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极纪2

霜刃坠地的脆响尚在耳畔，姬极的指尖已抚过断剑上螺旋的裂痕。玄甲在枯槐虬枝的裂影下凝着寒霜，他凝视着蜷缩在泥污里的那团蓝影——汐礼枯瘦的肩胛正随着抽噎微弱起伏，后脑那道被青石吻出的凹陷，在月光下泛着骨瓷般的死白。

“以武犯禁……”

记忆的毒针猝然扎进眼底：

寒潭边，两个少年躯体扭曲成诡异的夹角。折断的臂骨刺破衣袖，白森森茬口挂着血丝。死者怒睁的瞳孔里还凝着对凝气丹的渴盼，生者喉管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嗬，涎水混着血沫滴在《吐纳决》残页上，墨字被染成褐红。那功法扉页还烙着汐礼的朱砂批注：“气走璇玑，劲含三分”

“啪！”

奶瓶在青石阶上炸裂。牛奶色的牛奶漫过砖缝时，姬极看见另一重幻影在牛奶中浮沉：

雨夜，几只皂靴狠狠碾过泥水里的靛蓝衣襟。汐礼湿发贴在惨白的颊上，血线从额角蜿蜒入颈。有人揪着她的发髻将头颅提起，又狞笑着砸向石板——沉闷的撞击声混着浓痰坠地的粘响。“疯子就该磕头谢罪！”哄笑声中，她痉挛的手指抠进石缝，指甲崩裂处渗出的血，竟与吐纳决残页的污渍同色

“江湖……“姬极靴跟碾碎一片落叶，纤维断裂声清脆如颈骨。“武者以力为尊，以血为契。”他弯腰拾起汐礼遗落的半截银簪。簪尖还沾着采集晨露时的清辉，此刻却映出玄甲上蜿蜒的灭字图腾。

“吐纳决本可润泽苍生。”银簪在他掌心寸寸弯折，发出垂死的呻吟。“却成了催命符。”簪体扭曲的弧度，恰似寒潭边少年折断的臂骨。

“武者慈悲？”他嗤笑着松开手，变形的银簪坠入腐叶。“不过伪善之皮！”枯槐树上惊飞的夜鸦，羽翼划破的月光碎片里，反复闪现着两幅画面：寒潭血泊中抽搐的手指，雨夜里抠进石缝的崩裂指甲。两种绝望的弧度在空中重叠、绞紧。

玄色披风陡然翻卷如垂天之云。

“这江湖的病灶——”姬极的佩刀“雷道千鸟”铿然出鞘三寸，刃光劈碎满地月斑。“在武骨！”

刀锋所指处，菌丝正从枯槐树根爬上残碑，温柔地吞噬着汐礼的最后一笔刻痕。

《灭武录》

余观吐纳功血案，非功法之罪，乃持力者失心。  

视汐礼颅骨凹痕，非疯癫之疾，乃拥武者失德。  

武之一道，初为护生铠甲，终成噬人獠牙。  

江湖无武，方有青天。

                                                              

                                                                ——姬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