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谈话引导与创伤回忆疗法”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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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来说,这并不是一篇剧情分析贴,而只是抛砖引玉式的讨论。无期的剧情里,局长拯救和治愈禁闭者的通常模板是,通过谈话,纠正禁闭者偏执的错误理念和情绪,引导禁闭者建立正确的认知和信念,同时,在审查剧情里,局长往往还会深入了解禁闭者的过去经历和心理病因,以便帮助禁闭者走出原来的心理困境,重新树立积极的、正确的人生信念,在MBCC开启新的人生。对于禁闭者,局长的角色是双重的,既是法律-行政官员(MBCC毕竟是监狱),也是心灵导师。
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文艺作品的创作,当然会伴随着虚构和艺术加工。然而,在面对一些特殊的、存在心理创伤和心理问题的禁闭者时,局长的“治愈”方法(谈话引导+创伤回忆),是被高度简化的、美化的、欠缺专业性的,以及存在着值得商榷的专业水准和职业伦理问题。
以露米娜审查为例子,这不仅仅是一个局长通过绘本故事开导、教育和感化一个认知不成熟、逃避现实的小孩子的故事。露米娜远不只是躲在伊蕾娅提供的绘本空间里逃避现实,这是她面对童年创伤进行自我防御的一种手段。她有着一些较为严重的心理问题:
夜莺:狂厄侵蚀对露米娜的精神和认知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根据行为和心理的专业判断,她对"现实世界”感到十分陌生,并且,她也从未在成长过程中接受过基本的社会化训练
旁白:有关对露米娜的初步报告显示,由于她自小身体携带狂厄,并在觉醒成为禁闭者时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因此她的行为和认知都保持在觉醒之前的低幼水平。
在这种情况下,局长在没有专业的精神科医生或者心理医生的陪同和指导下,单独对露米娜展开审查,诱导露米娜尝试回忆过去的创伤记忆,极其容易导致露米娜产生应激反应。这在专业上本来就是欠妥的,同时也容易给露米娜造成二次伤害:
露米娜审查一的总结文案:从露米娜孩童口吻的讲述中,你得知曾经孤苦无依的兄妹二人虽然挤在狭小的制蜡厂地下室,但身体受狂厄影响一直十分孱弱的露米娜在哥哥的呵护下却成长得十分幸福,那里是她的“安全小屋”不过在交谈中,你也发现她对曾经的痛苦过往记忆不清并且反应剧烈,甚至最后——直接融化在了你的面前。
当然,文案这么写,是为了营造剧情冲突和张力,让情节富有戏剧性。但局长在露米娜审查里的做法,很难说符合局长这个主角应有的价值理念和专业素养。同时,剧情最后露米娜被局长的绘本故事的治愈,也是更像是一种经过艺术加工的高度简化的、道德化的和浪漫化的处理方式:
露米娜审查三的总结文案:曾经唯一依赖的亲人惨痛离世,她的潜意识无法接受那样的痛苦,因此执拗 地寻找一个又一个新的“安全小屋”。这个安全屋可以是房屋,也可以是一个人,一个哥哥一样无私的庇护者——而你选择拥抱她的苦痛,用绘本的方式巧妙地化解着她的执念,给予她来自一个真正“庇护者”的引导……她也真正回想起了哥哥的脸,逐渐接受眼前的一切,并尝试着迈开新的步伐。
对于露米娜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来说,在幼年时期经历的重大人生变故,以及随之而来的心理创伤和痛苦,恐怕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简单开导和疗愈的,文案的写法,更像是一种速成的包饺子式的合家欢好结局。或许,审查里的局长,还是太过心急地想要让露米娜成长,学会正确的人生信念,回归正常生活。但是,这种追求快速疗愈的心理矫正,不会有拔苗助长的潜在风险吗?对于具有心理创伤和心理障碍的禁闭者而言,认知不成熟、有着不符合主流规范的偏执信念和情绪,其实也是她们自我防御、自我保护的心理机制。她们需要的,恐怕是渐进式的引导和教育,以及长期的陪伴、呵护与关爱,露米娜对局长的埋怨其实已经暗示了局长的欠妥之处:
灰色蜡人:露米娜想跟您走,但来到这个房子之后,您也 没来找过我,露米娜只好自己找安全的地方了。可露米娜有好多不懂的东西,没见过的人,没见过的事物,露米娜总是受伤、又好像伤害到了别人……露米娜不想这样,但露米娜不知道怎么办。
这并非局长第一次与有严重心理问题的禁闭者打交道了。阿黛拉的审查,同样暴露出局长处理手段的欠妥和不周全。阿黛拉通过剪断烦恼的发丝来回避幼年家庭创伤以及人际关系的冲突,与露米娜通过躲进安全屋中来回避哥哥死去的心理创伤,以及潜在的不安全的人际环境,是高度类似的。当然,阿黛拉对烦恼的认识,在主流社会的观念看来,是过于狭隘的,是不够正确的,是偏执的。她对自己的母亲也存在着误解,她通过剪断烦恼、忘却记忆的方式来处理亲密关系中存在的矛盾,也是病态的,是回避性的。但是,对于幼年的阿黛拉而言,面对难以处理的、痛苦的、扭曲的母女关系,忘却记忆,回避创伤,其实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因为对于这段母女关系,幼年的她并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把成年的阿黛拉看做一个没有长大、对于人际关系没有树立正确观念、只会一味逃避的“孩子”,与其说是想帮助阿黛拉走出童年创伤的阴影,不如说是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家长式的权威的位置,打着“我是为你好”的旗号,对“犯错”的阿黛拉进行“矫正”和“教育”。这并没有考虑到阿黛拉心理问题的复杂性,也没有顾及创伤记忆本身给阿黛拉带来的痛苦,更没有尊重阿黛拉作为一个成年人的自主性,而是把一个棘手的心理疾病问题,还原成一个简单的道德教化问题。
心理创伤的疗愈,母女关系的和解,本身就有赖于当事人和咨询师、心理医生之间长期的引导、合作、沟通和陪伴关怀。在审查里,局长和阿黛拉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彼此对抗(局长执意“治愈”阿黛拉,而阿黛拉则展现了抵触和抗拒的情绪),而非合作与关怀。局长违背阿黛拉的自主意愿,强制阿黛拉回忆起过去的创伤,且在没有事先告知阿黛拉、征求阿黛拉同意的情况下,强行安排阿黛拉与母亲会面,追求阿黛拉与母亲达成和解。这种做法,不管在职业伦理上,亦或者是专业性上,都存在着不足和欠妥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