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回忆物语》一、夏日序曲

现在回想起来，高考结束那天下午的感觉，其实挺怪的。它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要么是撕心裂肺的痛哭，要么是冲出牢笼的狂欢。它更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失重。

理综考试的结束铃，就是那记让所有人瞬间失重的闷拳。

我记得特清楚，铃声砸进耳朵里的时候，我脑子里“嗡”的一下，瞬间一片空白，像信号断掉的旧电视。过了那么一两秒，周围的噪音才“滋啦”一下，把整个世界的画面和声音都给接上了。

胖子第一个嚎起来的，声音破锣似的，差点把天花板给震下来。然后整个教室就活了，椅子腿在地上乱划，有人把笔“啪”地摔在桌上，那声音干脆得像在赌气。我前面的那个扎马尾的女生，把脸埋进胳膊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当时我猜不透她是在哭还是在笑。

现在我当然知道，那既是哭，也是笑。

在那片混乱里，我没跟着他们闹，就是觉得没劲。我低着头，把自动铅笔、尺子、橡皮……一个个捡起来，塞进笔袋里。那支黑色的水笔，墨水用得只剩最后一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一起装了进去。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想，那大概算是我跟自己那段埋头做题的青春，最潦草的一次告别。

我被人群挤着往前走，后背的衣服早就被汗浸透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空气里全是热烘烘的人味儿。

“喂！”肩膀突然一沉，胖子那条死沉的胳膊就搭了上来，他整个人像没长骨头一样挂着，“想什么呢？最后那道物理题，狗看了都得摇头，牛顿来了都得递根烟，你做了没？”

“没算出数。”我当时实话实说，声音都有点懒洋洋的。

“我就知道！”他一副“我就知道你跟我一样是个废物”的得意表情，然后又开始滔滔不绝地骂那张卷子，规划他那个伟大的、要在游戏里称王称霸的暑假。

我没怎么听，就是“嗯嗯啊啊”地应着。我现在还挺怀念他那时的吵闹，因为只要他一吵，我就不用思考了，只要跟着他往前走就行。

校门口，那个看了三年的大铁门，那天下午看着格外刺眼。

“那，走了啊。”胖子松开我，朝他家那条巷子歪了歪头，动作随意得像我们只是去买瓶水，待会儿还要回教室上晚自习。

“嗯。”我点点头，看着他。他没再说什么，挥了挥手，转身就扎进了另一波人潮里。那个胖墩墩的、我看了三年的背影，两三下就看不见了。

我当时就那么站着，周围明明还有很多人，更吵，更闹。但我一下子就觉得，世界安静了。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空，从他转身的那个地方，猛地一下就掏空了我的肚子。我被太阳晒得有点发晕，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就这么分开了，好像有点……太简单了。

简单得，就像一个玩笑。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我们那时候就是那么傻，傻乎乎地以为一个下午接着另一个下午，夏天会长得没有尽头，只要一回头，大家就都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