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巡查日记（应天府）

搬搬之前写的文，灵感来自应天府布局

“知府大人，您知道吗？守一观的观主和大恩寺的住持之间不对付很久啦！”

我刚一过桥踏上城西北郊，小包就不知道从哪蹿出来跟我讲这片儿发生的故事。

“哦？说来听听。”

“还得从好久之前说起啦，初代观主和初代住持选址的时候都看上了这块地，争执不下，再加上佛家和道家不和已久，就闹到当时的知府大人那去了。那位大人不胜其烦，大手一挥，就把这块地分成了两块，西边那块给守一观建了道观，北边那块给大恩寺建了琉璃宝塔。”

我掐指一算，守一观和大恩寺建成都有两百多年了，“算下来中间也有七八代观主和住持了，两家一直都这么不对付？”

“唔，也不是”，小包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个苹果咔嚓咔嚓地啃，“中间的观主和住持也有不理世事一心修道的人，倒也没什么大摩擦。不过啊，现在的这两位都是第九代，可能是因为在佛家和道家‘九’都是个极好的数字，这两位都极其出众，道法高不高深么倒不好说，不过管理自家的能力那可是数一数二的。”

我点点头，“嗯，每年大恩寺的水陆法会和守一观的三清圣诞都是衙役们最忙的时候。”

小包咧嘴笑了笑，“大恩寺现任住持是了空大师，长得和大肚弥勒佛有点像，虽然整日吃斋念佛，但身材却颇为……富态。而守一观的观主玄清真人虽然是正一派弟子，可以食荤，却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倒是有几分‘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的感觉。”

小包啃完苹果，乖乖地把苹果核扔到街旁的废物桶里，拍拍手接着说，“是以，二人很是看不上对方，这事啊，这片的人都知道。”

小包瞥了瞥路边的小摊，又冲那边的轿夫努了努嘴。

我看了看她腰间挂的狐狸面具，又看了眼她身后的玩具摊。

哦，刚才是从这蹿出来的。

小包又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您看见前面那个算卦摊了吗，那是守一观的！玄清真人派他的徒弟们轮流来给大家算卦，也能挣点小钱。了空大师听说了很是冷嘲热讽了一番，说当初玄清真人的师父给他取这个‘清’字是希望他如清风明月般，谁能想玄清真人竟然掉钱眼里了，和那些招摇撞骗的一样支起了摊子，也不知道玄清真人的师父有没有在夜里给玄清真人托梦大骂他一顿。”

“玄清真人听到了，捋着胡子说，当初了空大师法号的寓意是四大皆空，如今了空大师却处处斤斤计较，若是了空大师的师父还在，也不知道他手里的念珠还拿不拿得稳。”

我被这两人的“斗嘴”逗得一笑，看着算卦摊旁边“五文一次”的牌子和排得长长的队伍，心想玄清真人倒也不算黑心。

“不过么，”小包接着说，“也有人说是去观里算卦的人太多啦，玄清真人便在这边支个小摊，让大家不必跑得那么远。还有人说，了空大师是在酸去守一观算卦的人多，都抢了自家的解签生意哩！”

我和小包拐了个弯，就看到守一观门前色泽鲜亮的牌坊，今天天气不错，远处山上的道观轮廓和北边琉璃宝塔的塔尖都能看清楚，风中还飘来新漆的味道。

“想当初您刚上任的时候，了空大师和玄清真人大吵过一场呢！”许是因为到了人家家门口，小包的声音小了一些。

我心想，果真刚才说的只算是斗嘴么。

“您不是派人来重新修缮守一观和大恩寺的围墙嘛，最后两家的墙竟然连上了！”

我惊奇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边地方本来就不够大，两家要给自家围起来的地方又太大，围墙自然就只能连起来了。”

我在心里琢磨了一回，心想这倒是有点像初代观主和初代住持“抢地盘”的事，不过这次没闹到我这个知府大人这里来，还是比他们的祖师爷要……呸呸，背后不讲人，阿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

小包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还在一边滔滔不绝，“那段时间玄清真人和了空大师天天打嘴仗，玄清真人说大恩寺怎么就非得种竹子种桃树的，只围起来琉璃宝塔不就够了。了空大师说照这样守一观也只把道观围起来好了，还要什么香火观。”

“玄清真人又说，玄奘大师游历江南，怎么大恩寺没请到人，反倒让人家去了苏州府。了空大师回击，听说贵观的三清像修的过于富丽堂皇，反而让信众臭骂一顿？”

“总而言之，这两位是谁都不肯先退一步，那段时间守一观的小道士和大恩寺的小沙弥都不敢多说话了。”，小包现在说起来还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样子。

“那最后就这么建了围墙？”我十分诧异。

“可不是！被您派过来负责此事的大人都没办法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说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把两家围墙连起来了，谁知道玄清真人和了空大师竟都同意了！”

我呆了一瞬，又笑着摇摇头，“说起来此事还是因我而起。”

小包瞪大了眼，“大人您怎么能这么说！要不是因为您主张修路又给守一观和大恩寺都评为甲等游玩胜地，这边怎么可能这么热闹！”

我点点头表示相信。

“玄清真人和了空大师虽然拌嘴拌得厉害，不过也是顶顶好的大善人。”小包指着那处连起来的围墙说，“原本这后边有片墓地，正好被这连起来的墙挡住了。本来大家以为，以后清明节来墓祭少不得要给守一观或大恩寺添些香火钱，可谁知这两家都在院墙上开了个角门，便是在观内或寺内‘借个路’也是可以的，若是有要做法事或供一盏长明灯倒还方便了呢。”

“玄清真人和了空大师都是有大功德的人啊。”我感叹道。

我看到大恩寺门口围了许多人， 问小包是怎么一回事。

“大家都来看大恩寺新建成的石碑亭呢，听说亭子建成的时候文大人来了，家中有学画画的便来摸摸这亭子希望也能像文大人画的那样好，家中有适龄小娘子小郎君的便来摸摸这亭子希望以后婚事能像文大人和吴黎姐姐那般顺利幸福，您还别说，有好几对小娘子和小郎君都在这看对眼了呢！”小包的眼睛笑成了月牙，这神情颇有些像姨母看到表哥表嫂恩恩爱爱的样子。

唔，日后看到文大人，倒是可以调侃他一番，问问被人当成月老的感觉如何。

“玄清真人听说了还酸了几句，说怪不得这段时间大恩寺那边没什么动静，原来是不声不响让您给批了个亭子。”

我想了想书案上那一人高的文书，依稀记起来半个月前大恩寺确实上报要建个亭子。

“玄清真人说，大家门口都有石碑，怎的单就大恩寺还给石碑配了个亭子？还让他的大弟子在石碑亭斜对面的那个算卦摊一连坐了五天！这次了空大师却只用了一句话就让玄清真人消停了！”小包眼睛睁得大大的，还伸出了一个手指头强调。

我被小包这幅神情逗笑了，也被她用的“消停”那个词逗笑了。

“了空大师说了什么？”

“了空大师派了个寺里的小沙弥去算卦摊跟玄清真人的大弟子说，”

小包学着小沙弥的样子双手合十鞠了一躬，

“贵观门口的牌坊这么多年了，也该重新漆一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