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会,楝的花期真短暂,花已经快落完了,蜜蜂也离去。阳光刺眼,温度开始不太宜人,刚走出门便开始出汗。小毛球、二毛和胡力没精打采地伸开手脚躺在树荫下,小花和瑶瑶在旁边叽叽喳喳叫他们起来。几个人一动不动,仿佛力气都被太阳晒化了。“太热了,我被禁锢在树荫下了。”二毛说。“我也是。”“我也是!”胡力和小毛球异口同声。小花和瑶瑶对视一眼,笑起来。
小会,石榴花开了,核桃结了绿色的果子,院子里满地都是楝的落花。木屐踩到落花上,会发出声音。刚开始穿木屐的时候真是不怎么适应,但确实方便,古人果然是有大智慧。风吹得人很舒服,我坐在社神树下,想起小时候放学偷偷上山。家里人都急个半死,我们这群孩子才从山上慢慢悠悠、嘻嘻哈哈地走回来,人手一把野果。刺泡还是好吃,野草莓还是不太甜,“紫葡萄”还是永远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大。昨天的月亮细细弯弯,就像从前那些呼朋引伴从山上回家的夜晚一样。
小会,快立夏了,风也是热的。人们在太阳下举着伞,挡住如雨的日光。风把土地上的灰尘吹起来,城市和山林就被灰尘区分开来。远风站在风口,被春天的尾风吹得眨眼睛。“你在干嘛?”小毛球问。“我在看夏天。”远风依旧站着一动不动。“夏天还没来呢。”小花说。“夏天正在走过来,我看到她了。”远风一本正经地说。夏天来了,小会,你也看到了吗?
小会,雨季显得很漫长,但其实一共也没多少天。人们对着门外的雨发愁,动物对着天上的雨发愁。鸟儿的翅膀被沾湿,雨下面的世界,都是一样的郁闷潮湿。小花怏怏地蹲在屋檐下,小黑在旁边和她一样的姿势蹲着,嘴上说着:“不然我让小刺猬背果子给你看,可好玩了。”小花瘪瘪嘴道:“算了,我们还是不要折腾小刺猬了。”两个人叹口气,托着下巴继续看雨。“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小会,北方没有梅雨季,南方却总是湿漉漉的。但南北方的花儿都一样好看。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雨的时候,我只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像小时候一样。很久没有见豆豆,小花说,豆豆帮晴姥姥跑了一趟腿,去了远方的一座山。“他自己去吗?”我问。小花点了点头:“当然是他自己去。”我有些惊讶:“他还小呢。”“他不小了。”小花理所当然道。也许从孩子有回忆从前的能力开始,我们就都觉得自己长大了吧。
小会,下雨了。山上有点冷,我不想出门。院子里的楝和月季的花被雨水打落,各种颜色铺在地面上,倒是怪好看的。昨天听小星说,远风换了一身鲜亮些的衣服,比冬天看起来精神多了。嚯,我可真是想象不出来。小毛球想了想,说:“就像小溪里的石头突然都变成了花那样与众不同。”这么听起来,大概是好的转变。春天要结束了,最后一个春季节气马上就要过完,再过几天,就是立夏。夏天来了,风也传来热气。一切都在变,时时刻刻都在变,除了你。
小会,昨天刮了一天大风,今天早上阴沉沉的。空气很凉,泡桐的叶子长大了,毛茸茸。我现在坐在你的墓碑旁,和你一起赏花。月季开得很好,前年种的时候位置规划得也好,你应该刚好能看到一大片粉色月季藤。也有几棵枝干粗很多的月季树,绽放着红色的初夏。月季有刺,婼娺不敢往上面爬,只好还去折腾冬天的那几棵腊梅树,树叶都被折腾得落了很多。左前方有棵高大的树,像院子里的楝那么高。楝的花一边开一边落,时间在花开花落中露出痕迹。紫色的小鸟儿随风飞起,最后落回泥土里。
小会,月亮从树梢缓缓升起,我忽然想起第一次发现月亮和太阳同时在天上的那天。你拿了学校的培育比赛第一名,我和你的朋友们在草地上围着你唱歌。我们唱的什么来着,哦,唱了很久邓丽君的歌,她真美啊。你跟着我们跳起来,裙子转啊转,裙摆上的花转进我的全世界,盛开到现在。弥姑娘远远地在一棵树下弹琴,琴尾落了一朵小白花儿。胡力唱和着我听不懂的曲子,充满初夏的欢欣与热情。
小会,一开窗,楝的花香就会灌满屋子,这是植物的策略。花香随风飘扬,蜜蜂就会逆风而来。昨晚我梦到一只黑头黄喉蓝身的大鸟,比大喜鹊还要大一点。它站在密林的树枝上,我在梦里想着:不知道这是只什么鸟。然后走开了。今天醒来,我忽然觉得我见过那只鸟,在另一场梦里见过它。它是现实中的什么意象吗?你曾经说你梦到过在森林的树屋上,和一个森林的孩子一起躺在树屋上聊天。后来它告诉你,你该走了。你很不舍,但也清楚不得不离开。如果梦里的你留在了那里,现在的你是否也会留在我身边?
小会,无花果结果了。一只肥到圆滚滚的喜鹊落在院子里的楝上,往上蹦跶。我今早下山,在山路旁边看到一棵开紫花的槐树。我可从来没见过紫花槐。今年我在院子外边围着墙种了两排蚕豆,它们开花了,淡紫色的花,像蝴蝶一样,卷曲着细细的枝条,如同一幅画。炸蚕豆好吃,只是做起来太麻烦。你喜欢看电视的时候把炸蚕豆当瓜子磕,我就常常给你做。现在我也做,只是不再那么频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