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剑霄云录】官方短篇——遥星之愿
遥星之愿
“...糟了！”
在略带阴暗的大房间里的一片沉寂的空气中，骤然响起了一道清脆如铃的少女惊叫声。
发出惊叫的是名头上绑着环髻，身穿浅绿衣衫的妙龄少女。她手上拿着一支笔杆用绿玉制成的纤细毛笔，带些沮丧的站在一张宽大得惊人的乌木桌子之前。
那桌上铺着一张与桌子一样大得夸张的白纸，白纸上面工整的用黑墨在周围细细画上一圈方格，里头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在其中央则是许多交互纵横的小圆圈与线条。这复杂的图样乍看之下有些像是观星占曜的天象图，又像是算命先生用的九宫推算图，只是大小差上了好几倍。
“…小师妹，怎么了？”
一名身穿绀色衣衫，埋首于手上厚重书卷的少年闻声抬起了头，称呼绿衣少女为小师妹的他从乍看之下不过大上少女三四岁，虽然那张斯文中带着三分英气的脸庞在一旁灯台上的明珠映照下，显示出远超过他这个年纪所有的世故与冷静，但在他此刻望向少女的眼神中，却又流露出隐藏在那故作淡漠的神情之下的真切关怀。
“…三师兄，我又算错了…这个乙未到丁酉的变化我总是想不透，这里一错，后面就整个对不起来了。”少女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把青玉毛笔搁在精雕成流云形状的青铜笔架上。
“师尊明明知道我心不够巧，为何还非要我学会这『九方玄枢』的法诀不可？光是记住这图上的天干地支九曜十三垣六十四卦就已经够难了，还得在心中默算推宫引占其中诸般变化，我这连字都写不好的笨脑袋真的不够用。”
“师尊的眼光是不会错的，小师妹，你必定有过人之处才会被他挑选为弟子，而这九方玄枢之法更是咱们天瑶派法门的根基，就算要多花点时间也非得好好熟悉不可。”
少年放下了书卷站起身来，然后缓步走到了少女的身边，少女稍稍为他挪过了身子，似有若无的轻靠在他的身上。
“我来帮你瞧瞧是哪里错了。贲、解、蹇、豫…等等，若是用你的名字『封铃笙』的相数来推算，这里怎么会是『豫』？应该是『萃』才对。”少年皱起了眉头，转头望着少女。
“小师妹，这看来是用我的名字『皇甫申』推算的结果，九方玄枢是自己的生辰姓名相应于天地五行诸气的脉络，其中变化巧妙无比，拿我名字的玄数推算必定会对不起来，看来你得重新来过了。”
“是我不对…投机取巧果然是不行的，这一个月的推算都白费了。”名叫封铃笙的绿衣少女不自觉的揉了揉眼睛，脸上显露出难掩的疲惫。
“三师兄，我让使婢再拿一张来重写就是，这回我一定会认真…”
“你现在看来精神不济，就先别继续下去了。再者照日期来算，再过几天就是七月初七…”叫做皇甫申的少年右手掐算了几下。
“天地之数起于牵牛，每年此时它与织女运行到天河左右时，日月五纬的经路就会改变，用来推算的星曜图也得随之修正，若在这之前来不及完成九方玄枢就只会再次白费力气，不如等七夕之后再说。”
“嗯，我都听三师兄的…到时候 还请好好指点我。”封铃笙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没想到七夕这日子还有这么一层意义，我只记得以前娘告诉过我，每年七月七日是女孩儿们向天上的织女乞求自己心灵手巧的节日，我从小手拙人笨，所以七夕那天都会诚心诚意的向织女祈求让我也如此。还有就是…”
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沉默半晌之后才又开了口。
“…三师兄，你听过牛郎与织女的故事吗？”
“当然听过，不过那只是凡人拿牛郎织女这两颗星宿掰出来的骗人眼泪的故事罢了。”
皇甫申嘴角一歪，不自禁的露出了桀傲不驯的神情。“倘若我是牛郎，岂会乖乖任由天帝摆布，受那什么一年一会的惩罚？自然是先把天庭闹个天翻地覆，然后带着织女远走高飞，谁都别想碍着我。”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三师兄。”封铃笙眨了眨双眼，似乎在回想着往事。
“说了三师兄大概又要笑我了，我第一次听到这故事的时候，对他们两人的遭遇十分难过，还为此哭了很久呢。后来每逢七夕的时候，我也会衷心希望他们两人重逢，两个彼此喜欢的人不能在一起，那会是多痛苦的事…”
“不用在意，你们姑娘家天生就喜欢那些悲来喜去的爱情故事，不过偶尔拿这个来当过节的理由，图个气氛倒也没什么不好。”皇甫申望着封铃笙的眼神突然变得十分柔和。
“我明白了。因为师尊设下保护此地的封界之故，在这里看不到日夜交替，看不到春花冬雪，外面的景色就只剩下永远持续的黄昏，自然也就没了七夕…”
封铃笙点了点头，皇甫申不自觉的伸手抚弄着她的头发。
“你很想过七夕么？”
“嗯…”
就在此时，房门那里突然传来喀喀两道敲门声，片刻之后门扉无声无息的打了开来，走进一名身穿像是宫女装扮的朱色服饰，脸上蒙着同色面纱的侍女，僵硬的向两人行了一礼。
“请恕奴婢打扰两位，主人要三少爷与四姑娘立刻到中庭庭院晋见。”
皇甫申似乎十分厌恶红衣婢女那毫无感情、冰冷空洞的声音，皱起了眉头的他毫不掩饰自己脸上露出的鄙夷神情。
“…退下吧，我们马上就去。”
在四周宛如无限延伸的宽大空间中，无数宏伟的朱红大柱与华丽的画檐构成一个令人窒息的幽暗迷宫，更衬托出行走在其中的两个身影的渺小。
而在这片宛如荒漠般的虚空正中央，从屋顶的开口透下的一片阳光与瀑布流水下，是着一座宛如绿洲般的美丽庭院。仿佛在微风中缓缓摇曳的繁茂树叶勾勒出一幅令人心境宁和的绿色图画，在这片空间中显得突兀却又自然。
庭院中央是一名背手而立，身穿浅黄长袍的白发老者，一名身材高大、表情刚毅的黑衣青年背脊挺直的侍立于旁。从这两人纹丝不动的姿态看来，他们的修为显然都十分高超，而老者那头看似任意垂于肩上却又梳理得一丝不乱的银白头发，说明了他是个性严谨又极重自己身份之人。
皇甫申和封铃笙的脚步声让白发老者转过了身来，两人快步走到老者身前，一齐交叉双手往前深深一礼。
“徒儿拜见师尊。”
满面紫气的白发老者望着两人微微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脸上显露着慑人的威严。“申儿，我要你教铃笙本派的九枢法门，她现下学得如何了？”
“启禀师尊，弟子修习本门绝学本就有限，再加上天资愚昧、拙于教导，无法顺利向小师妹说明推宫占数的奥秘，目前她的进展十分缓慢，弟子以为还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我们天瑶派的法门最重打稳根基，多花点时间也是没办法的事。”老者对此的反应意外的平静。“申儿，今后由你继续教导铃笙，务必在年底之前让她精通九枢八应这两个法门，不准给我偷懒。”
听到这番话的皇甫申脸上神色一变。
“启禀师尊，八应法门弟子也才刚学会初步而已，远远说不上能教别人的程度，为了不耽误小师妹的修习，可能请大师兄…”
出乎皇甫申意料之外的，老者闻言大笑了起来。
“申儿，惟刚虽然是我座下最得意的弟子，但这世上他最不擅长的事就是教人，让你大师兄去教铃笙这小姑娘只会把她吓哭而已，所以这件事还是由你来吧。
”老者摸了一下胡子。又道：“对了，我待会与惟刚出发前往天山盘桓数日，调查一个最近在那里发生的异象，这几天时间就由你们两人负责看管此地，若有任何变故就传讯通知我。除此之外，可不许趁我不在的时候随便乱做一些没必要的事，明白么？”
“弟子明白。”
老者转头向黑衣青年示意，他立刻无声无息的走了过来，恭谨的站在老者身前。
“惟刚，待会你去吩咐仆役备妥云船，我们一会就出发。”
“弟子遵命。”
黄袍老者转身与黑衣青年一同离去，皇甫申望着两人的身影如风一般随即隐没在宛如往前无限延伸的幽暗之中，而他在喘了一口大气之后才发现，面带好奇之色的封铃笙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三师兄，不知师尊和大师兄去天山调查的会是什么异象？”封铃笙眨着大眼睛望向远方。“自从我来到这里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师尊离开得如此匆忙，想必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不管是什么异象，反正都不是我们该管的事。而且这时间着实挺刚好...”皇甫申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小师妹，看来今年可以给你一个惊喜了。希望我能顺利找到那个…”
“三师兄，『那个』是什么？…啊，等等我啊！三师兄！”
从没看过皇甫申如此快步走路的封铃笙匆匆忙忙的从后面追了上去。
数日后。
“…哎呀！”
一连串东西落地的声音吓得正在打盹的封铃笙一跃而起，这才发现自己打翻了堆在桌面上的一堆书籍。这几天皇甫申像是忙着四处找什么东西，经常不在房间里陪她，她只好把之前看过的本门典籍都拿到桌上翻阅排解无聊，然而以她的所知自然不能甚解，只能耐着性子硬读死背，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几次看到睡着了。
“三师兄还没回来…不知道我刚刚睡了多久？”
封铃笙揉了揉眼睛，把落在地上的书籍一一收回桌上。此刻的她已经没有再去翻书的兴致，独自待在这冰冷而沉默的房间更让她格外不安，这份不安终于让她下了决心，起身走到房门前将它打开。
外面一样是无限延伸的朱柱迷宫与令人窒息的幽暗，在皇甫申没陪在身边时，胆小的封铃笙甚至不敢一个人在这里面行走。她急着想去可以摆脱这幽暗的地方，而她知道除了离这里有点远的中庭庭院之外，还有一个适合此刻的场所。
走过两旁朱柱并立的宽大回廊之后，她来到了一扇华丽的门扉之前。这扇看来宽大厚重的门悄无声息的被她一推而开，眼前乍然现出了一片辉煌的橙色天光，那是一个空荡荡却又宽阔无比的大殿，除了与回廊一样的成排朱柱之外，就只有一个气势宏伟的石砌高台和置于其上的巨大石屏风，屏风前面则是一把装饰华美的精致椅子。
显然，封铃笙对这些摆设并没有兴趣，她想去的是在这大厅之后，可以远眺外面的露天望台。一个突然出现的身影让她吃了一惊，但她随即明白那是日常负责打扫此地的朱衣侍女，于是大着胆子走了过去。
“那个…你可有看到我三师兄么？”
“奴婢两个时辰前曾在东厢回廊看过到三少爷，不过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朱衣侍女用面纱后那对无神的眼睛望着封铃笙，她的嗓音干涩而僵硬，仿佛是从深渊传来的遥远回声。
“那么…现在是什么时刻了？”
“现在是戌时。”
封铃笙向朱衣侍女点了点头，然后像是要从她面前逃离般的快步往前跑去。随着橙红色的光辉慢慢朝她靠近，她越过了大殿石台后面的门口，来到了被汉白玉的栏杆所环绕，辉映着壮阔黄昏景象的宽阔望台上。
“已经是戌时…了么。”
如果是第一次来到此地的访客，必定会对这衬着万丈霞光的无垠云海与宏伟的宫殿外观惊叹不已，然而封铃笙只是一动也不动的呆望着这片虽然美丽但又似乎凝止了下来的景象，仿佛自己也成了这幅图画中的一角。
直到后面传来的一个声音打破了宛如永恒的静止。
“…小师妹，你怎么自己跑来这里了？”
那是皇甫申的声音。封铃笙又惊又喜的转身朝他奔去，这才发现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金属盘状物。
“三师兄，这就是你这几天一直在找的东西么？”望着皇甫申在石台上立起三支金属支架的封铃笙好奇的问。
“嗯，大概是许久没有派上用场的缘故，师尊把它藏到一个我一直没想到的地方…”皇甫申小心的将金属盘放上支架，确认足够稳固之后，逐一转动镶在上面的许多金属球体，几处刻在盘上的文字开始亮了起来。
“…小师妹，这玩意叫做『移天幻见盘』，虽然没有什么强大的神力，却在观星占曜上有个有趣的用途，只要能在上面定好某地的天经地纬，就能让方圆三里之内的人犹如身处该地般看到那里的天空。如果这样没错的话…”
皇甫申将两手手掌放在金属盘中央的大金属球上缓缓下压，当金属球上的刻文开始发亮时，封铃笙第一次看到宫殿四周的天空开始缓缓的暗了下来。
“三师兄，这是…？！”
“看来我弄对了。”皇甫申望着满脸惊喜的封铃笙，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许久以来一成不变的，像火焰般耀眼的霞光与映着橙色的云海慢慢被夜空的黑暗吞没，无数的繁星浮现在黑蓝色的天幕上，在那横过天空的灿烂银河左右，可以清楚的看到两颗格外明亮的星曜。
“那就是…牛郎与织女吗？他们在天河的两边…终于可以相会了。”封铃笙凝视望着天空轻声低语，仿佛是在向织女祈愿，片刻之后才转身面对皇甫申。
“三师兄，多谢你费这么大心思实现我的心愿。我刚才已经向织女许了愿，求她让我变的更心明手巧，三师兄教我的马上就学会…”
“这种事求不求织女都一样，多教几次也无妨，我会耐心教到你懂为止。”皇甫申说到这里突然有点语塞，隔了半响才又继续说下去。“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开心。既然你喜欢七夕，明年我再设法把这幻盘偷出来用便是。”
“…嘿，你想的还真容易。”
这句突然从后面传来的话语让两人瞬间如坠冰窖，皇甫申转身一看，白发老者与黑衣青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露台入口，慢步朝他们走了过来。皇甫申急忙弓身低头下跪，封铃笙见状也跟着跪了下来。
“…师尊，此事是我擅作主张，未经许可取出本门宝物，并擅自使用『移天幻见盘』，请师尊重重责罚。”
“…师尊，三师兄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这么做的，要罚的话就请罚我，我愿意代替三师兄承受任何惩罚！”
白发老者望着跪在面前的两名年轻弟子，那张向来冷硬无情的脸孔突然变得柔和了起来，沉默片刻之后，他将原本背在后腰的双袖朝前一振，皇甫申与封铃笙只感觉到一股气劲从身下冲涌而出，不自觉的就站了起来。
“…都起来吧。既然今晚是七夕佳节，那么赏一下天河也无伤大雅。”白发老者望着脸上表情惊魂甫定的皇甫申与封铃笙，露出了平常少有的笑容。
“申儿，我很高兴你确实用了心照顾铃笙，这回乱用法宝的罪责就免了，不过下不为例。听到了吗？”
“多谢师尊饶恕，弟子以后绝不再犯。”皇甫申向白发老者深深一拜。“我这就将幻盘收起放回库房…”
“那个就先放着吧。难得我也想起了一些年轻时的往事…”
仰头望着银河繁星的白发老者露出了感慨良深的表情。“惟刚，去叫仆役们准备桌椅酒菜过来，申儿，铃笙，你们两个也留下来一起，咱们天瑶派偶尔也过个俗世的节日。”
“…弟子遵命！”站在皇甫申身旁的封铃笙悄悄的握住了他的手。当他们再次朝天上望去时，银河两边的牛郎星与织女星似乎变得更明亮了些。
-完-
叶明璋
于辛丑年·七夕
后记
时值七夕佳节，匆匆撰写故事一则，若有语焉不详，词不达意皆是匆忙赶稿之故XD 还请大家多多担待。
谨以此篇，遥祝关注霸剑霄云录的玩家好友们节日快乐。
愿有缘之人必得相见；相爱之人修成正果；修成正果者，和和睦睦，家庭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