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黑云压了过来，整个镇上都显得死气沉沉，我坐在家门口吃枣，望着对面山下的鲁家武馆，林已经在鲁师傅的门前跪了三个时辰。

闯荡江湖的人终归是不安稳的，即使躲在这样偏僻的小镇上，也会有仇人找到。林的父母便是这样害了性命，但不知怎的，他自己却活了下来。也怪仇人心不够狠，不愿杀了这孩童，而不够狠的人，往往只会留下后患。

林在私塾读了几年，家里的银子给先生掏空后便被赶了出来，大概是念书这条路走不通，林便想到了去找镇上有名的武馆师傅学武，鲁师傅摸了摸林的骨，说他不适合练武，适合拿笔杆子，言下之意还是银子不够。林看向鲁师傅身后，一群白衣飘飘的师兄们正在舞刀弄枪，飞来飞去好生羡慕，林被鲁师傅如拎小鸡般给提溜了出去，没想到就这样吃了闭门羹。

我告诉林，书上都写着拜师不肯收就跪着，最好是把自己跪晕，师傅心一软就收了，说不定还有口姜汤喝。

我往地上一吐，枣囫飞出百米远。跪到第四个时辰的时候，林终于给跪晕了，鲁师傅让人给林抬了进去，姜汤没等到，倒是讨了杯茶喝，茶满且杯口对着林，此为送客之意。林不肯走，不然四个时辰就白跪了，连忙磕头求师傅收下，白衣飘飘的师兄们见状都围了过来看热闹，脸上满是笑意，但是林知道，他们的笑并不友好。

鲁师傅随手抄起一根腊杆子，一打一挑，驴磨的石碾子便飞出去8仗远，鲁师傅把杆给林，让林把这一打一挑练个十年再来找他，林一听又继续磕头，感谢师傅收自己为徒。鲁师傅说：“在外不可以说我是你师傅，否则我就杀了你。”林知道，这是师傅不为名利的表现，当年猴子去找菩提老祖拜师的时候，菩提老祖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临走时，林依依不舍的看着鲁家大院的师兄们，一袭白衣，风度翩翩，一番回首一场梦,一望红尘似锦花。

林拿着腊杆子上山了，第一年只觉甚多疲乏，我时不时的去看他练武，一打一挑，动作慢而使不上劲，但随着练习的增加，这一打一挑倒也稳扎了许多，慢慢的他周围的野草都不长了，草根也快被全打掉。偶尔我会问起林为什么想要练武，他说为了给爹报仇，我笑他为了给爹报仇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他就不说话了，只是手上的动作更加起劲。

到了第三年的时候，野兔已经不敢出现在林的周围了，只要一进了腊杆子的范围，一打一挑，准能一棍要了野兔性命，所以那两年我吃了不少的野兔肉。但也不能总吃人家的东西，作为回礼，我也经常摘点枣给林捎过去，有时也教他吐枣囫。他问我枣囫能杀人吗，我笑他那你闯荡江湖的时候得随身备两个枣。

第五年林的腊杆子已经坏掉了，他换了根结实点儿的棍子继续练着那一打一挑，山上的野兔早已灭迹，桃花开了谢，谢了又开，如果桃花真的能换酒钱的话，相必我也不用靠着林的野兔肉才能开荤。

到了第八年，林已经达到能打中蚊子的境界了，到我家来吃饭，也不忘帮我赶走蚊子，一打一挑，那蚊子便被钉在了门板上，后来闲的无聊，林只挑走母蚊子，把公蚊子留下来陪他。我说你练武杀了这么多生，不怕遭报应吗，林说要遭报应也该是那根腊杆子遭报应，是腊杆子杀的生而不是我。我大笑，那我使枣刺人而杀之，是否非我也，枣囫也？林摇头：“我记得我爹死的时候，喉咙里被人钉了颗枣囫。”

我想，我可能又该换个小镇生活了，换一个同样死气沉沉，看不到未来的小镇。但在换之前，我不能留下后患。

第十年林下山了，到了鲁家大院却被告知昨晚鲁师傅一家全家搬迁，那人说，往北一直追，幸许能追得上。

待到林赶到时，鲁师傅正被一黑衣人按着天灵盖，眼里暗淡无光，这种眼神林见过，当他的腊杆子砸向野兔的时候，野兔的眼里就是这样的眼神。而旁边那些白衣飘飘的师兄们竟是缺胳膊断腿，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林大喝一声，向那黑衣人扑去，一打一挑，只见黑衣人如麻袋般飞出去又闷哼一声摔在地上。我知道，我下半身算是废了，也许对林说的话不该是笑话，我真的应该随身备两个枣。

鲁师傅眼里突然迸发出精光，拉着林的手说：“少侠，敢问大名！。”林急忙俯身悄悄对他说：“师傅，我是你徒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