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乙已（一篇改编散文诉说一些无奈）

忍村卡店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鱼形的大柜台，柜里面预备着好些卡，可以随时卖出去。跑33的忍者，一到中午和晚上，就会每每花几百鱼币，买几张白卡，——这是几个赛季前的事，现在每张卡要涨几十个鱼币，——靠柜外站着，美美的用了起来；倘肯多花几百鱼币，便可以买一张紫卡，给大家享用，如果更出多几百鱼币，那就能买一样金卡，但这些忍者，多是走路跑图，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全程滑步的，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金要紫，美美地用起来。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忍村卡店里当伙计，掌柜说，我样子太非，怕侍候不了全程滑步大佬，就在外面卖点白卡罢。外面的走路忍者，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自己买的是什么白卡，看过掏出来的有单体弹幕没有，又亲看将白卡放到自己的卡牌栏里，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羼水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掌柜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分卡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掌柜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力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力乙己是只能买白卡而全程滑步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黑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顶乱蓬蓬的帽子。跑的虽然是全程滑，可是因为是滚着滑，身上又脏又破，衣服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烈雷暴丸、卧槽大全空了之类的，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叫阿力，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上大人力乙己”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力乙己。力乙己一到店，所有买卡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力乙己，你又掉坑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买两张卡，一张要是雷系精通。”便排出几百鱼币。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伤害最低了！”力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想放大，然后全空了。”力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烈雷暴丸不能算空……能炸一下！……熊猫人的大招，能算空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闪电链”，什么“卡后退大招”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力乙己原来也是版本最强的，但终究还是被狂削了一刀，又不会三段跳；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还能搓丸子，便替人家清清D悬赏，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觉得自己能打33。坐不到几天，便连悬赏和龙血宝物，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打D悬赏的人也没有了。力乙己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抢上忍MVP的事。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粉板上拭去了力乙己的名字。

力乙己用了雷系精通，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力乙己，你当真会放大招吗？”力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2万伤害都打不到呢？”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什么大招飞出屏幕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有一天，大约是赛季结束的前两三天，掌柜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下粉板，忽然说，“力乙己长久没有来了。还欠几百个鱼币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买卡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被人挂论坛了。”掌柜说，“哦！”“他总是空大。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敢跑去打无双图了。无双图的BOSS，他打的了吗？”“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是空大，然后跑图掉坑，掉完坑以后评分出来，全场最低。”“后来呢？”“后来被人挂论坛了。”“挂论坛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或许是死了。”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赛季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买一张雷系精通。”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力乙己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又黑又白，已经不成样子；戴一顶破帽子，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买一张雷系精通。”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力乙己么？你还欠几百个鱼币呢！”孔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跑图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酒要好。”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力乙己，你又空大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空大，怎么会被挂论坛？”力乙己低声说道，“失误，失，失……”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我拿了卡，端出去，放在门槛上。他从破衣袋里摸出300鱼币，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用了卡，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力乙己。到了赛季初，掌柜取下粉板说，“力乙己还欠300鱼币呢！”到第二年的赛季，又说“力乙己还欠300鱼币呢！”到之后的赛季可是没有说，再到下个赛季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力乙己的确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