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空——2至6
修改于04/2918 浏览同人创作
2、有容
我不知道小和尚有没有察觉出我的情绪变化。
他应该接触的人并不多,不然也不会这么没眼力见,没能看出我已处在爆发的边缘。
小和尚的声音依然在持续,悲悯的话语中,早没了含蓄。
“有过……便是现在没有。施主,您之劫难,已祸及家人。唉!可有大宅佣仆,钱财傍身?看您这落魄模样……您来到这里,算是有救了。此处名曰净土,您踏上此处便与我佛有缘。只是……”
小和尚半天没等到我的询问,只好无奈继续道“您先须入阿鼻赎罪。吾寺镇守此间,只为从中遴选可登净土,永享极乐之人。”
我斜眼睥着他,轻声问“会唱极乐净土么?”
小和尚神色微愕,还未等再有反应已被我踹飞数米。
他人在半空,发出一连串的惨叫。四肢胡乱的挥舞挣扎着,像是个破败的布偶。
我看着小和尚在半空中划出了个完美的抛物线,嘴角咧出个想来十分残忍的笑容。
极乐净土可不好学。
不过小和尚的唱跳被我一脚踹出了基础。
小和尚一落地,浑身痉挛抽搐,嘴角淌血。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寺庙里的人。
无数的僧人从寺里涌出,有的盯看我。有的扶起了小和尚,给他灌了疗伤的药。
不过数息,小和尚嗷的一声,从濒临死亡被硬拉了回来。
他看着我,曾经眼中的悲悯全是惊惧。他看了看四周,忽然如同被人踩了脖子的小鸡仔,恶狠狠的指着我尖声叫道“诸位师兄,给他扔进阿鼻……不!干死他!”
一名年轻的僧人安抚好小和尚,站起身朝我走来。他看了我许久,开口道“为何伤我门中弟子?”
他不是西普照。
但随意的这么在我面前一站,无形威压席卷而来。
此和尚的境界并不低,稍稍展露端倪的修为,大抵和我旗鼓相当。
女帝给我的十三强者资料里,详细阐述过西普照座下的几位弟子。这僧人看起来很年轻,应是惠字十八僧之一。
普照,惠众。
略思而知其法号所传之意。
真的好笑。
我没有笑,而是从半空摸出了刀。
来这里三个月。
我学这里的说话用了二个月。
这个过程很讨厌。
现在的我,能动手时候尽量闭嘴。
我更希望他也闭嘴。
我的刀由下自上撩天而起。
我承认这样做有着人世间最低级的恶趣味。
对面的僧人,应该当下极为困惑我到底烦扰此地为何。
这一刀若他挨的实了,想来**就此清静。
僧人的脸色微变,没有用传说里西方极乐的金身硬扛,而是选择退后。他白皙的脸上有些红,原本庄严肃穆的面上挂了怒极之色。
他朝我奔来。
临近我身时左脚猛地向前一跨,以此为轴腰扭成桥,两臂呈怀钟式,双拳紧随腰力尽处贯击而出。
自他左脚踏地之时,便是这地都在颤动不止。以他脚掌为缘,地面龟裂如网。
这一招很猛。
挨一下应该够劲!
我没有躲。
甚至在同一时间右脚向下猛踩,将身子牢牢钉在地面!
人都是怕死的。
我虽然求死,但怕死是本能。
我无法左右,又不想愚蠢的闭上眼睛不见。
那如果躲避不了,即便本能如何强大也无法奈何。
我失策了。
这两拳若按照原本的轨迹,应该上拳摧我印堂截思,下拳断我丹田气海。我这般求死的应对,却改变了这一切。
我的中脘穴中了一拳。
胃液翻涌。
想吐。
更让我难受的是,这拳力道不光足,后劲更若怒海狂浪前仆后继,竟无分毫竭止之意。
我的真元并未等我念动,早已瞬起与之相抗。似乎我的身体成了容纳这两股力量的杯盏,到底无人问过我的意见。
都是杯具……
随意吧!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
我这样问着自己,再想到底什么时候能死。
可原本应打在印堂穴的那拳,打在了神庭穴上。
这一拳没法将我打死,又没能把我击晕,却让我逐渐头痛欲裂。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如同阴雨过后阴暗的天空里,那抹要透过云层裂进的光线。
我痛的眯紧了眼。
又倔强的睁开。
天空是一片铅灰色。
条条带状的云密集相聚,同时相交一点。再即将透进来的阳光里,像是一片斑斓的浪花。
我伸出了手。
遮住了眼。
却摸到了天。
“入而不疏乃为容,有容不抵可相从。”
这是一句修行口诀。
这原本被我鹊巢鸠占的身体,到底在生死间产生了灵肉的共鸣。
我不在抵抗不断轰进体内的真元,而是放开所有的怀抱。
我再睁开眼,面前矗立着一位苍老的僧人。
他依然保持着双拳轰击的姿态,只是两股颤颤,下一刻似乎就会跌倒。
“你,你……”僧人嘴唇蠕动着,他的眼中有大恐惧。
我左手探出,抓着他的光头将其摔在地上。
随之便是紧随其后的一脚踏落。
鲜血弥漫。
场间惊呼。
我放眼望去,光头攒动。
在阳光的折射下,像是一面面镜子。
每一面镜子里都有一个我。
欢喜若疯狂。
凶暴至麻木。
我不知道这些镜子里,那一个更贴近我现在的情况。
就像和尚打在我神庭的那一拳,其实唤醒了这副身体本来的记忆片段,从而让我领悟到了修行之中的功法至理。
人与人的悲欢从不相通,如同两个世界。
此世界与彼世界的相连,却无非苦难共患。
原来是这样啊……
天空上的云朵变的稀少。
从太阳出现的那刻起,像是陡然失了居所。
围着我的僧人却越来越多。
比倒在我身后的僧人还要多。
可领悟了“有容”口诀的我,正从他们的死亡里,摄取着原本属于他们的修为。
刀光若条笔直的线。
鲜血碎溅了僧袍。
又一名僧人倒在我的面前。
他手中的金刚杵原本很长,却被我从中削断。
他的身子也是两半。
下半几步颓败,很快埋进了更多的残肢里。
上半挂在了“布法寺”匾额上。
即便死了还是瞪着我。
他是惠字十八子之一。
根据这世间的宗门传承,是可能继承西普照衣钵的传人之一。
可惜了。
若不是先手就被我杀了其中一子,令惠字僧无法凑齐“三十六眸降魔局”,倒下的必然是我。
我不知道这里的修行境界应该怎么提高。
但是杀戮或许是其中最便捷的一条。
可或许这种方法只适合我吧!
这个异世界里,只有我是孤单的。
每一刀下去都不用考虑什么后果。
就像我努力寻着前路……
怎会去考虑后路!
3、阿鼻
我自化凡之初,一路劈到化凡之巅……
从疑惑场间无数骸骨中的血气,为何钻入我的体内。
再到终于察觉,身体中有块壁垒要破了。
或许只要再杀死一个!
鲜血在空气里是锈铁的味道。
不会令人兴奋,而是作呕。
我的手下意识的摸向腰间。
忽然有些想喝酒……
我的刀再也杀不到了。
原本围住我的僧人缓缓后退,在我身前让出了一条路。
他们垂着头,皆双手合十。
路的尽头,一名老僧向我走来。
他很胖。
甚至有些臃肿。
慈眉善目像个喜庆的大娃娃。
可他出现的时候,连太阳都没了神采。
西普照。
我知道酒喝不成了。
不光因为裂成两半的酒葫芦。
还因为这世间第二强者的出现自然因我。
西普照的动作很慢。
我没有迎着他上去的打算。
但并不妨碍我这个时候多杀一个有的赚!
我斜跨一步,朝离我最近的僧人奔去。
那名僧人依然保持着合十的动作。
我明明看到他的身子在抖。
他却为什么不躲?
我蓄势一刀发而难收。
可并没有劈中他。
我依然还是留在原地,似乎根本没有离开过。
西普照停了脚步,那双似乎饱含世情的眸子朝我看了过来。
其中有春光里的蝉鸣,青色的肥虫在稚嫩的小手中翻转。下课的铃声与欢呼,灶台前微佝的背影与那抹发丝上的渐白……
头痛。
心更痛。
我向前走出了一步,想要把这些看的仔细。
然而那眸中的颜色开始晦暗,将一切笼罩在片纱下。
我似乎越想靠近,却离之越远。
我又想杀人了。
这种求而不得的憋闷,真的会让人疯。
我凶悍的目光在场间寻觅。
道两旁无数的僧人双手合十的跪了下去。
等砍?
为什么都不跑?
僧人们嘴唇瓮动,像是不断说着什么。
无数的凝成实质的咒言自他们口中喷出,在空中荡漾。
结成了遮天蔽日的网。
我的双膝开始有些不自觉的下弯。
两条腿骨随之发出了呲呲呀呀的响。
像是兽类濒死时的咆哮。
神庭穴上的拳伤又开始灼痛。
声声低吼自我身体每一寸开始响彻,陌生而久远,却让我听出了其中的不甘。
是啊……
在他人眼中你的一切,与你何关?
我忽然察觉这副身体能动了。
两把狭长的刀不知何时竟被反握在手,划过二道短促的弧线,反插进了我的双膝。
刀穿了双腿。
鲜血顺着刃锋淌进地面。
若这下面有颗种子,也不知能开出怎样的花。
真痛。
真痛快!
西普照“咦”了一声,似乎有些吃惊。
他再也不去看我,而是折过身子缓慢往回。
我有些悲哀。
心里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庆幸。
可原来同是世间十三强者,在西普照眼里我的表现。
也不过让他稍觉困惑。
道路两旁原本跪着的僧人们,这个时候动了。
“穿了他琵琶,镇于阿鼻……”
我瞄了说话那僧人一眼。
闭上了眼。
我记住了他的模样。
就像来到这里干的第一葫酒。
苦涩,绵软且无力。
可现在忽然好想喝一口……
所以我若能再回来,第一个干的必是你!
…………
……
“有罪的两脚羊,不配喝粥的嘛。阿花,这浪费了嘛。”
“我捡到的我说了算呢。再有,在阿鼻谁没有罪?二狗子我可没答应过嫁你呢。”
“早晚的事情嘛。你的手我都摸了……”
“让你说,让你说呢……”
两个年轻的男女在争吵。
我本不想醒来。
可身边有个娇小的身子在靠近……
鼻尖则是嗅到一股股刺鼻的酸味。
想来我的眉头不自觉的蹙了。
“活了活了!我就说俺煮的粥,能治病呢。”
那女孩的声音里满是惊喜,咯咯笑着。
唇边沾着稀薄的粥水,少女见我醒来的欢喜并不似作假。
我下意识的舔了一口。
这味道……
让人不醒很难。
我从没喝过如此难喝的东西。
唯一对酸臭还有的深刻印象,是年少孤勇喝的那口豆汁。
现在想想。
豆汁不难喝。
女孩端着碗,用根木勺在寡淡的粥水中搅。
“好东西呢,你吃。”
她将木勺递到我的唇边,笑的眉眼弯弯。
勺子里是半条褐色的虫。
还活着。
正在不停的扭。
有些像旁边正生闷气的二狗。
二狗一脚一脚的剐着地,死死盯着那半条虫子,喉头耸动。
我摆了摆手,示意把虫子给他。
也许我这个动作给阿花带来了什么误会。
那半条虫子到底被她喂进了嘴。
虫甲剐蹭着稚嫩的口腔,在挣扎着最后的逃离。
我有心助它,却被阿花捂住了嘴巴。
“阿花!你被选上“妲娲妲曦”就变了嘛。”
二狗死死盯着阿花的手。
破败的木门被他摔出了震天的响。
阿花有些担忧的跑到门口。
可到底没有喊他回来。
“二狗有时候小气着呢,心不坏的呢。”
阿花或许在和我说话。
或许是自言自语。
可她的手抓着门框,我听到了吱呀的响。
我放弃了继续抠嗓子眼。
转而摸了摸自己这张横肉纵生的脸。
穿过来时刻都在厌世,想来更平添凶相。
即便是在这异世,这也绝非什么好相貌。
所以阿花对我不存在见色起意。
或许是因为二狗说的“妲娲妲曦”?
“我救了你呢。阿鼻的规矩,你是我的贱奴呢。”
我的思绪被阿花的话打断。
我看着她。
阿花用手抹了把脸,毫不畏惧的盯着我。
我的手探向半空。
可什么都没有……
我无力的垂下手。
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有些清脆。
我低下了头。
看见了两根贯穿我身体的铁链。
被阿花这么养了三天。
我瘦了一圈。
如今眼眶有些凹陷。连续几日的失眠,想来瞳仁里更是血丝如网。
我的修为随着穿进身体的两根锁链消失了。
而锁链与四根铁钉紧紧相扣。
铁钉则镇在我大椎、肺俞、魂门,合阳这四处大穴。
我的刀取不出也是因此。
我试着拔过锁链。
痛晕过几次。
我承认怂了。
死亡和痛苦永远都是两回事。
我可以坦然面对死亡。
但还是很难接受自残。
又是一天的夜晚。
阿花的家人找到了这里。
“阿花是最漂亮的女娃子嘛。夜路不安全的很!你是她的奴隶嘛。要是遇到危险,得会拼命的嘛。”
苍老的面孔写满了担忧,缺了牙还瘸了条腿的老人正喋喋不休。
他是阿花的父亲。
“二脚羊应该喂肥壮了吃呢。他的身上都是罪孽。不吃掉,即便来世还会是罪人呢。”
阿花的姑姑讲话头接了过来,眼中写满了愁。
我竟从这个眼神里看出了对我今生来世的担忧……
“这是我捡来的呢。小春就是因为没有仆人死在了路上呢。”
阿花拽着我的胳膊,拉到门外。回头恼恼的道“去庙的路凶险呢。阿爹的腿不好,二狗连我都打不过。我不放心他们的。”
我在争论中被阿花拽进了夜色里。
我没有拒绝。
对于她说的庙,我也想去看看。
我被布法寺的僧人们废了修为扔进了阿鼻。
我想问问他们。
为什么不简单的杀死我。
只有修行者可以杀死修行者。
他们有足够多的手段。
我还杀了他们那么多师兄弟。
他们杀我的理由原本就很充分。
慈悲为怀?
我看着穿进身体的锁链。
心想这也算是个技术活。
没练个千八百次的谁信?
4、神兽
天上的星星很少,也不知跑哪去了。
这让我有种感觉。
或许阿鼻这个盆地的上方,有一个透明的罩。
在盆里的人们,只能看到可以被允许看到的。
而更久远的曾经,在这里生活的人们也应该是先被关起来。
再到心甘情愿接受遴选才能出去的命运。
阿鼻的四野都是一处处的水洼及凸起的土包。
水洼有大有小,倒映着几点星光望着夜空。
土包大小不一,有的还挂着粗布烂条,或许是种装饰。
嗯……
应该是土坟。
没有人在夜晚走进坟地中还会神情自若。
幽静的黑暗里,愈发令人不安。
阿花用颤抖却坚定的语气说“我之观想,皆是神明对“妲娲妲曦”的考验。通往承恩庙的路遍布荆棘,“翱蒂曦”会保佑我,直到神明不经意的目光投在此处,允许我的虔诚终有所依。”
阿花的声音飘的很远,略生出些许丰满的身子则遁寻着某种奇怪的韵律,生涩而执拗的舞着。
我从她边跳边呢喃的话语里,弄明白了一些事。
承恩庙是布法寺在阿鼻设立的分院。
庙中的僧侣负责找出在最穷困的境遇里,依然保持谦卑与虔诚的信徒,并赐予其今生侍奉神明,来世可入净土的福报。
阿鼻这处地方,就没有不穷的。
阿花家则是更穷的。
父亲残疾,母亲生下她不久便死去了。
不久前,她是被承恩庙选中的“妲娲妲曦”。
这在阿鼻,意思是神之仆女。
每天晚上,阿花要穿过夜色里的无数坟包,去承恩庙感知神的召唤。
可我想,如果信奉只能在夜晚进行。
那光辉只能越追越远。
前往承恩庙的这条路并不好走。
阿花需要一个看起来能打的贱奴。
在阿鼻奴隶也分等级。
贱奴则是最低等的。
反抗主人的命令,今世受尽苦难,来世依然重复。
这种胡说八道,自然禁锢不住我。
可却是阿花救我的原因吧!
而“翱蒂曦”则是她现在跳的舞。
是神赐给“妲娲妲曦”的神圣光辉,会护佑她遇险呈祥抵达想去的任何地方。
那还需要我陪着做什么?
或许阿花都没察觉,在她内心里或许早已深深知道……
在危险降临的时候,对神佛的虔诚原本毫无意义。
这舞看的我很尴尬。
我不知道该不该劝她停下。
不用我踌躇了。
前方一处土坟有着明显被破坏的痕迹。
旁边的几处水洼也有深浅不一的踏痕。
洼坑中的水正缓慢的流淌进这些踏痕之中……
潺潺的水流在寂静中柔柔的晃着夜空里的星光。
似要遮掩成最美好的景致。
变故陡生!
赤红的星光从溪水中极速升起。
哼呲的喘息声随之而至。
然后向着阿花冲了过来。
原来夜晚的阿鼻,真的很危险……
“那是阿鼻的神兽呢!你不要反抗,被咬几口它就会走了呢。”
阿花叫了一声,将身子藏在处坟起的土包之后。
我这时候才看清,原来所谓的赤红的星光是対兽眼。
被尊为神兽的那个东西……
一头牛?
我从没有想过牛会变成这个模样。
一双通红的眸,嘴上还挂着几条肉丝。
黏稠的口水垂涎在嘴角,那对如弯刀的犄角已经有了目标。
是我。
牛蹄刨着地面,尘埃肆虐时它朝我冲了过来。
我现在没有修为。
躲避自然是最好的应对。
然而我有了另外的主意。
会很危险。
可只有修行者才能杀死修行者!
我有什么怕的呢?
我迎着牛冲了过去,双手执着穿进我琵琶骨的锁链。
这锁链我试着拽了许多次了。
但从未成功将其取出。
或许牛可以。
我的计划很简单。
牛冲来时候,我跳其背成骑,将锁链套在它的犄角上。
牛必然挣扎,那么将我甩下去的时候,我身上的锁链便可能因此脱落。
这里有赌的成份。
但我空手上桌,输赢皆是不亏。
牛离我渐近。
我瞄好时机,左手抓住它的犄角,右手拽住了它的背毛。
一个侧跃翻在了它的身上。
它昂昂的叫了几声,头晃身摇!显然已处于暴怒的边缘。
时不可待!
我赶忙将锁链在它犄角上缠绕数圈,复而一拳捣在它眼珠子上!
来吧!
更加癫狂吧!
我并未得偿所愿。
牛此时不动了。
它垂着头,泪水模糊了眼。
硕大的牛头垂向地面嗅着,又扭头用一双婆娑的眼看着我。
又不是马,也能被骑服?
我困惑着,心里有着太多的不解。
“你怎么敢骑在神兽的背上?你……你这样被旁的人看见,我们会被杀死的!”
阿花这时冲了过来,她看着我,而后赶忙闭上眼“我什么也没看到……你赶紧下来!”
“这片坟地都被它刨过,你这神兽吃肉的!”
我的双眼眯着,冷冷道“我一下来,没准它就会继续发疯,估计不用旁的人杀死我们,它就会吃了我们!”
“不会的!”阿花又闭上了眼睛,双手十指交叉“我是神忠诚的女奴,需要您指引向前的路。我的仆人是堕落的受我拯救的迷茫灵魂,在没被神所看到他的虔诚之前,他的肉是臭的,是恶的也是有毒的。您吃了会闹肚子呢……”
疯子!
我心里咒骂着,狠狠的用链子摔在了牛背上。
这牛竟然也不闹,双眼中肿的那边是惊惧,一边是顺从。
我悻悻然的下了牛背。
再纠缠下去,想来也不会如我所愿。
阿花见我下来,想过去安抚它。却被牛昂头给拱到了一旁。
阿花摔倒在地,顺势跪下,念叨着请神兽大人饶恕我的罪。
这牛懂不懂阿花说些什么我不知道。
它此时却只是用牛鼻拱着我的手,温顺的像头大狗。
我看着开始磕头的阿花,觉得很累。
心累。
你叫不醒一个不想醒的人。
而我也没有了那个打算。
我们跟在牛的后面,最终离开了坟地。
视野终于随着前方蜿蜒的小路而不再闭塞,逐渐开阔起来。
这是条相对还算平整的小路。
和道边的烂泥洼地相比更是明显。
而在道路的两旁,逐渐看到三三两两的人们凑了过来。
与早就在这里等候的人们一样,匍匐着身子跪在了道边。
他们是在阿鼻生活的人们。
他们是这里的劳工。
天不亮就要劳作。
天不黑绝不回家。
他们穿的破履烂衫,在这寂静的夜色里没有赶忙回家修整劳碌一天的躯壳。
反而拖着疲惫的身躯,虔诚的跪在了泥泞的地上。
这些劳工皆是黝黑枯瘦。
布满伤口的胳膊上却还挎着个干净的竹篮。
竹篮上面盖着的那块红灿灿的布,在夜色里如灯火般耀眼。
阿花小声对我说“这些都是阿鼻最虔诚的信徒呢。若是你方才骑牛被他们看见,真会死的。”
疯子!
我看了眼阿花,呵呵了两声。
一群疯子!
5、劳工
我仰头看着夜空,不想看这群连头都不敢抬的劳工。
原本老实为我们前方带路的牛,当看见道路两旁的人们时,恢复了方才的些许癫狂。
它粗鲁的用脑袋顶着其中一个跪着的劳工身上,张嘴咬住了他挎在竹篮上的胳膊。
没有痛声疾呼。
没有反抗挣扎。
这名劳工甚至将胳膊更努力的向前凑了凑。
鲜血瞬间溅射而出。
若划过夜空的堕星般极速下坠,砸进地面。
泥泞的道路上,点点滴滴的鲜红很刺眼。
像是那块竹篮上的红布。
我这才后知后觉发现。
被牛咬住胳膊的这名劳工,竹篮上的那块红布比其他人的更艳,胳膊的伤口则更新。
忽然有些明白了。
为了吸引所谓神兽的注意,这群虔诚的信徒每天都要残割自身,染艳那块红布。
但我不懂。
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牛刚才被我欺负的怨气似乎有了发泄口。
咬住后不撒口不说,喉头还有吞咽的动作。
那名劳工却似并不怕痛,竟还连眉毛都舒展的似笑了起来。
他用没被牛咬住的手,掀开了竹篮上的红布。
露出了里面用细绳捆扎极好的一束干草……
这是看牛吃的太荤……
还整点素?
我不知道该笑不该笑。
我只是觉得心里有点堵。
牛只是嗅了嗅。
嘴里咔呲咔呲的骨碎声却依然涛声依旧。
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这牛一路在劳工们的身上拱着。
我不耐的咳了声。
牛双股一颤,舍了道路两旁的人们开始继续前行。
直到走出了很远,我依然能听到后面那名被牛啃了胳膊的家伙在欢快的大笑。
说什么虔诚已被神兽带给了天上的神明。
他终将离开阿鼻,来世在鲜花盛开的净土中健康快乐的生活。
唉……
若是你盖篮子的布再红些,更大些。
这牛刚才就能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相比我对劳工们所为的不屑一顾,阿花倒是激动的浑身颤抖。
即便我们身后已经出现了几批明显不怀好意的劳工尾随。
我提醒阿花小心。
如果有事就跑。
阿花有着让人乐见其成的愚蠢。
可我到底还是很难做到袖手旁观。
阿花满脸惊愕的看着我,一脸的不赞同“我是丹拉的妲娲妲曦,是神之仆女。他们追随我的脚步,踏上了高洁的神圣之路。并不是你说的什么不怀好意。”
“你要是这种想法,明年最少能生俩。”
我说的很严肃。
阿花摇头道“没有神的允许,罪民不配拥有子嗣呢。而我,丹拉的妲娲妲曦只能是神的女奴。”
“你的神,不是应该先惩罚那些伤害你的人?”
“他们因今生的罪,来世还会在此受罪。”阿花的眼睛睁的很大,不解的说“这难道不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
我摇头苦笑,有些钦佩那些给人解惑的大师。
钻进牛角尖的人,你拉不回。
还可能被她带着牛角撞死。
身后的劳工在路的又一个弯角停了跟踪。
我想他们是不是去喊同伙?
而阿花则跪下,而后五体投地。
我皱着眉,目光在黑夜里摸索着。
路的那头有座庙。
承恩庙。
这庙很大,门槛高至常人腰际。
两扇铜钉红木门更予人肃穆之感。
这气派竟比布法寺都不知多出了几倍。
我咧了咧嘴角。
阿花要这么五体投地的走过去,这条路是不是什么高洁的神圣之路我不知道。
但肯定干净了不少倒是真的。
而布法寺的存在是好是坏我不好评说。
毕竟我是杀过去的,寺中僧人怎么对我好像都能说的过去。
可这布法寺的分院,在最穷恶的阿鼻能修建的如此富丽。
那么承恩庙里的僧人即便全杀了……
想来也错杀不了几个!
这时的我,对于如何恢复修为。
忽然无比的渴望起来!
庙门前,阿花有些喘。从地上一爬起来,就用块宽大的破布遮住了头颈。声音有些闷闷的传了过来。
“我先进庙。你别乱走,去那边等我。”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见了处小亭。
我点点头,终于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这门看着就厚重。你怎么让里面的僧人知道你要进去?”
阿花的眼中充满了看傻子的关爱,小声解释道“神兽带着神明的旨意为了引路,自然由它将我带进去。”
又是这套!
我呲笑一声,刚想刺她几句。
却听到咣当的一声巨响!
我遁声望去,只见那头为我们带路的牛,正用犄角撞着红色的庙门。
我果然是傻子。
哪有牛见了红色不疯的。
方才路上那块小小的红布如此。
如今这红色的大门自然更该如此。
可这么简单的事情。
或许对于在阿鼻生活的人们来看。
已是神迹!
牛撞击着承恩庙那扇红色的门。
当第三下的时候,门开了条缝。
一名僧人扒着门缝探出个光头,向外寻觅着。
这名僧人的头上没有香疤。
当他看阿花时,眼里的光比头还亮。
我察觉到了他的不怀好意。
可我没有证据。
阿花看到这名僧人之后,谦卑的像是道边的劳工看到了牛。
她瘦削的臀尖翘向了天。
纤细的腰肢则惊心动魄的一路向下,头颅卑微的近乎扎进了地里。
“我是丹拉的妲娲妲曦,我听从您的指引,来到了这里。”
阿花的声音很轻。
可即便是在远处观望的我,都能察觉她的慌乱。
“唉……皆是缘法。”
僧人轻叹一声,问道“丹拉的妲娲妲曦。你,真的虔诚吗?”
阿花猛的抬起头,语无伦次的说“我比丹拉上一个妲娲妲曦更能读懂神的旨意!不,是小春!我对神明是忠诚的,信服的,永远服从的。请您予我侍奉神明的机会!”
僧人摇摇头,惋惜道“你的身上充满了不洁的气息。那怕即将觐见神明,都不愿将身体洗涤。我怎么才能信任你呢?”
阿鼻这地方,猪视不洁不能吃。狗视忠贞,不许吃。羊誉智孝,还是不能吃。
至于牛,今天我知道了只能被它吃。
这里的贫瘠与愚昧,我已深有体会。
毕竟洗个澡全赖老天下不下雨的地方。
你还能奢求什么呢?
阿花咬着唇,双眼蓄满了泪水。
其实我不觉得阿花被承恩庙拒之门外有何不妥。
或许,这才是她最大的幸运。
可越是活在痛苦的人们,却总是对虚无缥缈有着不顾一切的执着。
却从未考虑过,或许为这份执着将会失去更多。
阿花直起身,手摸向脖颈的衣领。
衣领上那颗钮扣被她反复的揉搓着,最终似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将其一下扭开!
而后是第二颗……
第三颗!
阿花赤裸着身子,在夜色里白皙的如同羔羊。
她双臂交叉在胸口,急促呼吸几次后才缓缓将双臂垂了下去。
迎着面前僧人悲悯的目光,她语气由彷徨逐到坚定“不洁只是我的衣衫,我的肉体与灵魂……。
“你的行为虽然鲁莽,但到底证明了你的虔诚。”僧人打断了阿花的话,继续道“随我来吧!丹拉的妲娲妲曦!”
“是……是的!”
阿花不断应着声。
不断的重复着单调的是。
她弯下腰,想要捡起地上的衣衫。
可手悬在半空,到底没有再向下探去。
阿花跟在僧人的身后进了承恩庙。
红色的大门缓缓关闭,将内里的一切与世隔绝起来。
我闭上双目,不再去看。
这和我无关。
等待从来都是最无聊的事情。
我从怀中掏出了皱巴巴的本子。
这是女帝给我的世间十三强者资料。
他们都是我的目标。
是我在这异世……
作为杀手接的单!
6、资料
与坊市或书局出版的臆想与揣测来进行编撰的书册不同。
女帝的这份资料,是用命写的。
无数的,听命于她的高手的命。
这些高手没有名字。
就像这本资料只有个黑色的封皮。
我翻开了手中的资料。
人间十三强者:东夜雨,西普照,风雪雷电,两边绕。南书,北荒,长枪俏。剑火,刀空,棍无少。
这是资料开篇的话。
内里文字由旧到新,成册时间极为漫长。
我挑眉沉思,心想为何要写人间?
难道还有天上?
我将这可笑的念头抛之脑后。
这段时间打生打死的血流不止。
书册上的墨字被血晕染的都有些花了。
可这顺口溜已流传数十年。
最近唯一出现的变化,不过是我砍死了剑火。
而我被西普照扔进了阿鼻。
其实我对于能砍死剑火,到底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他只是在最狂妄自大的时候遇到了满腔期待想死的我。
他不死谁死?
只是到了布法寺,我的运气也到了头。
但我到底砍死了不少。
所以如果女帝真的要杀尽十三强者,集结一帮修行者去围剿他们的成功率,应该远远比我一个个的上门单挑大上太多。
她到底要干什么呢?
我想着身为帝王所具备的深谋远虑。
但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实操经验。
一切的推断都若空中楼阁,只留坍塌。
然而不同时空的历史虽然必定不同,但总有相似之处。
多些时间想想我所知的帝王发家史,这些事情到底有能弄明白的一天。
我旷了旷脑子。
这时翻着资料,心情却又有些烦躁。
资料里十三强者的资料,像是一个个名人的传记。
多以白话所书,文字生涩处也会有相应注解。
比如西普照那身肥腻身躯就并不简单。
并不是我曾想的,他躲在禅房偷偷吃肉才养出的膘肥。
他那身赘肉看之可笑,竟皆是功德。
所纳俱是世间悲苦,这才成就禅宗不灭金刚相。
最可怕的是人体眼珠最是脆弱。
可西普照将不灭金刚相唯一的弱点,练成了他现在最强的手段。
他最善瞳术。
西普照双眸所见,既是一场轮回。
相传极乐净土有忘川。
忘川之上有彼岸。
彼岸一次花开千年,一次叶落又是千年。
花叶千年不复见。
如同陷进西普照瞳术的人。
身体在现世。
识念却会贪恋在曾经的时间长河之中。
灵肉终似彼岸的花与叶,直到死于迷惘。
这个过程里,西普照到底能否看见?
又能看见多少?
而我在穿来这个异世之后……
因为不再留恋过往,所以才能挣开西普照的双瞳?
不是的!
我这样的告诉着自己。
即便在那个世界我连动都动不了。
可也要死在那张病床上。
重症看护室的费用太贵了。
确认不了我在那个世界是否真正的死亡。
我的家人还会继续朝这无底洞扔钱。
而等我的傻姑娘,也永远只会守在我的床前。
和我说着那些过去的,曾经历的无数件小事。
只为我可以在某一天,可以陡然睁开眼。
他们给予我的爱。
太重了。
有时候我真希望他们能放开这一切。
也算放过了我……
我揉了把脸。
许久才挣开这撕心裂肺的痛楚。
我从来都不喜欢女帝。
她有着太多的我看不透的野心。
但我无比赞同她对我说的那句话“人生来这个世界,只有死去才能离开。”
我是刀空。
这异世人间十三强者之一。
只有修行者能杀死修行者。
而能杀死我的修行者,都在这书册之中。
要么我杀你们。
要么你们杀死我!
我不愿意去想我的所作到底会给这世界带来怎样的变化。
我只是误入此间的异客。
除了回去这件事。
这里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深深吸了口气。
悬停在肺许久才缓缓吐出。
我再次翻开资料,那是这世间第一强者的介绍。
东夜雨。
东夜雨和西普照是两个极端。
他是个瞎子。
他不会算命。
只会要命。
而他杀人全凭心情。
每个下雨天他都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时他便弹琴。
因为他曾经最爱的女人,死在了个连绵阴雨的天气里。
女人并非是枉死或是仇杀。
东夜雨成名多年,敢找他麻烦的人要么被他送走。
要么是即便修行都无法延命的寿终正寝。
这个女人的死亡,全因为她是个无法修行的普通人。
相比较修行者漫长的生命,普通人若朵绚丽的昙花。
可能让东夜雨这世间第一强者念念不忘的女子。
又真的会普通么?
而世间第一强者的女人,又真的会是寿尽而终?
炙烈的爱从不是苦求不得。
更不会是白发相伴。
这个女人,死时必然是年轻的。
资料里对这段没有介绍。
不过却有些别的故事:
这世间与西普照最不对付的人,从来都是东夜雨。
东夜雨一直想通过西普照将识念归于过往。
但西普照却说做不到。
东夜雨于是堵在布法寺门口弹了一天的琴。
那天阳光普照。
西普照瘦了一圈。
而东夜雨瞎了双眼。
这个结果怎么看都是西普照赢了。
但资料分析,东夜雨应该未尽全力。
就比如在东夜雨未曾找上门之前,西普照每三年会率众赤脚苦行,至中原各水陆道场讲禅。
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出过布法寺的大门。
而东夜雨依然神出鬼没。
瞎了眼也没耽误他伶仃人间各处。
还添了扮成个孤苦老琴师在茶馆弹曲的癖好。
专候些不长眼招惹他,或是心存怜悯多给他些曲资的有缘人。
只他性格喜怒无常。
若人欺他,不过点到为止。
全家老小都废去双眼也就罢了。
说是有眼无珠,留之何用?
若是有人怜他,多给了钱。
他便报恩到此人家破人亡为止。
说什么怜恶如从恶,鸡犬不留下辈子好心别烂方为善。
而且阴雨天不要蹙他眉头。
没人能在阴雨天里,逃过东夜雨的琴声。
谁都不能!
我详尽的看完这世间最能杀死我的两个人的资料。
手捻在书页上没有顺着读下去,而是翻到了刀空这页的资料上。
我穿到了刀空身上。
可笑的是,我还没有这本资料了解他。
我翻开了刀空的简介。
看到了第一句话:
刀空不会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