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手札】厌火会随记·焚尽（下）
修改于2021/05/14244 浏览
注：旅人手札系列为《失落四境》番外短篇小说系列，非游戏主线剧情，不含剧透，请大家放心食用~ 希望大家能通过旅人手札，对四境九幾有更多的了解。
05
接下来的几天，我提过带谷央回风岸邑，她却依然不愿意回去。
悬川告诉我，能加入厌火会的人大多是九死一生，只有在烈火中活下去的人，才有可能成为侍火者。而他身上以及折崖四肢上的疤痕，就是在成为侍火者前经历的灾祸中留下的。
谷央最开始对他们两个还有些抵触，尤其是折崖。
但是悬川答应了去风岸邑帮她找到凶手，而折崖也再没有吓唬过她，所以倒也是相安无事。我虽然相信了他们两个，却对失去家人的谷央放心不下，于是决定等悬川查出真相，然后将谷央送回风岸邑再离开。
“谷央，你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闲不住的折崖跑到树林深处到处搜刮，找了一堆花花绿绿的菇子，此刻正抱在怀里，满脸都是隐藏不住的骄傲。
我也有点饿，于是朝他看过去，然后陷入了沉默。
满满一怀的…毒菇。
折崖浑然不觉，还热情地拿着菇子去找谷央。
“你看这个粉色的好不好看？等我烤来给你吃啊！”
谷央还没来得及说话，折崖就又拿出一朵泛着淡蓝色的菇子道：
“诶，这个菇子刚才好像不是这个颜色的？怎么磕碰点皮儿，就变成蓝的了？”
但他显然也没在意，反而自顾自接了下去。
“不过还怪好看的，一起烤了好了。”
折崖用细树枝将蘑菇串在了一起，然后另一只手的指尖燃起了火苗，他就这样烤起了蘑菇。渐渐的，还真有一阵香味飘了出来。
他把烤熟的蘑菇先递给了我和谷央，然后又给自己烤了一串。
我和谷央对视，在彼此的眼神中都看了无奈。
折崖正打算大快朵颐，张开的嘴离蘑菇不过一步之遥，谷央小小的身影冲了过去，将他的手拦住。
“粉色那个是丝盖伞，吃了会死。”
“蓝色那个是摸青菰，吃了也会死。”
我看到折崖整个人僵硬地不敢动弹，毕竟他离咬下去就差一点点。
“呸呸呸！”
他将手中的烤毒菇朝远处丢过去，但是突然又跑了过去，我和谷央看到他离开的方向燃起了火焰，半天才停息。
“你去干什么了？”谷央一头雾水。
“去烧了这些毒菇子啊，万一有人和我一样不认识，吃死了怎么办？”
谷央翻了个白眼：
“我一个八岁的孩子都能认出来有毒，你觉得还能有谁和你一样不认识？”
折崖尴尬地嘟嘟囔囔，他的确没什么常识，毕竟哥哥一直将他保护地很好。
“完了！我直接用手摘的！是不是也会中毒！”
折崖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大惊失色，瞪大眼睛的模样让我和谷央没忍住捧腹大笑。他嚷着“笑什么！”，但看到我们两个完全没有管他，估摸着大抵是摸了并不会中毒，这才松了口气。
06
折崖看着大笑的谷央，挑了挑眉。
“这才对嘛，八岁的小孩儿成天绷着脸多没意思。”
谷央听到后，脸上挂着的笑立刻消失无踪。
“你懂什么…我的阿爹阿娘还有妹妹，都被烧死了。”
“那又怎么样？他们如果还活着，肯定不希望你这样。”
“不是你的家人，你当然怎么说都行。”
折崖耸耸肩，“我爹娘也是被烧死的，当时门被倒下来的石头挡死了，他们在外面怎么撞都撞不开。我被呛地睁不开眼，我哥拉着我躲到墙角，拿后背把我死死挡住。他胸口的疤，就是为了救我，被火烧的。”他一边说，一边还揉了揉谷央的脑袋。
“后来火越烧越大，就算我哥帮我挡着，我也还是被烧到了四肢，衣服烧焦了黏在我皮肤上，撕都撕不掉，痛的我恨不得直接一头撞死拉倒。再之后我和我哥就喘不上气儿，晕过去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我俩被一个人救到了不远处的一个烂棚子里。他就是厌火会的人，说让我们跟他走。紧接着我发现自己只要一想到火，手中就能出现火，一点也不烫。那火还能钻进我体内。”
“我哭着想回去找爹娘，被我哥拦下了…我也不知道他当时怎么说的，反正到我长大了才知道，爹娘为了救我们，一直在门外想要把石头移开，最后被烧死在了那块石头旁边。”
谷央仰着头，眼睛红红地看着折崖，折崖反而冲她笑了笑。
“所以啊，哭完了就要开开心心活着。”
“不然离开我们的人，也会跟着我们一起难过。”
07
我看到悬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见我看过去，还往身后藏了藏。
“哥！怎么样，查到什么了吗？”
悬川显然是听到了刚才折崖说的话，所以面对他脏兮兮的脸，难得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成天咋咋呼呼的，又自己跑出去玩了吧？”
折崖没有反驳，眨巴着眼睛冲他耸了耸肩。
晚上，等折崖和谷央睡着后，悬川将我叫到了稍远的地方，将白天藏着的东西给我看。夜色已深，但当我看清的时候还是心头一惊——那是一块透明的晶矿，附近的山上很常见，不值什么钱，所以也没人专门去收集。可是，这块与我当初救下谷仓的时候，她手中拿着的东西一模一样。
“那边烧起来之后就没人再去过了，邑上的人都搬去了最临近河边的地方。”
“不是厌火会的人做的，火的痕迹不同。烧起来的地方是风岸邑的南边，我在最先起火的谷央家找到了这块晶矿，它落在麦秆灰烬的最上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时就是因为这块晶矿在麦垛顶上，恰巧被正午的太阳照着，所以引了火。”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背后不远处传来了折崖的声音。
“谷央！你要去哪！”
我和悬川匆匆赶上，看到谷央朝着当初她跌落的山坡上跑去。等我们到的时候，谷央钻在一片带刺的树丛里，身上的衣服被划地七零八落，谷央散乱着头发，不断在那里找着什么。
我想起来之前她摔下去的时候，那块一样的晶矿就掉在了这附近。当时我只顾着把昏过去的谷央带走，所以也没将那块晶矿捡回来。
“谷央！大半夜的你，你要找什么啊？”
“哥，你和这小兄弟聊什么了？我迷迷糊糊看到谷央跟着你们过去，等我坐起来的时候谷央就跑了…”
我皱着眉，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悬川看我的反应，也示意折崖先安静下来。
折崖一头雾水，只好凑到谷央旁边，在掌心燃起一团小小的火光，帮她照着一片漆黑的树丛。折崖眼尖，看到不远处有东西发着光，于是走过去捡了起来。
“这是什么…”
谷央闻声回头，然后一把夺过，赫然就是她遗失的那块晶矿。
紧接着，她将晶矿捧在胸口，又哭又笑。
悬川也是一惊，他将自己在麦田找到的那块也拿了出来，果然一模一样。
“这…这都是什么情况？哥，你怎么也有一块，长得还都一样？”
“我这块，是从着火的地方捡来的。应该就是它引发了火难。”
08
谷央什么都想起来了。
从她崩溃的字句中，我们终于弄清了真相。
这两块晶矿是谷央的阿爹去山上打猎时无意间得来的，他见这两块晶矿一模一样，觉得有趣，于是带回家里给谷央和她五岁的妹妹玩。
起火那天早上，妹妹闹脾气，非要把谷央那块也抢过来。
谷央不愿意，姐妹俩绊起了嘴，在忙着干活的阿娘听到后二话不说训了谷央一顿，说她半点儿没有姐姐的样子，还将两块晶矿全部给了妹妹，然后就接着去和父亲一起忙农活。
谷央又委屈又气，妹妹还洋洋得意地朝她炫耀。谷央冲动之下将妹妹手中的晶矿一把夺过，还将原本属于妹妹的那块使劲丢了出去，她将妹妹的哭喊声落在身后，独自跑到了村外，但却没想到晶矿会不偏不倚正落在自家的麦堆顶上。
她不知道正午的太阳会直直打在南边，更不知道晶矿会在被晒得发烫。
等她情绪平静下来，准备回家向妹妹道歉，然后将自己的晶矿送给妹妹时，看到的就是已经连成一片的火光。
她家的麦堆一个连着一个，再加上那时候阿爹阿娘正带着妹妹小睡，等被烟呛醒的时候，已经跑不出去了。
09
那天天亮后，谷央已经恢复了正常。
我和悬川沉默着，就连一向话多的折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的家人不会怪你的，你只是…只是不小心…”
折崖越说声音越小，就像是这样的话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
悬川叹了口气，问她愿不愿意跟着他们一起离开，几日的相处让他觉得谷央绝不是存心酿下灾祸，他担心谷央会陷入自责想不开。
但让我们没想到的是，谷央告诉我们，她决定回到风岸邑。
“原来害死他们的人是我。”
折崖听到后立刻想说些什么，谷央却对他淡淡笑了笑。
“放心吧，我不会寻死的。不然…阿爹阿娘还有妹妹，就更不会原谅我了。”
“谢谢你们，我该回去了。”
10
我不知道回到风岸邑的谷央要面对的是什么，但那终归不是我能管的事了。
与悬川、折崖分别时，她看着我们三人，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抿了抿嘴唇，一步一步，与我们越来越远。
后来我再也没有机会去过风岸邑，直到我遇到了一个从风岸邑离开的年轻人，于是时隔多年，我第一次询问起了风岸邑的消息。
“风岸邑啊…早就什么都不剩了。”
“大家全部都搬走了，只有灾祸女留了下来，最后在木棚里，放火把自己烧死了。”
“你问我灾祸女是谁？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是什么…邑里的人全都这么叫她。村里老一辈的人每次路过她住的地方就朝里面扔石头。还有人把家里的脏水全泼到她那儿去，还说什么，‘水多了，她就再害不了人了’。她也奇怪，从来不吭不响，也不生气。每天就是从河边一瓢一瓢地舀水，然后再趁半夜把打回来的水蓄在各家门口的缸里。你别说，好几次就是靠那些水，邑里才躲过了火难。”
“我只知道她好像和很多年前我们那儿的一场火难有关，死了好多人…听说起火就是因为她，她家里的人也全死了，就剩她一个。”
“要我说，她也不是有意的，不然这么多年了，也不会任由邑里的人欺负。”
“哎，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风岸邑也没了，她也死了…”
听着他描述着口中的“灾祸女”，我几乎立刻知道那就是谷央。
她当初的选择和这些年的经历有没有让她好过一些？
我心中也没有答案。
我只记得那个小小的身影，在做出决定的那日，独自迎着光亮，一步一步坚定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