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会,院墙上的爬山虎的颜色变得斑驳,夏天绿色的墙,变成了秋天彩色的墙。秋雨连绵,风吹着潮湿的树叶,洒满山林。银杏亮晶晶黄澄澄的叶子在风里摇摆,落在我的衣服上。我不敢走得太快,怕风把身上的落叶吹走,便撑着伞在红黄斑驳的山里慢腾腾地走。路面湿漉漉,细雨吹湿衣服下摆,拿手一拂,就湿淋淋的。林子里没什么泥,到处都是厚实的落叶,不像我们小时候在山下跑,遇上大雨之后,连鞋子都陷进泥土里。一只蘑菇冒出头来,细杆上顶着大脑袋,享受雨水润泽。
小会,山上又起雾了,秋冬就是大雾弥漫的季节。山里的一切都湿哒哒的,落叶踩上去没什么声音,有些要强的苔藓在角落里不服输地探出触角。一只野鸡从林子里跑过,模模糊糊能看到些轮廓。远处的山顶隐没在晨雾里,这里如同雾里的海市蜃楼。朝阳把雾照得金黄,我知道,过一会儿,雾就会散去。山重归人间,动物的声音陆续响起。你墓前的月季,还在开着。
小会,晶莹剔透的霜花贴在玻璃窗上,透过玻璃看,仿佛能看到一个全新的霜花世界。然而清晨的霜花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到了晌午更是完全没有来过的痕迹。今天早上胡力和我正在上山瞧树,流光双手捂着什么东西跑过来。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开给我们看,手里什么也没有。胡力笑道:“你要变魔术?”流光看着自己的手心愣了:“刚才还有的!很漂亮的霜花!”没等我们安慰,他便哭着跑走了。
小会,我在山上发现了一小片红薯,秧几乎已经全趴在地上了,叶子也枯萎卷缩。发现的时候,我有点不敢确认,挖了一个看过,才确定是红薯。我正有些纳闷儿,桃子和流光跑过来制止我:“别挖了!这是露珠和风荷种的!”“他们种这个?”我问。流光点点头,桃子骄傲地昂着头回答:“对啊,他们请我两个帮忙看地,防止被吃掉。说种好了请我们吃呢!”我沉默了一下,还是告诉他们:“已经种过头了。”
小会,山里飘起了雾蒙蒙的小雨来,没什么风,倒像是初春的样子。今早我在林子里遇上了二毛和那个脖子带珠链的年轻人,两人正相谈甚欢。看见我,二毛带着年轻人向我走过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褐,新来的朋友。”我没听清楚,问了一句:“褐?”年轻人笑了:“对,褐。”二毛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领着年轻人走远了。“西山红遍,层林尽染呐——”他们的声音传来。
小会,山里的清晨太冷了,地上的落叶被夜露打湿,踩上去再也没有“咔嚓咔嚓”的脆响。昨天我看到一只野兔从门外蹿过,一大早就去巡山了。如果兔子太多,会影响山上的生态。路上我遇到一个背着包的年轻女人,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两个人的头发都很短,看起来简直像个刺猬。两个人见了我,先是要跑,小女孩一下子蹿到林子里没影儿了。年轻女人犹豫了一下,慢慢走到离我远远的地方,底气不足地朝我喊:“你知道这儿管事儿的在哪儿吗?”原来又是一个来找胡力的。
小会,山上许多树的叶子都落了一大半,还没掉落的,都明亮地黄着。也有一部分树还是绿色的,被一股秋冬特有的深绿包裹。从前你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树叶,红色的香樟,棕色的玉兰。你会在树下挑出一片最好看的叶子带回家,写上诗句,夹进你当时正在读的书里。如今每当我打开一本书,都能翻到你的树叶和诗。春天的樱花瓣,夏天的月季花,秋天的树叶,冬天的一根枯草。春夏秋冬,到处都是你。
小会,今早起来,发现外面白白的一片,我以为下雪了。羽星和小花哇哇大叫着跑过院墙外,让秋天充满了生气。我披上厚厚的外套出门,原来是霜冻。草叶上沾了一层晶莹瑰丽的冰霜,凑近了看,每一片草叶都宛若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前几天的雾散去,太阳终于露出来。一只鸟儿落在地上用喙扒拉了两下,衔起一粒草籽吞下,左右看了看,飞走了。
小会,又降温了,立冬以后,天气就更冷了起来。从前我以为在夏天看冬天的照片会变得凉爽,在冬天看夏天的照片会变得暖和。但这一次我忽然感觉到在冬天看夏天的照片,只会觉得更冷。看着照片上的你穿着连衣裙,我不由觉得自己也穿得凉爽,一股子凉意就泛起来。夏天你最爱吃黄瓜,没事就从阳台的藤蔓摘一根坐在露台吃。冬天你喜欢炒栗子,但凉了的炒栗子剥壳太难了,你就不爱买炒栗子。
小会,树的叶子大多都落了一大半,树冠顶的树枝已经光秃秃的,有了深秋的样子。今天风很大,吹得窗框咚咚作响,院子里落了一地树叶。夏天的时候,天花板角落里有一只壁虎和我作伴,它总是趴在离灯光最近的墙壁上,吃来来往往的小飞虫。它的动作可真利落,每天都吃得肚儿圆。但天冷之后,它再也没出现了。我猜想,它大约是要冬眠的。人怎么不会冬眠呢?冬眠听起来太有趣了。小会,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