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萨斯生贺!][放逐于你]尾声 新生(就算最后一小时过也是过生日)

2023/06/01111 浏览同人
短短几天过去,新沃尔西尼的一切都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叙拉古又回到了她最熟悉的模样,至少德克萨斯是这样认为的。
不,这样说或许并不妥当,因为所有的冒险、恩仇与情爱都已经深深埋葬在这片城市底下,而他甚至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就像他曾经开过半真半假的玩笑一样,像焰火那样留下瞬间的美好,随后无影无踪地消逝。
时间和命运找不到多余的画布,就把自己那粗糙而毫无美感的恶趣味,粗暴地一遍一遍涂抹在已经完笔的画上,把它从一种面目全非改为另一种。
因为改变是生活的常态,所以某个人被迫从过去抽身而活到现在,也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
“这也同样会过去”,这是她最近重新看博士的藏书之后,对某部小说的结尾印象最深的一句话。
“德克萨斯小姐,我先走了,剩下的事情拜托你了,谢谢——!”
这句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人就已经跑到楼梯口了,至于剩下的那几个字,德克萨斯只听到了一点儿回音。
刚刚离开的,是酒吧一个月前入职的罗德岛驻新沃尔西尼办事处的见习干员,与之前常来这里饮酒的德克萨斯还算相熟。
那孩子今晚要去赴一次心上人的约会;而朋友都在叙拉古外,恋人也已经发生那种事的德克萨斯孑然一身,索性就主动留下来多做一些事,正好也可以提前歇业,在这里独自呆会儿。
不过现在的叙拉古大概已经没有人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也不愿意主动把自己这样的信息告诉别人。
“嗯。”她对着空气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用扫帚前端仔细地将挤在墙边地板窄缝中的碎纸屑一点点勾出来。
这点工作,就算只剩下一条胳膊也能做。
在拉住他的手时,他失控的法术让她的右臂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活性化,矿石病的感染已经不可逆转,而胳膊甚至整个人被完全转化也是迟早的事。
所以救治她的医生果断作出了抉择。
这就是她现如今右臂的衣袖空空荡荡的原因。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幸运,就是那法术再怎么危险,也没有让感染达到严重的地步,甚至只要减少源石技艺的使用就有可能控制住感染程度。
断臂、矿石病,还把他弄丢了,这就是她在那次行动中得到的东西。
自那之后,德克萨斯就主动接下了罗德岛在这里的一点儿可有可无的业务,晚上也住在这里。
毕竟虽然人不多,但偶尔还是有干员来这里小憩一下喝上几杯的。
而且,她已经没有理由回去她和博士的住处,但至少还能守住他们曾经在这里度过的几次美好的夜晚。
那张三个人一起饮酒的照片本来应该挂在墙上,可现在那边只剩下一个稍微泛白的长方形印痕,证明那里的确曾经留下过什么回忆。
她在这里找了好久,却无论如何都见不到它的一丁点儿踪影。
她找到即将回罗德岛复命的异客,却只得到了对方有些疏远的歉意——胶卷早就被博士拿走了。
既然如此,大概也是随着那个人一起走了吧。
她也就绝了继续寻找那些与他一起生活的其他回忆的心思。
现在还记得她和赫伯特那一丁点儿美好时光的,就只有德克萨斯本人,和现在唱片机里仍然在不停循环的缓慢钢琴曲。
今天店里依然没来多少人,所以打扫起来很轻松——就算只剩下一只手能用。
擦完桌子之后,她把抹布扔到一边的闲置处,坐在吧台前,只给自己留了一盏灯。
她拿来一瓶苏打水,咬住瓶盖轻轻一掀。
她已经不喝酒了。
在手术前,医生对她的身体状况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检查。
有些可能存在的迹象不允许她在生活习惯上继续那种得过且过的状态。
那也是证明她和博士曾经在一起过的重要回忆之一。
她还需要考虑未来,即便尚且不明确,但她也不愿意再做进一步的检查了。
医生的态度也很模糊,不一定真的有。
反正一切都会慢慢显露迹象,不是吗?
况且,即便只是为了矿石病不再继续恶化,也应该尽量让身体和心理保持良好的状态。
她用力摇了摇头,把瓶中的苏打水一口气灌下大半。
她不愿意再往这件事上想的太深了。
就把这当成自己来到叙拉古的意外收获就好了。
只要不去想他,自己的心似乎也可以暂时不再那样阻塞。
她早就不再心痛了——她对这样的痛楚已经有些习惯,甚至有点儿麻木。
死亡。
牺牲。
自杀。
她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会和他牵扯到一起。
他明明是一个在生与死之间必然会选择活下去的人。
他曾经对自己说过,主动拥抱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冗余、最自作多情、最没有意义的事。
而她也是真的像字面意思那样理解他的话。
只是到现在,她开始读出一些不同于以往的含义。
她这些日子始终没有放弃对他死前想法的猜测。
“死亡”,在无数次亲历之后,她学着他的样子,开始真正的从生死之外的角度思考这个问题。
不过,就算主动来思考这些东西,也不意味着她真的会对近在眼前的生命危机无动于衷——
她把玻璃瓶往旁边一推,随手摸出口袋里的折叠刀,反手一刺,就完全卡住了朝她的脖颈砍来的长剑。
她回过头,看着来人,橙色眸子里透着清冷。
那杀手一头蓬乱的银色长发,身上的礼服也没有严格搭配,乍一看不太雅观,可举手投足间都显出她修养不凡,这样不羁的打扮反而让她看上去多了几分俏皮。
简单来说,就是和如今的德克萨斯完全不同。
看到德克萨斯对自己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杀手低笑一声,随后把剑收回腰间,从背后掏出了……
一个不太大的蛋糕盒,还有装着两大瓶威士忌的手提袋。
看到德克萨斯一瞬间意外的神情,白狼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阳光了许多。
“Happy Birthday!德克萨斯!”
“欸……是你啊。”看到拉普兰德抱在怀里的蛋糕与粗布袋,德克萨斯脸上满满地写着欲言又止。
“喂!我可是好心来给你庆祝生日的!你这是什么态度!”
两人一起坐在卡座的沙发对面,打开生日蛋糕的盒子。德克萨斯看到上面的Q版黑发鲁珀饼干,还有旁边的“生日快乐,德克萨斯”,就算对这家伙再怎么不感冒,也终归有些感动。
她用腹部抵住蛋糕的底盘,小心着不让奶油沾到衣服上,左手用折叠刀把蛋糕一分八块;而拉普兰德把两瓶酒都打开,把其中一瓶酒分到两人的厚底玻璃杯中。
德克萨斯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接过那杯威士忌。
“好久不见了,德克萨斯,有想我吗?”
“我们才不到两周没见而已。话说你这样来见我没关系吗?”
“嗯?哦,你说她啊……”
拉普兰德当然知道德克萨斯是什么意思。
德克萨斯用那串项链请求西西里夫人做出约定之外的帮助后,西西里夫人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就是不允许德克萨斯在之后与叙拉古官方人员有任何普通市民身份外的接触。莱昂图索这种都在其次,西西里夫人特别强调了不允许她干扰拉普兰德的选择。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拉普兰德从来就不在乎巨狼之口。
德克萨斯知道白狼只在乎自己和她两人之间的微妙联系。
“是啊,按道理说,我们不该再见面的。”
“我放假了。放假期间我也是普通市民,所以没关系。这可是珍贵的年假。你现在知道我为你付出多大的牺牲了吗?”
“……抱歉。”德克萨斯现在对某些词、某些表达有点敏感,很可惜,这不是她能控制的事情。而拉普兰德也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意识到不对。
“啊,不,我……总之,我们喝一杯吧?来……”
拉普兰德赔笑似的自顾自举起酒杯碰了碰德克萨斯的杯子,随后一口闷个干净。
德克萨斯虽然看上去依然有些消沉,但还是跟在拉普兰德之后一起干杯。
她露出有些无奈的微笑,让自己的表情好看了一些。
有人主动来找自己过生日,还要让对方和自己一起承受这样的难过,多少有些不识好歹。
她突然想到,那个人时常对其他人露出那样的温柔,是否也是一样的原因?
拉普兰德看到德克萨斯转晴的脸色,松了口气似的像往常一样爽朗笑道:“哈哈哈哈……哎呀,这可真是好酒。知道么?威士忌这东西永远也不可能与红酒这种在高卢的老庄园里做出来的东西好,但唯独这种是例外。”
“有何不同?”
“这是我的年终奖换来的。虽然入职没几个月就拿了奖多少有些不靠谱……”
“不会是你从西西里夫人的柜子里偷的吧?”
“确实。不过能从她手里偷东西,体验还真奇妙。”
德克萨斯白了她一眼:“那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还当真了?”
拉普兰德把两人的酒杯添满,有些孩子气道:“是。不过……再过几年,想来我就能摘下她的脑袋了吧。”她说这话时,轻松得好像这是理所当然该发生的事。
“与我无关。不过,凡事要多想想。杀了她,叙拉古只会更乱。而那时候,你也会陷入更深的漩涡中。再然后,嗯……”
她十指交扣,抵在下颌,微微仰头看向拉普兰德身后的天花板,随后闭上眼睛:“等着你的,要么是死,要么是把家族势力的经济与暴力彻底打垮,再从台前赶下去。唯有如此,叙拉古才能抵挡住来自哥伦比亚的同化。叙拉古的本土文化不是没有,而是比较原始。这一点,你要格外注意。”
拉普兰德微微一怔。
她在德克萨斯身上看到某个人的影子。
他正坐在德克萨斯身边,借她的口轻描淡写地勾勒出叙拉古的未来。
好像知道拉普兰德心中所想,德克萨斯放下双手,喝了口酒,歉意一笑,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神秘:“吓到了吗?这段时间,我也感觉自己能在某种程度上理解那家伙的想法,也开始慢慢理解为何他会对叙拉古正在发生的事情如此缺乏参与感。”
德克萨斯用餐叉切下一小块蛋糕,送到嘴里,眉头微挑,嘴角也若有若无地向上弯曲,仿佛这个在外面订制的东西味道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
拉普兰德的笑容渐渐消失,也端起酒杯润了润嗓子,享用自己的那块:“我的确吓到了。没想到……你真的能猜到他的想法!在我看来,他可是太可怕了。随随便便就能操纵别人的心思什么的……简直比恶魔还恶魔。”
博士终究是个绕不开的话题,所以拉普兰德还是决定不再回避。尽管如此,她还是想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一些,也让德克萨斯好受点儿。
德克萨斯摇了摇头:“我也猜不到他究竟在想什么,我只是……从他的生活和某些作品里感受他的情绪和思维方式。说起来,真可笑,我想要了解他居然不是靠生活在一起的时间,而是靠他……之后,一点点儿读他的工作日志和小说、随笔这些东西。你知道吗……”
她有些粗暴地拿过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又把杯子往桌上随手一丢,苍白憔悴的脸开始微微晕着红色,疲惫地苦笑一声:“那家伙居然在给一家杂志匿名供稿,写的都是些消极透顶的童话故事。真的是……怎么可能有小孩子喜欢看这种东西呢。”
拉普兰德听到她温柔地抱怨着那个人的诡异思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点了点头,表示她在听。
“那之后,我把他留下的几篇稿子也一并发了过去。我把情节改了一些,结果那个编辑打电话给我,说,‘您终于愿意改变风格了,如果不改的话即便再倒贴钱我们也不愿意再发表了’。他为什么不愿意让我让我看看呢……果然那家伙也没把我放在心里。这样也好,他这么一死,我也落得清净。”
拉普兰德其实已经有些厌倦,而且听着这样漫无边际的絮叨实在烦躁。但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打断德克萨斯的诉说。
如果在她面前的不是自己,如果她没有喝酒,想来也不可能说这么多话。
她们就这样谈了很久,直到两瓶威士忌都见了底,蛋糕也只剩下一半。
德克萨斯仅剩的的左手倒拿着瓶子晃了晃,无论如何都倒不满自己的酒杯。她“哼”了一声,红着脸思考了几秒,直接找到储藏室,又抱回两瓶威士忌,放到桌上,转头把自己的钱包全部掏空,硬币和纸币混在一起,也不愿意再数具体的数目,放到吧台的零钱盒里。
她撕下今天的日历纸,握着签字笔,写下“酒钱”和威士忌的种类、数目,把纸条也塞了进去。手有些发抖,所以那几个字看着歪歪扭扭,但好在还能勉强辨认上面的字迹,不会对明天货物和账本的清点造成什么麻烦。
“你打算在这里呆多久?”拉普兰德替她把这两瓶酒打开。
德克萨斯坐在桌前,头靠在一旁的墙上,解开自己衬衫的第一粒纽扣,呼吸总算顺畅了一些。
“哈,不好说啊。”德克萨斯把自己的杯子补满,目光有些躲闪,“或许明天就回去,或许永远呆在这里。不也挺好的吗。”
“那她们怎么办?企鹅物流?能天使,空,可颂,还有那只企鹅,额……叫什么来着,哦,对,大帝,”拉普兰德一拍脑门,感觉自己的脑子也有些不太清楚,“他们不想你吗?”
“他们上周刚来看过我。聊了几句,感觉大家这样就好。他们常来看我,而我也在这里等他们。”
德克萨斯吸了吸鼻子,呼出一口热气。
长时间没碰过酒精,今晚一下子灌下这么多,感觉头有些发晕。
“你这样……就满足了吗。”
“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是……我说这话可能很奇怪,但是……别放弃那样的生活,至少她们都和这里的事没什么关系,不是吗?”
“的确,但远离她们不也是我可以选的吗?”
“好,你听着,她们都是好人,不会拒绝你的求助,不会在乎那一点点儿代价,所以你……”
“但我会在乎啊。”德克萨斯耸了耸肩,打断了拉普兰德有些生涩笨拙的劝解。
     看到白狼哑口无言的样子,她不由得笑出声来。
“呵,我要去外面吹吹风,你帮我看一下店吧。我很快就回来。”
她把腰间挂着的一串钥匙解下,递到拉普兰德手边,还顺走了自己那瓶喝了一半的威士忌。
“你要去哪?”
白狼回过头,看着她脚步深浅不一的背影。
德克萨斯回过头,看到白狼脸上早就没有了那渗人的微笑,只剩下一些茫然和担忧。
她停顿了一会儿,又转过身去,说道:“我要去附近的书店逛逛。”
“外面在下雨。”
“我有伞。”
白狼想要把她抓回来按在沙发上,可怎么都站不起来,就像被不负责任的大人抛下的小孩子,只能看着他们离去,但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这样做,也不知道他们的离开到底有什么意义。
“德克萨斯!”拉普兰德喊道。
不再是以前那种带着恶劣态度的玩笑称呼,只是单纯的焦虑与关心。
以亲密的朋友身份而这样挂念着——尽管她们从未承认彼此是这样的关系。
德克萨斯在楼梯口停下,静默无言。
“德克萨斯,事情还没完全结束,你听着,这段时间,巨狼之口……”
“你们在做什么应该已经和我、和罗德岛没什么关系了吧。”
“不!不……那个……你……总之……总之……”
听到拉普兰德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德克萨斯依然没转过身来,只是仰起头叹了口气:“你真的不会和别人正常的交流吗。”
“不要放弃,德克萨斯!对你而言寻找新的生活这种事不是应该可以做到吗?如果你自己做不到的话,我可以帮你!做什么都好,期待会有让你开心的事情发生,那人不也常常会说吗?一定会有新的生活,一定有什么好事在后面等着你。……要坚持下去,坚持……”
拉普兰德声音越来越低——终究没办法像博士一样面不改色地把这种违心的话轻松说出口。
她目送德克萨斯撂下一句“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只是去吹个风”,就像一道狭窄的影子似的从楼梯口消失。
她想要追上去,可刚准备起身,却又突然怀疑是否让德克萨斯自己冷静一些会更好。
她知道德克萨斯一直不怎么喜欢她,而她对德克萨斯也差不多是一样的态度。
但唯有一点,她们都不希望彼此变成如今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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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雨的确很大,在这个季节相当难得。
德克萨斯独自走在新沃尔西尼的街头,漫无目的。
她没有去那个“附近的书店”,那里在一周前就被改成了餐厅。
手里握着半瓶酒,自然也没伞可打。
她就这么浑身湿透,黑色长发披散在身后,还有几绺碎发黏在脸侧,看着好像趁着街头无人才敢出来游荡的胆小鬼魂。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从一出门就和做梦似的,穿出黑暗的小巷,在街上淋着大雨,视线无目的地瞟过街边店铺里那些嬉笑怒骂的普通人。
她不羡慕他们,只是想知道他们是否珍惜自己现在的生活。
雨水有时会在她微微张开嘴时落进来。
有丝丝甜味,但又好像有些发苦。
她唯一有意识去做的,就是攥紧自己的左手,免得雨水让手心过于湿滑后不慎把这瓶酒丢到路边。
她感觉自己好像能在这样的雨天找回自己一度失去的东西,可当她试图去想那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她得到的只有一片虚无。
当她找回自己的意识时,发现自己正站在桥边。
桥下是湍急的河水,正因为接到了这些天来少有的大雨,正欢腾着送走这座城市的污浊。
她把酒瓶小心靠在狭窄的金属栏杆上,左手撑着栅栏一样的栏杆上沿轻松一跃,就翻到了栏杆外的狭窄边缘。
稳稳落地后,她透过栅栏的空隙把酒瓶拿过来放到一边,摸索着让自己慢慢坐下来。
身体向后慢慢挪了一下,冰凉的金属触感和背后金属杆撑着身体的微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想起来了,每次她和赫伯特在那里喝完酒后,就会在回家的路上慢慢走着醒酒。
喝得太多,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她闭上眼睛,听他们在这里曾经一起缠绵过的风雨。
渐渐地,耳边传来越发密集的脚步声。
背后的人多了起来,他们来来往往,彼此沉默不语。
他们行色匆匆。
她听到自行车的铃声,汽车驶过时卷起的风声,各式各样的鞋子在桥面上敲起杂乱无章的鼓点。
她听到他们开始有了欢声笑语。
有几个声音好像有点儿耳熟。
拉维妮娅,卡拉奇,贝纳尔多……
好像还有一些别人的声音,但都有些模糊了。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水,拿过一边的酒瓶往嘴里倒了一些,和着雨点流入腹中。
不多时,雨好像一下子小了一些。
与此同时,她听到一个不同寻常的脚步声向自己左手边靠近。
那声音的主人和自己一样,试图翻过栏杆,但似乎太胆小了,双手握着栏杆,一条腿过来后,站稳身形,才敢让另一条腿跟上。
来人用模仿低劣的老人气息说道:“小姐,行行好吧,我已经好些年没尝过这样的佳酿了,我只喝一口,一口就行……”
她冷哼一声,把瓶子里剩下的那点儿酒一仰脖子全部灌下,用袖子擦了擦嘴后直接把瓶子往下面一丢:“想喝就自己去捡。”
他那双神秘的暗蓝色眼眸此时充满遗憾,声音也恢复了正常:“哎呀,想和你一起喝瓶酒真难。”
她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冷漠。
雨渐渐停了,她稍微睁大了眼睛,才看清他如今的模样。
他的身上也一样湿透了,还穿着罗德岛特别制作的兜帽服。
赫伯特朝着德克萨斯这边靠过来,她却嫌弃地把脸别过一边。
“你来做什么?你不是早死了吗?”
“我是死了啊。可我想到要把这样可爱的女友独自丢在这个冷漠的世界实在太无情了,所以我还是来找你了。如何,感动吗?”
“一点也不。糟透了。”
“啊——事情果然变成这样了。是啊,你该找到自己的新生活了。想来我已经变成你不愿意回忆起的垃圾了吧。”
“……嗯。你走吧。我在这里很开心。已经没时间用来想你的事了。”
“你认真的吗?”
“当然。”
“那你把脸转过来,头发整理一下,让我好好看看你。我的切利妮娜·德克萨斯可不该这么狼狈。”
她叹了口气,脸上一瞬间闪过不分悲喜的表情,把湿漉漉的头发理顺到两边,回过头没好气道:“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没看够彼此的模样?”
“这样才好。还是这样最适合你。”
他那认真的表情下说出这样的欣赏,一下子击碎了德克萨斯摇摇欲坠的伪装。
赫伯特正欲说些什么,德克萨斯便一头扎向他的怀中。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只是在他说出那句话,露出那种表情的时候,她本能似的伏在他身上默默流泪。
她的左手紧紧拽着赫伯特胸前的衣服,感受着他身上柔软温热的皮肤,好让自己确定他不会再像那块红色水晶一样摔在地上后,在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过去这段时间受到的苦痛、悲哀,仿佛都烟消云散。
心上那条已经流干了血液的狰狞伤痕,现在也已经无影无踪。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又重新得到了一些动力,就和他胸前那个正在有力跃动着的东西一样。
“德克萨斯,你的手……”
“不碍事。哪怕一只手也够过日子了。”
她从他身上起来,抹掉脸上的泪水,轻描淡写地说道。
只是她这样说也没有让赫伯特的表情好看一些。
“抱歉,让你吃了这种苦头。我自己也控制不了。甚至我都没想到你会去到那里。你可真是……该说是天资聪颖,还是锲而不舍呢。”
“那种事有什么关系。总之,你也没能完全控制我的行动,不是吗?所以我果然比你聪明一点。”
“差远了,切利妮娜,”被自己的女友这样挑衅,赫伯特的语气也有些好胜的意味,“你只是单纯灵光一闪。我可是操纵了整个新沃尔西尼的人心……当然除了你。但无论如何,我都成功了百分之九十九,你只是赢了百分之一罢了,最后赢的人还是我。”
“欸……你总算说实话了。我在你的生命里也就是百分之一的位置。原来如此,果然不应该相信你这种人的花言巧语。”
“不,你说什么呢,这明明是不同领域的事,你在我心里当然是第一位的,但是真要论位置的话……啊……”
看到他为了这样简单的事陷入困扰,德克萨斯终于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那酒后微微泛红的、鲜艳的绽放之美,看得赫伯特呆了一瞬。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爱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爱你。”她突然认真地轻声道。
“嗯……我也这样想。”他转过头去,靠在栏杆上,望向天边。
他们都能看到雨云已经渐渐变薄,身后也已经不再嘈杂。
夕阳温柔沉静的橙色光芒让栏杆上弥留的水珠折射出璀璨的光辉。
她看到他的脸在这样的温暖下,也显出一丝火红的热烈。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想活在一个能让夕阳的余晖洒满房间,让整座房子和住在里面的人都可以暂时融入这样的世界中,即便只有转瞬即逝。”她似乎有些无意地静静道。
“嗯。你当时还笑话我,说这样的地方不会存在的。就算存在,也轮不到我们去独占那样的美景。”
“我觉得,我可能想错了。那样的地方不是没有,只是……我们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去找到那样的地方。”
“是吗。”
“我想和你一起去找。哪怕要追逐一生也无所谓。”
“真是可怕的女人。我可没想好要应付你一辈子啊。”
“我怀了你的孩子,你想走我也不会放过你。”
说这话时,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成熟的韵味,让她看上去少了些青涩,却更柔和、更迷人。
“……什么时候的事?”
“按时间算,可能是你赴约前的那个下午吧。你全都留在里面了,我也没服药。当时我就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真中了。”
“我可还没做好准备要和女人组成一个家庭啊。”
“那就分手好了。我自己带这孩子。”
“还有这种好事?谢谢你。”
“你记得定时寄送抚养费就好。”
“想从我这里拿钱,没门。我这就把你拖进教堂和你结婚,用最健康的生活环境最严密的时光软禁你,时时刻刻跟踪在你身边,盯着你直到你和孩子都平安健康。我会死死地追着你们,到我的生命耗尽为止。”
“这样的成本可是比抚养费麻烦多了。”
“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我做多了,不差这一件。”
他们用平和的语气说着这样的情话,一起望着远方的绯色天空。
“……Can you see me up above blazing scarlet sky……”
她轻声唱着这样的旋律。
这是赫伯特曾经为一本枯燥的小说做成的曲子,而后来,他让德克萨斯不情不愿地把歌词唱了出来。
如今,她主动唱起这首简短的旋律,如此安宁,缱绻。
他缓缓站起身,右手牵起德克萨斯。
她的歌声中断,看向他的侧脸。
他的脸上染上些许夕阳的橙金色,看上去有着对某种信仰的向往。
“德克萨斯,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柔声道。
“什么?”
“我记得,我好像说过,我理想中与心仪的女性要如何度过我们的爱情。”
“啊,你说那个……”
她怎么可能忘记。
就是在那天晚上,他对自己说出那玩笑一样的愿望。
他笑了。
“那么,现在就是第一步。这是独属于我们的舞会。美丽的小姐,请允许我牵起您的手,共舞一曲,纪念这难忘的初遇,如何?”
他向前跨出一步,站在那洒满橙色辉光的舞池中央,与那绯色的天空融为一体。
他在夕阳与天空中间,向自己伸出邀请的手,脸上的微笑如此安静而纯粹。
“你可真傻,我只剩下一只手臂,怎么可能跳好呢。”
她拭去在眼眶中流转的泪水,也露出一模一样的微笑,向前一步,拥抱自己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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