新闻,但目光总是忍不住时不时地瞄着终端屏幕最上面的时间。
他犹豫了一会儿,又提起笔,在火漆印的下方写下了一串黑色的字母。闭上眼睛,最后在那句话的末尾留下浅吻。
她把烤盘端出来,一下子就闻到奶油蛋糕一样的甜味,而在这之下还藏着令人沉醉的时令水果的芳香。餐刀轻轻划过表面,那种美妙的气息喷薄而出,水果汁液与糖浆交融在一起,缓缓流淌着,看上去闪闪发亮。
他把信放在那把铳旁边,又在旁边放了一张像存盘一样的微型单元,想了想,又塞进去一本翻得有些陈旧的小说,重新合上密码盒,把锁上的几个数字重新打乱,面露复杂的微笑。把盒子放到一边铺满缓冲垫的纸箱中,确定密封毫无问题后,他在纸箱表面的地址一栏中直接写上“送交第七厅蕾缪安”,便把它送给了在一旁沉默以待的萨卡兹咒术大师。
她脸上浮现淡淡微笑,把水果派放到餐厅,朝着他的书房轻快地走去。
“喂,照着你的配方试了一下,成功了,来吃早饭啊。”她推开门,敲了敲门板,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是吗?”赫伯特关上自己的终端,快步跟上德克萨斯,有些期待看到她的作品。
他们坐在餐桌前,用刀把水果派一分为八,各自放了一块在自己的碟子里。
相比起几个月前在罗德岛的据点,这里的房子有点儿小,但对两个人来说刚刚好。
“罗德岛的博士”在月初回到了罗德岛,那处宅邸更是人去楼空,而赫伯特对此并没有什么评价,只是觉得能和德克萨斯在这里度过这段平静的时光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
“赫伯特,你有在听吗?拉普兰德发来的消息。”
“在听呢。”他回过神来,随口敷衍道。
“吃饭的时候就别想那些事了。你不是说吗,吃东西的时候自己的脑子空空如也。”
“说的也是……”
赫伯特看着德克萨斯只是在自己走神的那么一小会儿就吃掉了一半水果派,一时间有些震惊,不过还是没有宣之于口。
真有这么好吃吗?
他用刀切下一小块已经因为冷却而有些凝结的馅饼,送到嘴里。
“好吃!你是天才吗?!”
“对吧?哎呀,虽然是看着清单做出来的,但的确很成功。你喜欢就好。”
“但好像有些甜分过度。”
“嗯……我倒是觉得正好。”
赫伯特吃下两块有些甜得发齁的馅饼,看着德克萨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剩下的两块,心底不免吐槽一下这姑娘的甜味神经是不是因为常年吃pocky而有些迟钝。
“咱们一人一块吧?”看到她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赫伯特无奈一笑。
“哎,要这样吗?但你动脑子也需要甜分吧?”
“我有零食库存,忘了吗?”
“好吧……”
虽然这么说着,但她手上确实毫不留情地把一块馅饼弄到自己盘里。
她风卷残云般把那块馅饼吃完,而赫伯特震惊之余,调笑道:“之前在我这里吃饭的时候都没感觉你这么放得开。那你过生日时,我给你做个大点儿的蛋糕。”
德克萨斯耸了耸肩:“嗯,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这几天实在太累了,饭量涨了不少。”
“等这几天的事情结束后,回罗德岛一趟,我给你做个全方位的检查,制定个最适合你的健康生活计划。”赫伯特也咽下最后一口早餐,用热奶冲下去后,靠在椅背上,一脸满足。
“健康生活啊……”德克萨斯叹了口气,“健康生活就意味着pocky什么的统统再见了吧?其实我觉得没什么必要啊,反正我也还活着嘛……只要活着就好。”
“欸?你可别忘记你说过什么,如果要准备那件事,一切不良的生活习惯都要摒弃哦。”
“太麻烦了吧?”德克萨斯打了个哈欠,也瘫在椅子上。
“人生就是这样麻烦的。大家都是这样麻烦着度过的。所以我们接下来的命运大概就是彼此麻烦一生呢。”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真是……这种事只要一次就够了。”
看着德克萨斯嫌弃的表情下,嘴角却抑制不住的上翘,赫伯特也露出一个宠溺的微笑。
他的视线向下,停留在自己的右臂。
衬衫下,那块无论如何都无法掩盖的暗红色晶片又开始隐隐作痛。
幸好只有米粒大小,没让德克萨斯看出来。
他心中的喜悦又散去了一些,只是脸上的笑容依然不变。
德克萨斯开始翻着终端上的消息。
她注意到赫伯特好像一下子变得没那么高兴。
他们的计划从明天下午就要开始执行了,也可以理解。
只要这次任务结束,无论如何都要回去一趟了。
她从来不喜欢叙拉古,即便她正在为这片土地付出自己的一切。
“喂,赫伯特,下个月初,我们就该坐在龙门的企鹅物流谈着以后的事了吧。”
“应该吧。你生日,我们就在企鹅物流过。要不要顺便领个证?”
德克萨斯把玻璃杯捧在手里,低下头,不敢看着他满含情意的眼睛。
她的脸上浮起淡红色,又缓缓消退。
“好啊,这样,不就证明我们真的爱上彼此了么。”她说。
“嗯,这样,我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说,我也体会到爱情的感觉了吧。”
他闭上了眼睛。
…………
墓园中十分安静。
这个季节,叙拉古少有这样连绵阴雨的时候。
只是今天,虽然天阴沉了很久,但飘下来的雨点也和水雾差不了太多。
赫伯特叹了口气,毫不在乎自己身上干净的白色礼服被墓碑旁的泥土沾染。
廉价香烟在他嘴边缓缓燃烧。
无论是谁,只要死了,即便生前再怎么功勋卓著,死后也难免被诸多不相干的人渐渐遗忘。
他不会为此愤愤不平或义愤填膺。
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现实——他自己不也是如此吗?
从几年前自己被从石棺救出来开始,那些死去的人,有些甚至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们在自己脑中的印象也有些模糊了。
只能说,还好大家都颇有默契地不会把那些死去的故友常常挂在嘴边。
否则,冷漠、无情、卑鄙、残忍的他一定会像合不上盖子的垃圾桶一样,路过的干员们看到时,捂着鼻子匆匆远离。
拉维妮娅·法尔科内,很遗憾,你也无法成为被众人记挂于心的那个人。
他如今对拉维妮娅的印象也只有几次在深夜的罗德岛酒吧中倾吐前路的迷惘。
他没有说的是,这样的倾诉实在是有些……幼稚。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选择将这样的法官葬送。
他吐掉嘴里即将燃尽的烟头,从墓碑前坐起身,拍了拍衣服的后摆,终于开始正视一直站在旁边的三个人。
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中间的鲁珀身上。
头发灰白,几乎没有生机,看上去相貌堂堂,但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了他眼里那种长久居于家族高位的冷血。
“萨尔瓦多·里纳。”
赫伯特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好像读着课本的中学生对文章中某个人物的态度。
里纳不以为意,脸上的笑容十分浓郁:“您好,赫伯特……阁下。您的名字我们尚不清楚,这样的称呼如果让您不快,实在抱歉。”
他比几个月前报纸上的形象更加枯槁,整个人和他身边的两个年轻人比起来就像即将死掉的老树,看上去依然伫立在这里,可是只要轻轻一推,整块木头就会拦腰截断,露出里面被虫子啃噬一空的腐烂木芯。
“所以?你们是来杀我的吗?”赫伯特身上的气息开始由那种懒散逐渐变得锋利。
“不,当然不会。”里纳笑得有些谦卑,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毫无威胁,“我早就不会为自己的偏好而杀人了。难道您看不出来,我的身后还有别人?”
赫伯特的眼神逐渐变化——血腥,暴虐,冷漠,毫不掩饰。是他以前从来不会展露于人前的本质。倘若被这样的目光盯上,那和被恶鬼抽走了灵魂也没什么区别。
在这样的一双眼睛下,他在细雨中温柔的笑容都显得如此危险:“是啊,一个敢在这时出现在我面前的蠢货,怎么可能主导那样意外的刺杀。而你现在的实力……恐怕连我也打不过。”
里纳明显能感觉到他的视线狠狠剜在自己身上的致命缺陷处——他旧伤未愈的左腿,虽然不影响行动,却影响发力的极限。
感受到面前的“博士”的呼吸节奏逐渐变化,他退后了几步,带着身边的两个稍显年轻的打手一起:“真不能听我和您解释一下吗?”
“除非让那边一直看戏的小姐和我聊接下来的问题。”
赫伯特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转移到了不远处低着头看着她面前墓碑的窈窕美人。
一身灰衣,款式好似维多利亚女性喜爱的服饰搭配,只有灰色礼帽下那头编成长辫的金色长发十分抢眼,成为灰暗的天空下刺眼的亮色。
听到赫伯特如此直白地刺破她的存在意义,她好像受惊的小角跳兽,有些像纯洁的少女般天真烂漫。
赫伯特瞳孔一缩。
她看上去不过二十许人,相貌倒称不上多么出众,就像图书馆门口的坐台后帮忙管理书籍信息的打工女孩,但那双湛蓝的眸子纯洁无瑕,为她的气质增色不少。
但赫伯特最惊讶的并不是这样的女孩居然可以一手操纵那样的卑劣的阴谋风暴。
他看到她没有竖在头上的尖尖耳朵,也没有毛茸茸的尾巴——
也不像是那些带着腥味的阿戈尔。
她和自己一样,是完全看不出任何种族的“人”。
“你好啊,‘同龄人’。一直想要见见你。”
她目光中的惊喜和赞叹毫不掩饰,在赫伯特看来甚至有些过于热情到让人有些不适。
“你以为,你抓得住我?”
“大叔明明说,只要我来见你,就一定可以迷住你的。”她娇嗔一声,看上去有些失落。
“带我去见见吧,那个真正掌握你们行动的人。”
他向前跨出一步。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
里纳只是感觉自己眼前一阵模糊。
当回过神来,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在他左手边的打手已经变成地上的一摊碎屑。
只能依稀看出碎肉、骨骼和一块块纤维混在一起后那有些怪异的颜色。
而站在这堆碎屑旁边的,是礼服的大衣下摆已经被鲜血染成大片红色的赫伯特。
而右手边,情况要显得温和许多,只是更加诡异。
鲁珀的尸体倒在地上,表情十分安详,和他刚刚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
有些诡异的是,他如今看着完整,头部却正在慢慢向地面塌陷。
胸前是一道正中自上而下的豁口,但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而他的头骨,如今正在一脸悲悯的金发少女手中。
唯一与赫伯特相同的地方,就是她的手中也没有染上一丝鲜血。
“你的风格真是粗犷。你真的是医生出身?”
“把一个人的头骨抽出来玩弄,这种人没资格这样说我。”
赫伯特平静地注视着她。
“我是为了复仇,你是为了什么?”
“我?”她笑了,“你的仇敌就是我的仇敌。”
他看着被夹在两人中间的萨尔瓦多·里纳,发现他依然一脸从容,只是下巴的胡须有些颤抖。
“那我现在要杀他了,你要阻止我吗?”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暗红色回路在皮肤下闪着微弱的光。
“如果你怕脏了自己的手,那就由我来。”
她丢掉手里那个头骨,好像喜新厌旧地丢掉玩具的小孩子,上前几步,左手指尖轻轻按在里纳胸前。
“动手吧。”赫伯特一动不动,露出玩味的神色。
沉默几秒后,少女看上去有些遗憾,放下自己悬在空中的手,耸肩道:“不行,现在还没到杀他的时候。而且那个大叔说了,留着他比直接杀了他管用。”
“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赫伯特终于开始对自己感兴趣,少女脸上的表情甚至称得上感动。
“如今叫朱莉安娜·林德,很多年前,叫‘MAUD13’。那是个写在我手心的字。”
“好名字。”
“你真的这样想吗?”
“只是寒暄一下。”
…………
德克萨斯正乘着报社编辑的顺风车前往西城区的废弃林地。
她看向窗外,那绵绵细雨已经有些减缓的趋势。
在天边,已经能看到略微泛黄的异色云彩,透着亮光。
博士留下的信息实在是过于零碎,以至于刚刚拿到这张便利店的收据时,她差点把这张纸当成赫伯特传信的副产物丢到垃圾桶里。
虽然已经相处了这么久,但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他彻底打起精神后,那所谓“不入流的计谋”到底能在这座城市中起到多大的作用。
罗德岛的医疗点、安全屋自不必说,但有几处不起眼的书店、酒肆,居然也对赫伯特的安排忠实地执行着。给他们打过电话联系的时候,那种奴颜婢膝的语气简直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一直跪在那里等这通电话。
不过,也有几处通讯没那么顺利,而原因她很快也了解了。
在几十分钟前她看到自己即将前往的某处据点已经冒出浓浓的黑烟,市政厅的执法队伍前往那里处理后事时,她就知道对方同样来者不善。
但恐怕还是博士更胜一筹——即便这些刚刚来到新沃尔西尼的不速之客猜到了博士的意图,努力阻挠着博士的计划,却无法阻止这些涉及到地址、人物和目标的信息完整地传到她的手中。德克萨斯正在努力逼迫自己跟上博士的思维,将自己贴合向博士的行事方式,成为他计划中最稳固的一环。
她在偏僻的小路入口前下车,告别了萍水相逢但十分顺从的报社编辑,一头扎进满地落叶的阔叶林中。
这里实际上是附近的旅游区和服务业所为了营造安静唯美的氛围而人工种植的树林,是试图为入住的外来游客提供自然活动的空间而主动建设的类似于公园的存在,除去建筑物周围必要的场地管理,一切生长的环境都和荒野上的密林无异。如果再放任它自由繁育几年,恐怕这个公园本身就是叙拉古的新沃尔西尼招徕游客的资本之一。
不过德克萨斯倒是没什么心情鉴赏这里的美景。
她依然不太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是最佳选择,但眼下只能如此。
她时刻记着博士和自己临行前的秘密作战会议。
“切利妮娜,这次行动,你的任务很重。必须以你自己的安全为第一要务,其次是与巨狼之口等人的合作行动。必要的牺牲,我们只能做这样的决定。这也是保证这座城市稳定下来的最优解。”
“不必怀疑自己。如果有我没能预测的情况,只要做出你最希望的选择。之后的事情,由我来一力承担。”
“你愿意相信我吗?亲爱的。”
她不得不信。
在那个酒吧的吧台旁,他说出这番话。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何谓“决胜千里”。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在她飞速越过的地方,地上的几枚落叶在某一个瞬间从中间断裂,发出细微的脆响,而这声音的始作俑者则已经鸿飞冥冥。
“我相信你!”她低声说着,即便身边没有一个人,却像是最虔诚的祷告与对内心深处另一个自我的保证,“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你我!”
飞速穿过中间的林木,德克萨斯借着阴影,躲在密林的边缘处,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
这里是一处建筑风格与教堂与公墓颇为相似的公馆。她不想理解如今的有钱人为什么会有这种审美爱好,但的的确确有些和“墓地”相关的事情在这里发生。
在这里,能看到屋子里有法术的闪光,从窗户中透出来,而且亮光也越来越明显。
她也听到了惨叫声和从别人嘴里传出的某位孤狼的名字。
很明显,如果再不参与,这趟恐怕就白来了。
她叹了口气,换了个方向,屏息摸了过去。
而当她俯身靠近那块精致的彩色窗玻璃时,那窗户带着半面墙壁却突然爆碎,止住了德克萨斯前进的脚步。
紧接着,她听到了脚步声——有些懒散,却不失优雅,节奏相当耳熟。
“德克萨斯,你来晚了,事情已经被我处理的差不多了。”
墙体整个消失后,外面已经有些明亮的光线照进屋里,映射在白发的鲁珀人脸上那有些病态的微笑。
德克萨斯今天叹气的次数格外多。
“博士不是安排好我们要合力么。为什么不听他的话。”她收起自己的剑,盯着拉普兰德沾着尘灰的脸。
拉普兰德眉头一皱,没想到德克萨斯会臭着脸这么质问自己:“啊?我帮你把事情摆平难道不好吗?”
“你每次都会把一些重要的东西弄坏。又十分任性。我的确不认为你是参与这次行动的最优选择。”德克萨斯走到她身后,端详着这片被拉普兰德毁掉一大半的书房,不过还能凭借地上这些尸体和破损的家具大体还原出这个地方在被拉普兰德摧毁前的大体布局。
“这次没有。博士的话,我还是听的。”
确定这里的确只是普通的图书收藏室,德克萨斯松了口气,抽出自己的口袋里的方巾,缓缓擦拭掉拉普兰德脸上的灰尘,只是嘴上依然不饶人:“看来的确是。你在巨狼之口,有了不少变化。”
听到她有些隐晦的称赞,拉普兰德虽然对德克萨斯这种照顾小孩子的态度不太痛快,但表情依然明快了一些:“对吧对吧?不过唯一的麻烦就是要听那位女士的直接命令。好在我来以后还没接到过我不愿意接受的任务。”
“那就好。”
她们一起向前走去。
德克萨斯并没有放松多少,但不是出于对这里是否可能存在埋伏的防备,而是单纯在思考博士要她和拉普兰德在这里带走什么。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个被她盯着三个月的仇敌,有极大的可能就在这里留守。
想到这里,她暗叹一声。
如果拉普兰德没有擅自行动的话,这次的任务其实相当稳妥。
“这里可不是一般的住宅。德克萨斯,你仔细看看……”
她们在一具还算的尸体面前站定。
这个被拉普兰德一剑割断喉咙的女人看上去三四十岁,耳后的羽毛形状证明她的身份是个黎博利,手里还拿着一本词典——看上去和古代语言有关。
“她当时正朝着里屋的方向走着。嗯……我不擅长记住自己杀过的人临死前的印象。我又不是变态。”
德克萨斯蹲下来,仔细查看女人身上的余留的痕迹迹。
她刚刚出过门,鞋子里的缝隙里还混合着附近的泥土与树叶的残片;眼镜和身上的衣着并不是那种昂贵的设计,但是材质耐磨耐脏,整体上像是不太需要保养的服饰;身上的气味因为鲜血和灰尘已经基本闻不出什么东西了。她的胸前是一个铭牌,但是只能看出是某某职员,名字和职责已经被各种各样的污渍覆盖腐蚀掉了。再加上一些其他的信息,至少证明这人平时一定会接触一些化学相关的东西。
只有那么一点比较值得在意——一个搞理工科实验的人,拿着一本古代语言的冷门词典做什么?
德克萨斯从尸体手中抽出那本书,只是翻开看了那么一眼,那些鬼画符像泥石流冲进脑子里,感觉头都大了。
她之前曾经在博士那里见过类似的一些著作,而这些书已经无一例外被打包邮寄回了罗德岛本舰。
突然,一阵阴风袭来,吹起她们大衣的下摆。
拉普兰德抱怨似的“啧”了一声,转了转脖子,不想理会这家伙;而德克萨斯抬头一看,一个巨大的狼首像脚不沾地的幽灵一样悬在空中。
“扎罗。”
德克萨斯脸上依然是那样平淡的表情,仿佛忘记了当年和它搏斗时生死一念的危机。
对于这家伙要出手的事,她也并不意外——毕竟在博士安排计划的时候,把这些人一并纳入自己这边的战力已经是家常便饭。
“跟我来,萨卢佐,还有德克萨斯。”狼首开口说道,只是它的语气不再像以前那样暴戾而傲慢,这次居然显得十分稳重,甚至有些过于沉重。
听到扎罗这次居然不再叫自己那些称呼,拉普兰德睁圆了眼睛,微笑也暂时消失了,感到十分不可思议:“怎么了,难道你脑子被电了?”
“跟我来就知道了。这恐怕也是那个……博士,想要我们看到的东西。”它有些不情不愿地叫出那个人的称呼。
说着,黑色云雾在地上显形,最后变成半个人高的巨狼,沉默着引领她们前去这座公馆的深处。
她们无视了地上的尸体,越过了几道房门,走到一处螺旋楼梯前,然后在二楼到三楼的墙壁中发现了一处缝隙,上面还有一个监控摄像一样的东西。
扎罗这次没有变成云雾,而是直接一爪子狠狠撕掉了表面的墙皮,露出后面裸露的金属门——一部电梯。
双狼对视一眼,结合刚才在来的路上发生的一切,以及刚才从那个倒霉的死人身上搞到的一些信息,她们都明白这件事可能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外交事件”或者“颠覆叙拉古的阴谋”这么简单了。
德克萨斯上前,却发现电梯的按钮上方的显示器旁边居然有一个像是刷卡识别一样的东西。她都不需要试探,就知道没有钥匙这电梯肯定是没法用。
“扎罗。”
德克萨斯看向那一人一狼,而拉普兰德给狼主使了个眼色。
狼主此时做了个好似人类翻白眼的动作,从自己嘴里伸出来一张电子卡。
德克萨斯皱着眉头,最后还是隔着给拉普兰德擦脸的方巾从它口中抽出那张滴答着粘液的通行证,通过了电梯的权限认证。
电梯的速度很快,当她们看到电梯门再次打开时,眼前是一条只有在科幻片中才能见到的长走廊。
“喂,喂,我可不想牵扯进这么麻烦的事情里啊。”拉普兰德看着前方说道。
“这应该是你们人类的实验室。”扎罗走到她们两个身前,回过头来。
“所以,那张卡是……”
“只有管理员可以用卡决定员工是否能用这电梯。门口的摄像就是为了这个。但人被我杀了,唯一能自由出入的权限卡也自然归我用了。我这里还有一张,你要不要?”
拉普兰德可是看到德克萨斯把那方巾裹着的卡放到自己身体最外侧的口袋里,眼看着扎罗又要吐出来一张卡,连忙嫌弃地摇了摇头。
“走吧。扎罗,你带路。前面还有活人吗?”德克萨斯望着走廊前方,一片黑暗,只有指示灯还显示着标志。
“所有人都已经被我杀光了。时间有限,跟着我!”狼主低吼一声,开始甩开蹄爪向前奔跑。
  …………
刚刚换上的黑礼服穿着十分合身,但大衣里面还是那身白色。
对赫伯特来说,这样的衣服勒得人喘不过气。
他捏了捏手中的萨卡兹玩偶,和一般商店里的手感并无差别,甚至质量还要更好一些。
绒布玩偶看上去相当可爱,而且形象也非常熟悉。
特蕾西娅。
只不过,这里不是商店街的玩具店,而是新沃尔西尼西城区最高的建筑,由莱塔尼亚的贵族和哥伦比亚的知名富豪注资建立,一度拥有观光、住宿、办公等多种用途。而现在,经过城区改造和产业重心转移,这里唯一的用处,就变成了某几个声名不显的外资研究机构用来进行科学探索的基地。而对新沃尔西尼而言,只要按时缴纳税款,不惹出什么乱子,尤其是不要和那些原家族势力搅在一起,那对某些奇怪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自然是新沃尔西尼的隐性回报。
没有人会想到吧。
叙拉古人的一时懒惰和目光短浅最终造就了这处畸形、扭曲的罪恶根源。
不过他也没什么资格对莱昂图索他们的行为指指点点。
毕竟自己也是在这几个月的调查中逐渐意识到笼罩在整个叙拉古头顶的阴云要比以往更加厚重。
而看到这个人之后,恐怕这次不仅仅是叙拉古的雨云,而是包裹着整个泰拉的星荚。
这样想着,他下意识朝着身边的少女看去。
金发少女一直在旁边的沙发椅上安静地等待,而赫伯特视线的变化也显然在她的注意之内。
甜美的笑容在她脸上浮现:“喜欢吗?送给你了。”
这个玩偶是少女的作品。
朱莉安娜·林德。
自称和自己一样,都是来自“旧时代”的人。
这里是她的卧室,自己面前的柜子里陈列着她的作品。
各个种族,各个身份……
表面来看,她似乎真的十分喜爱这个属于泰拉人的时代。
而她和自己一样,都在醒来后,记忆中出现了某种程度的大片缺失。
从她的描述中,他想到了一个天天扛着剑型法杖的坏脾气红发女孩。
还有他自己。
一个被旧时代遗弃,又不知道该怎么被新时代接纳的影子。
“还好吧。很像她。尤其是表情。谢谢你。”
他的目光转向这个新的“同胞”,脸上浮现出怀念的怅然,看上去十分纯粹,不掺一丝阴霾。
听到赫伯特的称赞,她的笑容又掺上那种介于感动和迷恋之间的复杂情绪:“太好了。我怕你会责怪我说多管闲事。”
“可直到现在为止,我依然不明白你为何要带我来这里。”
“我不是说了嘛。我是你的粉丝,你参与过的许多事情,我都有旁观过。”
“多久以前开始?”
“从七年前就开始了。那时,我刚刚苏醒不久。”她脸上的表情有些遗憾,好像在说“没能和你一起参与那时的事情真是抱歉”。
“原来如此。不过,那个时候……”
“沉眠了三年,对不对?”
“……是啊。”
彼此的对话陷入有些尴尬的气氛。
赫伯特已经确信这个陌生的“同胞”已经对自己过往的经历了若指掌,虽然在不少细节上有些出入,但那都是只有私密的圈内人才了解的隐秘,对于一个从来没见过面,也没有在这片大地上行走的人来说,已经可以说是相当详细了。
前提是的确像她说的那样,从来没有到叙拉古和维多利亚以外的地方参与一些……“特别”的事。
“所以,那个‘大叔’,到底是谁?”
“他说你们见过的,你不知道吗?”
“我见过的人太多了。”
少女双手轻拍大腿,起身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松了口气道:“那到时候,你看到他一定会认出来的。说不定会有一些意外的惊喜。”
赫伯特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惊喜?我现在对这个词有些过敏。”
“是会全身发热,情绪激动的那种吗?”
“是会起疹子呼吸困难,难受到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的那种。”
赫伯特含蓄的讽刺逗笑了林德小姐,她拍了拍赫伯特这身黑色的新礼服,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意味深长的期望,还有一些紧张:“不要怪我,只是到目前为止,我还需要说服那个大叔同意我的想法。毕竟我们这样的人,不能白白来这里一遭。”
“那你想如何?”
她低下头,闭上眼睛,面对着玻璃展柜里的几十个玩偶,好似悼念着这些在泰拉大地上留下印痕的繁星。
“‘博士’,赫伯特,你之前参与魔王特蕾西娅殿下的事,后来又在罗德岛参与维多利亚的事,从哥伦比亚归来,现在又出现在叙拉古。请告诉我,你到底为何会一次又一次置身这种满是危险,最后却往往一无所获的困境?”
赫伯特双手负于身后,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那双异色眼睛不像是在看着柜子里的玩偶,而是望向更深远无垠的虚空。
“……我只是想让自己在这个时代活得更自由一些,仅此而已。不,这样说会显得我很无知,我想收回我说的这句话,但是……事实的确如此。我只是希望自己能找到一个属于我的归属,然后为这个有些稚嫩的世界付出一些我自己的努力,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他的眼睛微眯,握着特蕾西娅玩偶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些。
“这样啊,我明白了。”她睁开眼睛,抬头看着赫伯特的侧脸,湛蓝的眼睛里又有了那种过分的热情。只是这次,这样的热情开始变得不再空洞。
“你会觉得这个答案有些过于简单吗?”他的微笑中隐含着一些困扰与纠结。
“不,一点也不。”
察觉到身边的少女主动靠在自己的胳膊上,他一下子放松了抓住玩偶的手,略微偏过头,平静温润的目光落入她的眼底。
看到他这样的注视,朱莉安娜·林德反而避开了他的目光:“总……总之,时间也快到了,我们还是一起……去吧?你不是也想知道那个始终希望你到场的无聊大叔到底是谁嘛。”
他们一前一后离开房间。林德像个小跟班一样守在他身后,而赫伯特也好像已经知道了这条路通往的目的地在何处。
他早就在进来这里的那一刻知道了整座大楼的结构和每处功用,也在见到这位林德小姐的那一刻知道了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他只是有些后悔,没有让德克萨斯试吃一下自己研究的生日蛋糕配方。
不,那个配方还不完整,只是几张字条贴在家里的墙上,根本没法做出美味的成品。
不过德克萨斯能做好她分内的工作,那我也必须可以。
“博士”,这是你的命运。
他松了口气,推开那扇虚掩着,但已经为自己留出一道缝隙的高卢贵族式橡木大门。
…………
德克萨斯一剑砍开留着缝隙的红色橡木门,发现里面已经是被鲜血涂满各处的景象。
但放眼望去,会客厅大小的房间里也不过只有几个人倒在这里,也真是难为扎罗能把这里的场景弄得这么恶心。
这里就和叙拉古家族宅邸的经典配置一般无二,至少德克萨斯看到这里时,那种久违的厌恶与怀念同时自心中滋生。
前面的房间被她们一一搜查过,除了人的尸体之外就只有各种各样常规的实验室都会配备的仪器设备,唯一一个有点儿特殊的,也就只有一件与护城炮的结构颇为相似的小型设备,占了几乎一整个储藏间的空间,但完全看不出这东西要怎么驱动,更不知道这东西和护城炮的作用到底有几分相似。它在那个房间发挥的最大作用就是静静等待德克萨斯她们的发现。
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研究中心,只是聚集了一群外来人员的卸货港。
唯一的作用,大概也就是一个初步验证这种来历不明的器械到底是什么东西。这里的人随身携带的铭牌上标志着他们的身份,而结合他们的年龄和来历来看,能在这种环境下工作,配置的还是那种水平的警卫——虽然有幸被拉普兰德和扎罗亲手处理——这里的强度恐怕也就是在叙拉古的中小型家族中称雄。
而就当他们以为还能从这里挖掘更多与这些来自哥伦比亚和莱塔尼亚的信息时,现在,他们看到的是一片寂静的会客厅。
没有窗户,也没有其他的门窗,只是单纯的横着三具尸体的普通房间。
两具靠近门口左右两侧,要不是脖子上的豁口向四周喷溅的血迹,以及腹部那个几乎把内脏全部抓烂的巨大爪痕,看上去和靠在墙边睡着了一样。
是普通的门卫。家族的常态,总要在门口设置两个身手过人的保镖,谁家都一样。
还有一具尸体横在书柜旁边,伏在地上,他的死状就要比那两个门卫好看一些——只是单纯的脖子朝着一个诡异的角度扭到了后背。
而他身下的血迹,从另一边的沙发拖到了这里。
“德克萨斯……”
“嗯,我知道。”
德克萨斯把这个人的身体反过来后,把他的头也扭了回来。
一张熟悉的脸,身体形态也符合。
也是萨尔瓦多·里纳成功带走的心腹之一。
躲过了各个家族的围攻,躲过了德克萨斯他们的追杀,但终究还是死在了这里。
看周围的痕迹,甚至都没怎么挣扎,死得相当利落。
拉普兰德咂了咂嘴,看着德克萨斯眼睛微阖陷入沉思的模样:“虽然我很想说,恭喜你们离复仇完成又近了一步……”
“但是萨尔瓦多·里纳至今为止都没有主动在我们面前出现过。”不多时,她的橙色眸子重新焕发光彩,“而且真奇怪,难道他是主动把自己的手下献到我们眼前的?”
“我倒是有个想法,或许能满足你的猜想——”
拉普兰德说着,视线转向整个房间的中央。
茶几上,一瓶昂贵得吓人的红酒刚刚下去不到三分之一,而桌上有两个高脚杯已经倒上。
其中一个杯子前的地面上还有红酒渍。
很幸运,这个死人身上流出的鲜血没有把这张桌子和它周围地上的线索完全弄脏。
那是家主的位置。
酒渍还很新鲜,尚未完全干涸变色。
“在扎罗来这里之前,萨尔瓦多·里纳曾经在这里。”德克萨斯语气十分沉稳,听不出喜怒,但谁都能看出那双橙色眸子里的情绪究竟有多冰冷。
“又让他跑了。”拉普兰德的神色有些无聊。
事实上,她多少有点儿心虚——如果真的完全按照博士的要求,两个人一起行动,是不是就能把萨尔瓦多·里纳直接留在这里?
团队协作果然对自己来说是个麻烦事。
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偷偷看向德克萨斯,却发现她脸上一点儿沮丧的情绪都没有。
“虽然多了一些麻烦,不过还是在意料之内。”
德克萨斯环顾四周,最后一脚踢在尸体旁边的书柜上,却发现它好像被固定在那里一样,甚至连个颤动都没有。
事情如此,她反而松了口气:“看来事情就是这样了。这人跟门口的守卫不一样,反应肯定比他们快。但即使这样,看见扎罗,临死前也肯定朝着逃跑的方向走。就是这里了。”
她回过头,看着一脸茫然的拉普兰德,语气有些生硬:“我不是责怪你。但比起自怨自艾,还是赶紧按照博士的计划进行比较好。”
“博士连这点都预料到了吗?”
“不。只是博士说,按照我们各自平时的行事风格行动就足够了。而且……”
她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他的确安排了她一些更安全的任务去向——如果在公馆的剿灭行动出了意外,就可以选择退出,后面的事有他在也完全没问题。
但她还是决定遵循博士那个更优先的指令。
毕竟有自己在这里参与总也算是一份力量。
“你这么相信他?难道你就不怕他也有预估失误的时候。”拉普兰德看德克萨斯打开书柜,研究这些书的排列规律,低声道。
书柜是三层的。德克萨斯将最上层的书全都搬到下面,然后抽出其中几本掂量了一下,全部放到中层,剩下的都放在下层。
沉默了一会儿,她又把下层多出来的书调换顺序放回上层,如此实验几次后,书柜向墙体内凹陷下去,随后像一扇普通的推拉门,合进漆黑通道的内壁。
  她回过头,眼神平静,只是脸上镀了一层名为忠诚和信任的光泽:“他当然也有预估失误的时候。只是我不会怀疑他,仅此而已。而如果因为他的计划失败,我受伤了,或者直接一些,死了,他只会比我更痛苦,也只会比我更强烈地诘责他自己。”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的拉普兰德表情扭曲了一瞬,随后叹道:“这样的信任太盲目了,我理解不了。”
德克萨斯头也不回,走进前方的黑暗中,语气更加轻松:“你理解不了很正常。毕竟只有一只狼主跟在你身边。”
“啧……”拉普兰德看了看自己侧后方逐渐升起的一团黑色烟雾,眼神顿时有些嫌弃,便跟上了德克萨斯的脚步。
通道里很黑,而且不时还有些诡异的声响,但是德克萨斯并不怎么担忧。
这里通风很好,能感觉到有细微的气流从自己要前往的方向吹来,可以判断前方应该有开放的场地通往别处。更胜往昔的嗅觉、听觉,还有在强光手电下亮如白昼的视野。最重要的是,仗着自己的战斗技巧,配上前些日子博士和几位短暂驻留的精英干员设计制作的作战装束和附属设备,哪怕是西西里夫人来了……呃,不,可能还是有些难度。但无论如何,这身耗费大量心血的战斗服的确大大提升作战综合能力,甚至可以短暂应用博士刻印下来的简单法术。
不过拉普兰德倒是不知道现在德克萨斯的所思所想,她只是单纯认为德克萨斯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希望走这边,她也不会为跟上她这件事迟疑就是了。
一段时间后,白狼身后的黑色云雾凝出狼首,低吼一样的声音中多了些不可置信的焦躁。
“加快脚步,狼崽子们。没有来自其他方向的味道,直走就行。前面好像有东西。我闻到了……那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别命令我们。”拉普兰德翻了个白眼,“为什么你说什么我就要相信你?你坑我们不是一次两次了。要不是你撺掇我赶紧动手,我能这么着急?”
三言两语之间,小白狼振振有词,把自己的责任往扎罗身上推了个一干二净。
德克萨斯自然听得出拉普兰德好像小孩子斗气一样的推卸,嘴角一撇,不过感觉心情也好了一点儿:“的确。谁也不能保证你不会关键时刻坑我们一手。”
“你们在戏弄我!?”扎罗彻底显形,变成一只巨狼,双目闪着红光,对两个姑娘露出獠牙。
“好,好,我道歉。开个玩笑嘛。”拉普兰德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摸了摸扎罗的下颌,手法意外地轻柔,几下就让扎罗眼里的凶恶软了下去。
德克萨斯回过头,看着扎罗如今软塌塌地不思进取的模样,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你得说清楚。前面到底有什么。总不能你说一句我们就急吼吼地跑上去吧。”
“……的确。你们可以不听,前提是在你们眼里那个博士的任务无足轻重。”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闻到了某个同类的味道,但是……味道很奇怪。”
扎罗重新直起身,回过头对她们露出一个类似于人类的“凝重”表情,随后飞快上前为她们开路。
她们两个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里的无奈,耸了耸肩,也提起武器向前加速奔跑。
德克萨斯猜的不错。
她们跟着扎罗的蹄爪左转右突,属于狭窄密道的部分很快就结束了,在一处四五米高的地方轻松跳下,便转进了更为开阔的地下通道。
这里一般是检修人员才会走的通路,而从墙上的标志来看,恐怕属于城中某个家族名下食品企业的领域之内。恐怕他们也不会想到,就在头顶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居然还容下了一条几乎贴着开掘的密道。
扎罗的脚步仍不停歇,反而因为场地的开阔越发迅速;而她们两个也逐渐意识到,狼主与这件事似乎也有着分不开的关联,在任务目标和好奇心态并存的驱使下,即便狂奔会增加一些负担,也没办法了。
最终,扎罗一爪子拍开上了三道锁的坚实铁门,用一个类似于漂移的动作降下速度,站在水道旁回首望去。而拉普兰德和德克萨斯也在即将“入水殉情”的瞬间,擦着水道边缘停了下来。
“好久没跑过这么长的距离了……”德克萨斯抱怨了一声,喘着粗气,额头也慢慢渗出一层薄汗。
这些天来自己的嗅觉明显有些过于敏感,这里的气味也实在让人有些难以忍受,再加上劳累,偶尔会有的微弱恶心感在此时几乎达到了顶峰,努力向下干咽了几次才压下那种感觉。
拉普兰德看到德克萨斯身上的装备,再看了看自己身上轻便的装束,虽然也有些微微喘息,但还是露出一个好似幸灾乐祸的怪笑:“我就说嘛,你往常都不会穿戴这种华而不实的装备。现在可好,难道连长跑都追不上我了吗?还是说爱情让人发胖是真的?”
德克萨斯闻言,用袖子擦掉额头上的汗水,直起身体,看着拉普兰德的眼神十分复杂:“首先,我这段时间的确有点儿缺乏锻炼,不过和他生活在一起,的确很容易沉溺在幸福里。其次,这衣服很轻便,不比你这身公务员的衣服沉多少。再次,这是那家伙给我的,你想要也没有。”
拉普兰德变了脸色,声音微微提高:“哎,你怎么这样!”
但不等她话说完,德克萨斯抬手捂住她的嘴,“呵”了一声:“别挣扎了,我说话不多,但堵住你的嘴没什么问题。而且……你这扎罗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她向身侧一看,狼主已经跳到那团黄黑相间的水里,只能看到它弓着身子在里面缓缓游动。
看到白狼的脸有些扭曲,德克萨斯开始有些猜测:“看来的确有些我们意料之外的事。”
拉普兰德拽下德克萨斯捂嘴的手,也回头看着扎罗没入水中,嘲讽地笑出声来:“还能是什么事?总不能那个里纳已经被淹死在水里了吧?哈哈哈……”
但话还没说完,她的笑声就被卡在了嗓子眼里——
潜入水中多时的狼主化为一团云雾迅速飞到空中,随后又像一阵黑色的旋风卷着什么东西飞到不远处,拉普兰德和德克萨斯退地远了一些才终于没有被那脏水溅在身上。
等到黑色旋风重新凝结成飘在空中的狼首,两人定睛一看,发现横在那边地上的,是一条像巨大猎狗尸体一样的东西。
不,其实当她们看到那东西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它是什么。
来自血脉深处的悲意和恐惧此时不受控制地涌出。
德克萨斯摇了摇头,努力摆脱那种感受,回头看着飘在空中的扎罗。
扎罗并不打算落回地面上和她们解释什么。
如果能用人类的表情描述现在扎罗的样貌,那一定是惊怒。
狼主死了。
拉普兰德沉默着上前,用剑把那皮肉挑到一边。
一道狰狞的伤口在它的腹部。
可以杀死一只普通野兽的裂伤几乎把这狼主分成了两半。
伤口里空空荡荡,也没有任何血气。
不管那里面原来是什么,但现在,已经有什么东西把它的内容物吞吃干净,可以说只剩下一张狼皮。
但这怎么可能?
狼主明明不会被杀死。
它们自己甚至都无法杀死自己。
“德克萨斯,这是我活了近三十年经历过最邪门的事了。”拉普兰德眼睛微眯,继续用剑慢慢翻着尸体,想从它身上找出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扎罗,你嗅觉好。能查出它为何而死吗?”德克萨斯也终于感觉到,某些事情似乎已经超出了自己甚至博士的掌控。
不,也不一定。
而直觉告诉她,这只狼主的死,很可能与博士、西西里女士的计划有关。
她已经不指望自己能在这里解决萨尔瓦多·里纳,但或许这才是博士希望发生的事。
“……西尔维娅。”
扎罗放弃了缄默,从它的口齿中艰难地挤出这个名字。
“这狼皮地毯的名字?”拉普兰德回头看向凝结成实质的扎罗。
“……嗯。”狼主罕见地没有因为拉普兰德的态度生气,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对它造成的冲击实在太大。
年轻的双狼都感觉到一向傲慢骄横的扎罗向前行走这几步居然有些畏缩。
“你知道它是怎么死的吗?”拉普兰德问道。
扎罗沉默半晌,又仔细观察过这尸体后,眼里红光闪烁,缓缓开口道:“……狼主不可能被杀死。即使现在的西尔维娅也没被真正杀死。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它里面的内容物都没有了。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德克萨斯眼神一凝,回想起自己家里那个企鹅玩偶,沉声道。
“按道理说,西尔维娅不会任由别人破开她的身体。更不会放任自己身体的各部分开这么久。但我不知道有什么力量可以让西尔维娅毫无反抗的交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更不知道有什么能力可以让这分开的两部分久久不能合在一起。”
拉普兰德随口说出一个她自己都不相信的答案:“空间。有没有可能?在西尔维娅凝出狼型的一瞬间,用某种手段,把她的内容物以某种方式剥离出来,存放在某个空间里,这样既能制成这个狼皮地毯,又能趁人不备,刚好符合这个条件。”
说罢,她正准备和往常一样开怀大笑一番,但没想到,剩下的一人一狼都露出认真的神色,仿佛在仔细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她的笑意也顿时被打消了大半。
“的确,排除其他的答案,这个再怎么不靠谱,也的确是合理的推测。”扎罗低吼一声。
德克萨斯展颜一笑,对拉普兰德竖起大拇指以示鼓励:“果然博士的说法很有道理,傻得冒烟的人的愚蠢想法有时候也意外地不那么傻呢。”
白狼当场就炸毛了:“你说谁傻瓜呢!”
…………
赫伯特看着那边的餐桌上不断送来的美味佳肴,一时间有些恍惚。
而如今,他脱下了外面那身黑色的大衣,只是穿着普通白色的礼服,与面前同样身着叙拉古传统女性家族成员服饰的金发少女翩然起舞。
林德注意到他虽然眼睛对着自己,但视线始终始终放在餐桌那边,哑然失笑:“我早就了解过你在出席的会议里都是最先奔着餐桌去,没想到不是伪装,是真喜欢啊。”
“喜欢吃有什么错?而且……”他的目光转向那边几个正在聊天的哥伦比亚人,又不着痕迹地在整个大厅里的众人脸上移过,声音细若蚊蝇,“只要你们不说,就没人知道我和‘博士’是一个人。”
进来之后,有四件事让他感觉事情朝着棘手的方向进行。
其一,是主持这里会议的人,果然是那位萨卢佐家的老好人,博格斯·莫兰先生。
只是,他的真实姓名是博格斯·卢西安诺。
至于,萨尔瓦多·卢西安诺·里纳,赫伯特早就调查出来了。他的名字变成如今这样是在十五年前。而那之前,他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家族成员。
第二件事,是他感觉到天花板上方隐隐有些熟悉的气息,仿佛是来自——万年前的产物。
第三件事,是这个轻松的“学术会议”的表演者之一居然是自己。除了卢西安诺和这位朱莉安娜·林德,自己是这场会议已经准备好登场的主角。
而第四件事……
观察、交谈许久,抛去那些言辞上的矫饰与陷阱,他发现这位林德小姐对自己的热情居然无比真诚。
不是所谓的恋情或者依赖,反倒像是崇拜和追索——一种对志趣相投的前辈的情绪。
在她看来,无论是杀人也好,还是在一字一句之间给彼此设下圈套,都不过是和前辈交流人生经验的方式罢了。
只是对他来说,这样的博弈从一开始就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他对这位素昧平生的林德小姐撒了个不大不小的谎,而且从很久以前就可以追溯到这个谎言的合理性。
毕竟这位林德小姐也并没有将她的计划对自己和盘托出。
他扶着她的腰轻盈地转了个圈,把场上所有人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
不过有一件事他是不屑于掩饰的。
他向来对人们努力掩藏在心底的贪欲和邪念嗤之以鼻。
只要他想,有无数种办法可以把他们的欲念彻底勾引出来,在掌中如提线木偶般轻松操纵。
他的手中牵住的丝线习惯于纠缠着晦暗难明的未来。
这次也不例外。
而林德松开赫伯特的手,理顺自己本来束在脑后但在刚才扭转身体的一瞬间松开的长发,对他表现出一丝少女情窦初开的羞怯:“你觉得,我们今天一见,是否有种一下子散去眼前迷雾的感觉?”
——你觉得这些人,能完美承载我们想象中的世界吗?
他请她坐到另一边的墙角位置休憩,脸上露出未经世事的纯洁腼腆:“是啊,的确见识了很多以前从来没有想要考虑的乐趣,还有美食。真是太棒了。”
——指望他们做出贡献,我还不如想想怎么专心享受这顿来之不易的美食。
他们对彼此露出会心的微笑。
平静的目光下,已经是一片被鲜血浸染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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