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拳之渡》叁 PS:司马锋是个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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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孤影求援
黑暗,无尽的黑暗。
密道之中,潮湿阴冷,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声音在耳边轰鸣。拳拳记不清自己跌倒了多少次,手脚并用地在狭窄崎岖的通道中爬行了多久。父亲那决绝的背影,总在眼前晃动,伴随着身后隐约传来的、仿佛永不停歇的喊杀声,如同梦魇般纠缠着他。
他不敢停下,甚至不能放任悲伤。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回响:活着,真相才有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一丝微光。他用尽最后力气爬出洞口,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荒僻的山涧,瀑布的水声掩盖了他弄出的所有动静。外面已是黑夜,星月无光,浓重的夜色包裹着他,如同包裹着一个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孤魂。
他伏在冰冷的溪水边,贪婪地饮了几口,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激灵,稍稍驱散了脑海中那令人窒息的悲恸。他撕下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料,蘸着溪水,艰难地清理肩头和手臂的伤口,然后胡乱包扎起来。动作机械而麻木。
从现在起,他不再是魔教少主,只是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被整个正道联盟通缉的"余孽"。画像恐怕早已传遍江湖,他必须隐藏自己,尤其是那双过于显眼的紫色眼眸。他找到一种汁液深沉的草药,忍着刺痛,小心地涂抹在眼睑周围,让眼眸的颜色显得暗沉了些,又抓乱头发,用尘土进一步污损面容,换上从密道出口附近某处废弃猎人小屋中找到的、一套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
他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面容晦暗的流浪少年。
接下来的日子,是漫无目的的逃亡。他不敢走官道,专拣荒山野岭、人迹罕至的小路。渴了喝山泉,饿了摘野果,或者用最简单的陷阱捕捉小兽,茹毛饮血。夜晚则寻找山洞、树洞栖身,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瞬间惊醒,手握上那柄从战场上捡来的、已有些卷刃的长剑。
孤独感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白日的警惕与奔波尚能分散注意,但每当夜深人静,父亲的身影、总坛冲天的火光、教众熟悉的面容……便一幕幕在脑海中翻腾。他蜷缩在黑暗中,紧紧握住剑柄,不让一丝软弱流露。仇恨的火焰在心底燃烧,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迷茫与无助。前路在何方?谁能帮他?
他想起了昔日游历江湖时结识的那些人。那些曾把酒言欢、曾并肩作战、曾对他表露过善意与欣赏的"朋友"。他们,是他在绝境中能想到的、唯一可能的希望之光。
第一个想到的,是那位阳拳宗的大师兄。他性情刚直,拳法大开大合,曾因他路见不平而出手相助,并直言赞赏他"年纪虽轻,侠骨铮铮"。他的刚正,或许能成为洗刷冤屈的突破口。
经过近半个月的小心跋涉,他终于根据记忆,找到了阳拳宗势力范围内的一座小城。他不敢进城,只在城外一座废弃已久的山神庙里落脚,然后通过极其隐晦的方式,尝试联系对方。
雨夜,电闪雷鸣。破庙里蛛网密布,神像斑驳。拳拳靠坐在冰冷的供桌下,听着庙外滂沱的雨声,感觉肩头的旧伤又在隐隐作痛。
一个披着斗笠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庙门口,身形魁梧,正是那位阳拳宗大师兄无我神僧。他摘下斗笠,露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看到拳拳此刻狼狈憔悴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复杂。
"拳师弟……"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别叫我师弟了,"拳拳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我现在是什么身份,你应该清楚。"
阳拳宗大师兄沉默了片刻,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他拳头握紧,骨节泛白,又缓缓松开。"我……信你。"他终于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以你的为人,魔教……或许并非传言中那般不堪。但是……"
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挣扎与痛苦之色:"师门……师门有严令!严禁任何弟子与……与你,以及魔教余孽,有任何牵扯!如今武林盟正在全力肃清,风声极紧。宋盟主……他手段狠辣,阳拳宗若在此时被发现与你有关,恐有灭顶之灾!我……我不能拿整个宗派的存亡去赌!"
他看着拳拳那双即使在晦暗光线下,也难掩清澈本质的眼眸,深深吸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放在地上,里面是些金疮药和干粮。"对不起……我……我能做的,只有这些。"
说完,他不敢再看拳拳的眼睛,猛地转身,大步冲入外面的瓢泼大雨之中,那背影带着几分仓惶,几分决绝,更有着无尽的无奈。
拳拳没有去看那包东西,只是怔怔地望着庙门外如幕的雨帘。心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微弱的火苗,被这冰冷的现实无情地浇熄了。温暖尚存,却更衬得心底那片荒芜,寒冷刺骨。个人的情谊,在所谓的门派大义与强权压迫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希望第一次破灭,带来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但他没有时间沉溺于悲伤。司马锋的伤势需要更好的救治,而他自己的力量太过渺小。他必须再次尝试。下一个目标,是苏打和叶黎。苏打曾是他的师父,尽管因他隐瞒身份而有了隔阂,但他内心深处,仍存着一份对师父刀法的敬佩与一丝微弱的期待。
他更加小心地辗转,来到了阴刀派势力边缘的一座小镇。在一家鱼龙混杂的客栈,他租下最便宜的客房,再次通过隐秘的渠道,发出了见面的请求。
这次见面的气氛,比破庙那次更加凝重。客房内,油灯如豆。苏打依旧一袭青衫,身姿挺拔如松,但眉宇间锁着一股化不开的沉郁。他看着拳拳,眼神复杂难明,有关切,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骄傲和门派规矩束缚住的疏离。
"你当初执意隐瞒身份,我便说过,你我师徒之缘已尽。"苏打的声音冷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如今你身份特殊,是武林盟明令缉拿的要犯。阴刀派,不便,也不能卷入此事。"
叶黎站在苏打身侧,一身墨绿长衫,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五官精致却带着几分阴柔的锐利。他薄唇微抿,看向拳拳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诮与冰寒的敌意。
"拳拳少主,哦不,现在该叫你了丧家之犬。"叶黎的声音带着一种刻薄的冷意,"你这身麻烦,凭什么要我们苏打,要我们阴刀派来承担?你当初接近苏打,是不是就存了利用之心?现在还想来拖累我们?识相的就赶紧滚远点!"
"叶黎!"苏打低喝一声,眉头皱得更紧,但并未出言反驳叶黎刻薄的话语。他看向拳拳的眼神里,挣扎之色更浓。
拳拳看着这对道侣,看着苏打的沉默与叶黎的敌意,心中最后一点对于旧日情分的期待,也彻底熄灭。那曾经亦师亦友的情谊,如今回想起来,只剩下无尽的讽刺与悲凉。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站起身,拉低了头上的破旧头巾,遮住大半面容,默默地离开了房间。
希望,再次破灭。冰冷的墙壁,似乎在他周围合拢。
心灰意冷,他准备在天亮前独自离开这个小镇,继续那看不到尽头的逃亡。或许,这就是他的宿命。
然而,就在他踏出客栈后门,步入黎明前最黑暗的小巷时,一个粗豪熟悉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他身后响起,打破了寂静:
"拳拳兄弟!留步!俺老司马来也!"
只见阳刀派司马锋,提着他那柄标志性的、宽厚沉重的焚莲刀,大步流星地从巷口赶来。他依旧是那般虎背熊腰,短发根根直立,浓眉大眼,只是此刻脸上没有了平日爽朗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怒容与急切。他浑身被夜露打湿,却浑然不觉。
"他娘的!俺都听说了!"司马锋冲到拳拳面前,声音洪亮,毫不顾忌是否被人听见,"宋青书那个伪君子!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搞出提亲这种腌臜事,提亲不成就要灭门!俺才不管他什么狗屁盟主令!俺只知道,你是俺司马锋认下的兄弟!兄弟有难,俺要是缩卵子了,还练个屁的刀,闯个屁的江湖!"
他也不管拳拳焦急的劝阻,双眼一瞪:"兄弟你别怕!那些追杀你的龟孙子在哪?俺去会会他们,给你讨个公道!"
说完,他不等拳拳回应,提着他那柄焚莲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径直冲向了镇上唯一一家灯火通明的客栈——那里,正住着一队负责搜查拳拳行踪的武林盟心腹。
接下来的战斗,短暂而惨烈。
司马锋的刀法,一如既往的狂暴猛烈,婆娑破狱式一经施展,他整个人便如同陷入一种忘我的、以伤换伤的疯魔状态,焚莲刀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瞬间便将客栈大门劈碎,与闻讯冲出的敌人战作一团。他勇猛无匹,刀下几乎没有一合之将。
但他太过直率,缺乏应变。很快便被敌人引入早已设好的陷阱之中,陷入了重重包围。暗处射来的喂毒暗器、专门克制刚猛路数的柔韧网索、以及数名高手的联手围攻……司马锋纵然勇猛,也双拳难敌四手,身上很快便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更被一枚淬有剧毒的透骨钉射中了小腿。
"啊——!"剧痛和毒素让他发出一声狂吼,眼中血丝弥漫。他知道不能倒下,倒下就再也见不到拳拳兄弟了。
绝境之中,他猛地将焚莲刀往地上一插,双手急速结印,周身皮肤瞬间变得赤红,头顶蒸腾起白色的雾气——隐藏大招,燃木刀法!他以燃烧自身气血精元为代价,换取短时间内功力的狂暴提升!
"都给老子滚开!"
他再次拔刀,此时的焚莲刀仿佛真的燃烧起来,刀身缠绕着灼热的气流,每一刀劈出,都带着焚尽八方的惨烈气势!他状若疯虎,不顾自身空门大开,只攻不守,硬生生在那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当他浑身是血,拄着刀,踉踉跄跄地找到拳拳藏身的破旧柴房时,已是面如金纸,嘴唇发紫,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对不住……兄弟……"他看到拳拳惊恐而悲痛的眼神,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断断续续,"俺……俺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
话音未落,他庞大的身躯便推金山倒玉柱般,重重向前倒去。
"司马大哥!"
拳拳惊呼一声,抢上前去,用自己单薄的身躯奋力撑住他,感受到他身体滚烫的温度和生命力的急速流失,眼眶瞬间红了。愤怒、愧疚、悲伤、以及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抱着司马锋因义气而几乎付出生命代价的沉重身躯,拳拳的心沉到了无底深渊。他不能再连累任何人了。但看着司马锋为了他这"兄弟"二字,不惜以身犯险,落得如此下场,一个更加清晰而残酷的认知浮上心头:仅凭他一人的力量,或者依靠司马锋这样的热血义气,根本无法撼动宋青书分毫,唯有死路一条。他需要的不再是武力,而是……智慧,是能洞悉并破解宋青书布局的、超凡的计算能力。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总是穿着朴素青衫,头发微乱,眼神却灵动无比,仿佛一切尽在计算之中的身影——调剑派,蜘蛛侦探。
希望,或许并未完全断绝,只是以另一种更加冷静、也更加危险的方式,悄然浮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