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镇少女》 ONE. 官方外传小说(2/5)

今天的歌声也格外悦耳。

听到从远处的礼拜堂传来美妙的圣歌，我不由得微微睁开双眼，沉浸在了那富有感染力的旋律当中。

人们的信仰，对神明的敬爱，以及对和平的祈愿，正伴随着歌声飘过宽敞的教会广场，传到身处另一侧的我耳中。

──不，是每一个人的耳中。

只要这样一想，心中就莫名地充满了愉悦与欣喜，感觉所有人的心正凝聚在一起，而自己当然也包含其中。这是多么使人雀跃啊！甚至让我差一点忘记自己正站在昏暗冰冷又遍布尘埃的仓库一隅。

啊，对了。不行不行，我还没完成任务呢，得先把这间仓库里的纸花都「查看」一遍才行。没记错的话，这都是将来在集会上要用到的。

确保这类教会所属物的安全也是身为见习修女的职责之一。在这座小镇，任何物品一旦被人忘记就会立刻消失，所以若是想要长期储备，就必须每隔一段时间派人亲眼确认其存在。但光是这样也难保周全，所以尽量直接用手进行触碰，在印象当中留下具体的感触被视为最稳妥的处理方式。

我打开纸箱，伸出手指去逐一触摸五颜六色的纸花。在这座植物无法存活的小镇，想要赏花就只能通过绘画或者类似这样的手工艺品。

这时，仓库的铁门发出了刺耳的声响。同时传出的还有某种独特的机械噪音──咯嚓、咔嗒、咯嚓、咔嗒，具有着极高的辨识度。

一听这个声音我就知道，肯定是教授来了。

「嗨、嗨，克拉拉、我来、帮、忙。」

回头瞧向门外，果然是一个年近半百的矮小男性正站在走廊的灯光下。在他穿的连体工作服上，还绣着「保洁员」几个字。

「谢谢！教授方便的话，就来一起干吧！哎嘿嘿～」

教授的头顶插着一个玻璃杯大小的仪器，长长的缝合疤痕从仪器下方爬过了整个侧脸。每次教授讲话或者思考时都会亮起红色的灯光，以及像是齿轮在旋转一般的独特声响。正因为这样，我才立刻就猜到了推开铁门的人是谁。

「我自己的、工作、都、做完了。」

教授讲话很慢，而且断断续续。他曾经告诉我，这是因为头顶的仪器一直在抑制着他脑中的一些不好的想法，结果就连正常的思维活动也遭到了阻挠。

教授还说，这是他赎罪的方式。

平时的教授脸上总是挂着一副似笑非笑的复杂表情，唯独讲出这句话时，他的脸上明显充满安心感，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我猜，他一定是正处在赎罪的过程当中吧。所以才会明明被称为教授，却从没见他给任何人传授过知识，而只是一直在担任教会的保洁员。

对此，我当然从未直接向他打听过。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一定会愿意主动讲给我听。

「好，那就一起加油吧，教授！」

「嗯、嗯、嗯嗯，好。」

于是我们逐一打开塞满纸花的几十个纸箱，一朵一朵地仔细触摸了起来。教授头顶的仪器不停地发出清脆的声响，让我不由得产生了自己或许也已化身为机械的有趣遐想，给工作增添了不少乐趣。

「啊、哎哟、哟。」

这时一个纸箱从教授手中滑落，然后随着纸板与混凝土之间的碰撞声，一箱子纸花撒得满地都是。

「对、对不起，我右胳膊、有点、有点麻。」

「不要紧不要紧，教授也是好心来帮忙的嘛！请去拿下一箱吧，地上的交给我就行了！」

就连这种不期然的小小意外，都让我的胸膛因感谢之情而充满温暖。

「谢、谢谢。」

这项任务确实单调乏味，但多亏有了类似的状况，才让我重新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并非例行公事，而是在为他人创造福祉。

教授身上有腰痛的老毛病，蹲在地上捡纸花是件相当困难的事，但对我来说却轻而易举。所以只要忠实地完成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就等同于造福其他人。此时此刻，我再一次切身体会到了这一真理！

果然没错。

无论何时，神明都在俯视着我们，守护着我们。

不久之后，完成任务的我和教授一起去了礼拜堂。既然刚刚结束礼拜，神父就一定也在场，正好可以向他进行汇报。

「克、克拉拉，刚才真是、多谢你。你真、真是个、善善良的、好孩子。」

在通往礼拜堂的那条昏暗阴冷的走廊上，教授对我露出了柔和的微笑，使我也开心地露出了笑容。教授伸出手，隔着帽子摸了摸我的头。痒兮兮的感觉令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于是他头顶的仪器开始随着我的笑声不停闪灯，机械的声音也越来越响。这些都让我愈发觉得，教授真是个有趣的人啊，我真的好喜欢他啊。

走进礼拜堂后，我们四下张望了一番，但并没有看到神父。跟认识的信徒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他已经回房间去了。

发生这样的情况，就意味着神父肯定有事要忙。按照惯例，这种时候可以省略掉例行汇报的步骤。就连我这样的见习修女也听说过这一规矩。既然如此，今天的工作也就正式结束了。

啊，今天也好开心呀。

我一边在心中感叹，一边尽情地抻起了懒腰。

转过头来，可以看到信徒们正成群结队地走出礼拜堂。

大门之外，镇民们的生活化作了照亮夜幕的一盏盏灯火，经过积雪的反射显得影影绰绰，美得就像是另一片星空。

这就是我居住的小镇。

这就是我的生活。

生活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我的最爱。

只要爱，就不会遭到背叛。

这是我独自发现的绝对法则。

因为坚信这条法则，我总是全力以赴地喜爱着身边的一切。

神父曾经说过，这座小镇正在接受神明赐予的考验。

若能经受住这些考验，偿尽所有罪责，我们终将获得前往神明身边的资格。

这个过程究竟需要多久，我无从得知。

但无论要耗费多么漫长的时间，我都完全不以为苦。

不怕，不怕。嗯，我一点都不怕。

就在我无所事事地目送信徒们踏上各自的归途时，却发现人群当中有一个身影正在逐渐接近教会，于是不由自主地对着那个方向眯缝起了双眼。会不会是把东西忘在了礼拜堂？

我其实视力不太好，所以就算明白不太雅观，看远处时还是忍不住会眯起眼睛。要是有眼镜会不会好一点？

走到门前的是个比我大两三岁的女幽灵。那直挺的脊梁与端庄的步伐似乎有点眼熟。

「是、是帕、帕琪菲、菲卡。」

帕琪菲卡……对了，是帕琪菲卡小姐！

教授的话唤醒了我的记忆。没错，她的名字是帕琪菲卡。在不肯被教会的理念感化的幽灵当中，她拥有着格外强大的影响力。就连跟教会之外的人没什么来往的我也听说过她的大名。

她来教会有事吗？会是什么事呢？该不会造成什么麻烦吧？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不安，教授伸出手抚摸了一下我的后背。这种感觉让我很快恢复了平静，并且再次望向了帕琪菲卡小姐。与此同时，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也跑到她身边，不知在询问些什么。

没错，那是教会的门卫。通常情况下，造访教会的都是彼此熟识的信徒，所以门卫几乎没什么事情可做，但教会确实拥有着和蔼可亲的守护者。只要有他们在，就肯定不会发生意外。

话虽这么说，担忧之情还是难以被彻底抹除，所以我始终无法从与门卫先生讲话的帕琪菲卡小姐身上挪开视线。

只见门卫先生先是停止对话并左顾右盼了一番，然后发现了站在教会里向外张望的我，并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找、找我吗？」

我赶紧跑过去如此询问，却因为紧张而不慎破了音。紧接着，帕琪菲卡小姐就将她那对秀美明亮的眼睛笔直地望向了我。

哇……睫毛好长，看上去好成熟啊。

比实质上的大人要稚嫩一些，却又莫名其妙地流露着超出大人的成熟──这就是她给我留下的印象。

而且走近一看，会发现她果然美极了。要是她也肯加入教会该多好呀，到时候我肯定会天天都跟在她身后，一起去造访信徒们的家，一起给茶话会做准备，一起收拾仓库，一起──

「喔，克拉拉小妹，能请你帮个忙吗？放心，不是什么难事。」

门卫先生的右侧脸颊上有一道硕大的伤疤，他一讲话就会像另一张嘴一样随之搐动。

我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于是门卫先生笑得皱起了一脸有些泛红的横肉，并在道谢之后继续说道：

「这位小姐说她想见神父，但我不能擅离职守，所以呢，就想请你帮忙给她带个路，行吗？」

「啊，当然没问题！欢迎你来到教会！虽然只是一介见习修女，但就由克拉拉负责为你带路吧，帕琪菲卡小姐！」

因担忧而显得有些阴郁的心情如今已彻底放晴。拒绝被神父教化的人如今却提出要与神父直接会面，这绝对是一件好事！

「哎呀，谢谢你喽，克拉拉。你的事我早有耳闻。」

为了不在客人面前有损教会的形象，千万不能做出任何失仪的行为。所以为了鼓舞自己，我郑重其事地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有一点点紧张，但还有教授在我身边呢！所以──

「喔诶？」

这时才发现，原本站在身后的教授早就不见了踪影。是想起了其他要做的事吗？

「喔诶……么。」

帕琪菲卡小姐如此轻声嘀咕道，但立刻就转换了态度：

「不，没什么，那就麻烦你带路喽。这地方我不常来，所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走。」

「啊哇哇，真对不起，我有点走神了。」

「……不，没关系。那咱们走吧。」

说着，帕琪菲卡小姐亲切地对我笑了笑。

于是，我也在报以微笑之后带着她向教会迈出了脚步。

身后飘来了一阵淡淡的香气，肯定是帕琪菲卡小姐身上的味道吧。

虽然有违教会的信仰，但她似乎是个温和又优秀的人物。

瞧吧，果然没什么可怕的。

不怕，不怕。嗯，我一点都不怕。

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时间里，我都直勾勾地盯着通往神父房间的大门。

这并不是为了偷听他们的谈话。更何况这是整个教会最坚固的一扇门，就算把耳朵牢牢贴在上面，说不定也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

于是我背靠着面对房门的墙壁，坐在了走廊的地面上。

地板凉得就像冰块似的，刚刚坐下时确实有点后悔，但现在身体已经麻木，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其实存在着一个充分的理由。没错，就是带帕琪菲卡小姐走出教会。神父的房间相对来说位于教会内部，所以在与教会完成和解之后，她肯定也需要有人带路才能走出大门。如果我不留下，就只能由神父承担这一职责了。宽以待人的神父肯定不会对此有所怨言，但我比神父要清闲得多，若是能够代劳，一定可以为他节省下一些宝贵的时间。

能够为神父分忧──没错，即便是我。

一阵风涌过空无一人的走廊，令我不禁蜷缩起了身子。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不知他们都聊了些什么？我将摘掉的帽子紧紧搂在胸前，并闭上了双眼。

就这样在半睡半醒之间，不知又过去了多久──

随着突如其来的巨响，我被吓得一跃而起。紧接着，传入耳中的是帕琪菲卡小姐大喊「你可别后悔！」的声音。我刚刚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帕琪菲卡小姐就把门狠狠一摔，然后怒气冲冲地走到了我面前。

「出口是这边对吧！？」她用近乎怒吼的口吻向我问道。

「反、反了，是这边。」

「哼！谢了！」

我看了看她那快步从我面前闪过的背影，又看了看紧掩的大门，这才想起自己是为了什么而留在这里，就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干嘛！？你们还没抱怨够吗！？」

「不、不是的。」

这让我再一次意识到，眼前的人正满腔怒火。但不合时宜地讲，这给了我一种十分新鲜的感觉。

「那你想怎样？」

因为，与教会有关的人大都温柔和善，笑容满面，所以我很少像这样直面他人的怒意。

「我来送你出去。」

「哼，是么。」

话虽如此，但帕琪菲卡小姐似乎把路记得很清楚，基本不需要我的引领。

「竟然对这么个疯子服服帖帖，你的脑子到底有什么问题？」

这句话低沉得简直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使我隔了几秒才意识到她是在向我发问。

「……神父不是疯子，是一位智者。」

「那看来你比他还疯。」

「神父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此话一出，走在前面的帕琪菲卡小姐立刻转过了头。

「他死活都不肯让我跟那个新来的见面！就这么想要更多信徒吗！？绝对是盘算着把人家限制在教会这个闭塞的环境下，再用各种花言巧语进行洗脑嘛！连是不是还毫发无伤都值得怀疑！」

「对不起，克拉拉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的这句话令帕琪菲卡小姐讶异地张大了嘴巴，愣了好一阵子。

「……你不知道吗？真的假的？那个新来的幽灵……虽然不知是从外面进来的还是刚刚诞生，但至少不是一直躲着或者被关着……难道没人告诉过你？」

我对此一无所知。镇上的幽灵始终都是固定的数量，从未想过还存在增加的可能性。虽然确实吃了一惊，但根本没什么可怕的，因为──

「如果神父决定不告诉我，那一定有他的道理。」

与我的想法相比，神父的想法明显更值得重视。没错，这根本是毋庸置疑的事。

「是么，你开心就好。」

对我的回答，帕琪菲卡小姐付之一笑。看来她能理解我的心情，真是太好了。但在做出这种表情的同时，她却也发出了像是在忍受头痛一般的低吟，显得十分不悦地重新迈出了脚步。嗯，方向是对的。我依旧跟随在她身后。既然决定要带路，就必须坚持到底。

「这不光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走着走着，帕琪菲卡小姐再次开口说道。本以为她还在气头上，吓得我打了个寒颤，好在她并没有继续发作。但因为对她讲的话毫无头绪，所以我没能做出回应。

「她好不容易才走出房间，我必须要为她做点事情才行。」

帕琪菲卡小姐并没有等我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人只是想要满足倾诉的欲望而已。而聆听人们心中的烦恼与委屈也是修女的职责之一，所以我没有做出打断她的举动。

「所以才想要用自己的努力，换来她的笑容。可谁知……」

尽管不知道她口中的人是谁，但确实可以感觉到帕琪菲卡小姐正为了那个人而倾尽全力。原来与教会无缘的人也能够产生这样的情感啊。

「和她相比，这地方更加臭不可闻。」

说到这里时，我们已经走到了礼拜堂的一隅，也就意味着我基本上完成了使命。

「多谢带路了。替我转告神父，让他去死吧！」

「这、这怎么说得出口！？」

「我猜也是。罢了，祝你好运。」

甩下这句话后，帕琪菲卡小姐终于走远了。接二连三的意外情况带来的紧张感与危机解除后的释放感同时袭来，令我瘫倒在教堂椅上，长舒了一口气。

「嗨、嗨嗨，克拉拉，不要紧吧？有、有有有没有、被欺负？」

「……我没事。教授，您知道教会里来了一个新的幽灵吗？」

听了这话，教授头顶的仪器发出了一阵锐利的声响。

「当、当然知道。」

「为什么神父不肯让帕琪菲卡小姐跟那个人见面呢？」

「这我也也不清楚，肯肯定、是为了保护那个幽幽幽灵，以以免受、受到不良影响。」

是吗……是这样啊。

原来他是在保护那个新来的幽灵……不愧是慈悲为怀的神父！肯定是因为过于小心谨慎，所以就连帕琪菲卡小姐都不得不提防吧。对于这样的善意，谁又有理由去指责呢？

「好棒！教授好厉害！真的太厉害了！」

不愧是被大家尊称为教授的人，果然聪明极了。想到自己身边存在如此优秀的人，欢喜之情就自然而然地充满了我的胸膛。

「但是，帕琪菲卡小姐应该也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帮助某个人的。神父那样睿智的人，难道看不出来吗？」

「呃、呃嗯、唔，这就、不好说了。得得直接去、问他本人、才行。」

「问神父吗？」

紧接着，还没等教授做出回答──

「找我有事吗？」

声音听起来低沉稳重，充满威严。

双颊与喉咙顿时烧得火热。

从刚刚与帕琪菲卡小姐一起经过的通道里，缓缓地走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神父。

甚至无法分辨这两个字究竟是只出现在我心里，还是真的被说出了口。

「怎么了，克拉拉，有什么疑问吗？」

神父的追问唤醒了我的意识。

「巡视仓库的任务完成了吗？真是辛苦了。是发现有物品缺失……还是跟教授有关？」

「也、也算不上疑问……只是──」

「不、不不不是的神父大人，我、我什什什么都……是克、克拉拉这孩子、对教会、产生了怀、怀怀怀、怀疑。」

教授头顶的仪器正发出十分强烈的噪音，灯光闪烁的速度也已达到极限，几乎可以算是毫无间断。

「当真如此吗，克拉拉？」

神父一转头，用他那湛蓝的目光洞穿了我的身体。站在神父面前的我在紧张的同时却又深感自豪，两种情绪之间的落差令大脑阵阵眩晕。对了，这种感觉或许很像是全身赤裸地走进满天飞雪，接着又洗了一场热腾腾的淋浴。此时的我，就身处于这种紧绷到极限的舒心感当中。

「听说、帕琪菲卡小姐来见新出现的幽灵，但被您、拒绝了……？」

这件事啊──神父微微一笑。

「你听好，克拉拉。」

呜。或许旁人根本看不出，但某种经常出现的感觉令我的双腿稍稍缩成了内八字。如果不这样做，那种感觉恐怕就会在我放松警惕的瞬间从腹部下方喷涌而出。这让我……有些害怕。

「那女人是个渎神者，是一头视暴力为寻常手段，受欲望驱使肆意妄为的野兽。更恶劣的是，她还会积极地试图带别人一起走上邪路。我想在她的内心深处肯定藏有些许负罪感，所以才渴望有人陪她一同堕落吧。」

神父牢牢凝视着我的双眼，用圣歌般优美的嗓音向我传述着真理。他的语句逐渐驱散了我心中的暗云，令我仿佛享受着无上的福祉。

「倘若罪上加罪，只会令终将迎接的时刻永无止境地遭到推迟。她也将因自己的行为无法前往应许之地。对她而言，这真的意味着幸福吗？」

感动之情越是强烈，来自下腹部的冲动就越发难以抑制。双腿已明显开始瑟瑟发抖，全身上下也渐渐冒出了冷汗。

实话实说吧。我──见习修女克拉拉，每一次与神父单独对话，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便意。

「在那之前伸出救赎之手，乃是我等──不，我这名神父的使命。克拉拉，你能理解吗？」

「明、明白了，神父，多谢您的教诲。一切都是为了幽灵的幸福，对吧？」

「对。你还有其他的疑虑吗？尽管讲给我听吧。」

忍过一波便意之后，我心里轻松了许多，于是借这难得的机会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我觉得、要是能将教会的、这些美妙的教诲、也传授给那些人、就太好了。」

「是么？为何如此认为？」

「因为帕琪菲卡小姐说过，她想要为某个走出房间的人做些事情。既然还有为他人着想之心，那或许也存在劝她继续行善的余地。」

「那女人亲口这么说的？」

「嗯，就在刚刚送她出门时。」

教授头顶那个好不容易稍稍静下来的仪器重新发出了激烈的声响。教授连忙伸出手去掩盖，但完全没能让音量减小。

「教授。」

「呃、嗯、嗯。」

「为何没有提前说明？是什么让你觉得这件事无需汇报？」

「但我、我从没听说、过，而且──」

「我不是吩咐过了吗？」神父用更大的音量打断了他的话。

「呃，但但是──」

「就因为连这几句话都听不清，你才会──！」

「神、神父大人！」

重压之下，教授的嗓音也变得越来越大。他头顶的仪器发出了蓝色的灯光，让我脑中闪过了「啊，这个颜色还从来没见过」这一与眼前的状况相去甚远的感想。

「看来你还是没改掉玩忽职守的老毛病啊，对吧！？不就是因为不负责任地沉溺于私欲，你才会落到这副田地吗！？」

神父的声音低沉而洪亮，令整个礼拜堂都为之微微震颤。

「神、神父大人，别别说了，够了，求求您、不、不要……」

教授高大的身躯突然瘫倒了下去。起初还担心是不是失去了意识，但他似乎只是趴在地上哭了起来。我很喜欢教授，他伏地痛哭的样子令我十分心痛。但既然令他哭泣的是神父，就说明事情理应如此。这令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始终愣在原地。这时才突然发现，腹中的便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彻底消失了。

「是么，时候终于到了啊……多谢你的汇报，克拉拉。」

神父表情毫无变化地对我说，然后从怀中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于是没过多久，门卫先生就匆匆地跑进了礼拜堂。

「神父，我倒是没意见，但戒严状态要持续多久？」

我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神父，又看了看有些神情慌张的门卫先生，但还是完全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

「到我说结束为止。」

「……懂了。」

「就交给你了，约瑟夫。」

「放心，包在我身上。小伙子们也都喊来了，保证不会放任何人进门。」

「真是麻利，果然有一套。」

「嘿嘿。只不过……虽然数量够了，但那帮家伙……都不是什么机灵人，所以肯定会吵着想得到一点『甜头』──」

「这我明白，告诉他们我一定准备妥当。」

「太感谢啦！」

这一声欢呼吓得教授全身一抖。门卫先生先是盯着教授那佝偻的后背看了几眼，接着就又重新把头转向了神父。

「那我回去工作了。若是有情况──」

「呼叫三声，再挂了重新打，对吧。」

「没错。」

直到最后，我也只能一脸呆滞地目送着神父转身离去。

礼拜堂里只剩下我和门卫先生，还有倒地哭泣的教授。为了冷静一下头脑，我走出教会，开始眺望镇上那一成不变的街景。

我居住的小镇，我最爱的小镇。

只要爱，就不会遭到背叛。

「喔，克拉拉小妹，怎么脸上不太对劲啊？」

「喔诶？」

突然被人搭话，令我有些猝不及防。

「瞎说啥呢，搞得人家像丑八怪似的。应该是表情才对吧！」

「哇哈哈哈哈，抱歉抱歉，丑八怪应该长他这样才对，你说是吧？」

「嘿嘿嘿，我虽然缺颗门牙，脸可是公认的有男人味哦？」

出现在身边的是两个偶尔会造访教会的男人。虽然他们也跟门卫先生一样看着怪吓人的，但应该都是信徒吧。

他们既知道我的名字，又会像这样温柔体贴地与我交谈。

「啊哈哈，好好笑！两位都好有趣啊！」

所以，我也很喜欢他们。

「你可要当心哦，克拉拉小妹，最近镇上可不太平啊。」

「怕啥，有我保护你呢！嘿嘿！」

这样一想，心中顿时充满了暖意。

一度枯萎的勇气与希望正在胸膛深处重新焕发生机。

绝对还存在一些仅凭我的力量就能做到，又可以为神父分忧的事。

「克拉拉小妹？你还好吧？」

「嗯，没事……我好得很。」

没什么可怕的。嗯，我一点都不怕。

我再一次将双眼望向了小镇。我爱这座小镇，所以一定也爱着这座镇上的一切。

没错，其中也包括帕琪菲卡小姐……不，帕琪菲卡姐姐。

在下一个瞬间，灵机一动的我已经奔跑了起来。

「喂──！你去哪儿啊！？」

此时的我已经激动得不愿意停下脚步，于是边跑边回答道：

「去劝帕琪菲卡姐姐！」

虽然好几次被积雪绊得踉踉跄跄，但我一点都不在意。

在半路上，我向偶遇的信徒打听到了帕琪菲卡姐姐家的住址。

于是没过多久，我终于按响了她家的门铃。

同时，在心中反复鼓舞着自己。

我不怕，一点都不怕。

──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