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剧情角色志】-齐如玉
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
他悠闲地坐在水廊前，听着飞到房檐上的婉转鸟鸣。他的容色恬然，但眸底深深浅浅，似是有墨色侵袭，一瞬消失不见。
身后的房间内，有袅袅烟气袭来。上好的沉水香，馨香盈袖，余味绕肩。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望着天空，默默出神。
“公子，这里夏天的天气怎么这样啊……又潮湿、又闷热，屋子里都有霉味了。还是咱们上凰好……”随侍他的小厮给他扇着风，额间被汗水濡湿，眉宇间满是不耐。
“怎么，想家了？”他玩味地看着满脸郁色的小厮，清正的眉目间都是戏谑。“当初明明是你毛遂自荐，主动来陪我出使邻国的啊！”
听罢他的话，小厮愁眉苦脸的神色又多了几分。“唉……小的本以为，这次出使，也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情。谁能想到，这一拖就拖了这么长时间……”
“是啊……这一拖，就拖了这么长时间……”他将这句话放在舌尖上咀嚼，看似平静的面容上没有丝毫异样，施施然地喝了一口茶。
茶水入口微烫，他的喉尖轻轻颤抖。绿茶性寒，即便茶水温度偏高，激起的却是层层细密的凉意。那凉意顺着他的血管，缓缓地在他的四肢百骸中游走。
远远地，有环佩叮当之声传来。他下颌的线条紧了紧，云淡风轻的微笑持然。直起身来，他清润的目光，落在了那翩跹而来的人影之上。
“公主万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不傲然亦不逾矩。那公主看着他，一弯秋瞳里，满是杂糅着欣喜和忧伤的含情脉脉。
“齐公子……其实……你和我之间不必如此生疏。你可以直唤我的名讳的，我叫……”
“公主，礼不可废。”打断她还未倾吐出的言语，他的面容一肃，瞳孔中染上几分冷意。
“外臣本不可私见他国贵胄，是齐如玉失礼了。天气闷热，还请公主移步，以免暑气侵扰，玉体损伤。”语气虽如往日一般温和，却多了不容置疑的果决。
话音落尽，他便旋身而走，踏入房中，不欲再同她多说一句。小厮赶忙跟上，就在房门将毕之时，那公主忽然上前了几步，刚刚还柔滑的嗓音，莫名多了些嘶哑。
“齐公子，上凰的新任女帝继位了，如今乃是摄政王当朝临政……你是新任女帝心头依仗的亲信，摄政王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你！”
……
这就是他滞留邻国，迟迟动不了身的原因么……原来如此……
“上凰，你回不去了！你若坚持要回去，不知道要遭遇多少艰难险阻，说不定命都会丢了……”
“公主，您多虑了。”他温润的眸间闪过一丝暗芒，唇角绽开的笑容是那样的疏离。“即便您所说之事为真，也乃我上凰的内政。这不是您该过问的事情。”
他没有再看那公主霎时变得青白的脸庞，而是主动伸出如玉长指，将透过视线的门缝“啪”地一声，紧紧闭合。
“公子，那公主说的……是真的么？！”小厮神情紧张，声音都变了调，显然被吓到了。
“嗯，八成是的。不过是一个简单的访问，却生生拖了几个月……想来，这不过是为了把我从上凰支开的手段罢了……”
他淡淡地回复，面容冷静，不动如山。“屋子里的香，重了点……开窗散散气吧。”
“公子……听到这个消息，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呢？”小厮依言前去将窗户推开，压低声音，小声嘀咕。
“我早就想到了。”拿起折扇，他随意地扇动了几下，漫不经心的动作中，透露出几分自在风流的意味。
“遣我外派，本就是状况突然之事，更何况又在他国滞留许久……原本我只是猜测，如今，倒是借他人之口确认了……”
名为暂住，实为软禁。摄政王和她，在朝堂之上，定然已经开始了博弈。
“不过，别担心……这情境，未必没有转机。”清风席卷而来，吹散屋内沉香之息。他温润的眸，闪烁着若有似无的暗芒……
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是夜，暑气微收，月光竟映衬出了些微的凉意。夜已深，他却没有就寝的意思，反而摆出一桌棋盘，似是在待人前来。
“公子，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敲门啊？”
“去开吧。今夜，当是有贵客造访。”
木门被小厮打开，见到来人，小厮本来写满困倦的脸庞一瞬清醒。
“陛下万安。”小厮回过神来，对着门外那个身着明黄之衣的身影，低声问安行礼。
“嗯，免礼了……”来人踏入房门，看着执手阅书的清雅少年，眉间，威仪四射。“贵客？呵呵……朕的行踪和心思，你倒是都摸透了？”
“齐如玉，不敢揣测圣意。”他起身行礼，言辞温和。“今夜，齐如玉已摆下棋盘，不过只是静待陛下，前来对弈罢了。”
那皇帝笑了笑，唇角的褶子里都似是藏着几分高深莫测。看着面前的棋盘，那皇帝挑了挑眉，随意地一撩衣摆，就坐在了他的对面。
暖玉制成的棋子，圆润可爱，触手生温。落在棋盘上，声音清脆悦耳。一老一少，相坐无言，只是落子飞快。过了好半晌，那皇帝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公子若琼，心若琉璃。我本以为是夸大其词，直到我真的见过你，才明白，传言不虚。”
“陛下谬赞，齐如玉诚惶诚恐，愧不敢当。”
“呵呵……这棋局，你有几分胜算？”
“若陛下愿意，齐如玉便一分也没有；若陛下不愿意……十分，齐如玉也是有的。”
两人谈话间隙，棋子已将将布满整个棋盘。眼前黑子已成大势，虽然白子尚在苦苦坚持，却看似是困兽犹斗的姿态。只见他手持白子，容色依旧恬然。
“哦？这是为何？”
“陛下抬爱，放齐如玉一条生路，齐如玉自当懂得承陛下之恩惠，举棋认输就是。若是陛下不愿……”
他把玩着手间白子，眸光中忽有妖冶之色一闪而过。“是咬牙死斗也好，是鱼死网破也罢。总归……是不会呆在此处，任人宰割。”
语毕，棋落，棋盘上的棋局走势顷刻即转，白子一瞬就摆脱了困窘的局面，大有逃出生天之势。
“能屈能伸，乃大丈夫所为。是战是和，全在陛下一念之间。”他喝了一口尚有余温的茶，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之人，那如同调色盘一般变幻的脸色。
……
阑珊夜静，粗重的呼吸声分外清明。半晌，那皇帝吐出一口浊气，深深地看他一眼。手中棋子猛地一掷，便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此局，改日再下。”明黄色翻飞，像极了他被扰乱的心境。他正打算默默行礼，却见那身影在门槛处，忽然一滞。
“上凰有你，乃是上凰之幸。”
……
听得此言，他倒是微微一愣。没想到……久处高位多年，权势浮沉的邻国皇帝，对他，竟会有如此高的评价。
夸奖过后，那身影即去，只是临走前，又问了他一句。“朕的女儿不好么？你……为什么不愿意做朕的乘龙快婿？”
因为啊……他的眸色怅然，思绪翻飞至千万里外。那里……是他心心念念的家乡。在那里，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在等他归去。
“公主有千般好，万般好。能得公主青眼，齐如玉本该倍感殊荣。只是……纵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公主再好，但……终究不是她。”
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盛夏，清荷怒放。他杵在了花园的荷池之边，默默出神。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场景，和宫里的御花园……像极了。
想来，御花园里的荷花，也都开地差不多了吧？今年，他不在她的身边，她……又在和谁，并肩赏荷？
“公子，公子……小的已经把咱们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忽然闪出的小厮，打断了他的沉思。那欢天喜地的笑容落入他的眼中，他不觉莞尔。
“好，我知道了……唔，你这么开心啊？”他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褶皱，儒雅的声线带着温柔之意。
“当然了！小的终于可以回家了！”小厮用力地点点头，眸间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回家之后要干什么，小的都已经想好了！小的先要好好洗个澡，然后去凰都最好的酒楼大吃一顿，再去……”
小厮喋喋不休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萦绕，宛如一只跳脱欢乐的小麻雀。他微微一笑，悦色也顺着他眼角的纹理，悄悄地蔓延到他的心底。
回家……他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此番前来，行事匆忙，他们带的东西本就不多。将出使的礼品交赠后，那来时的马车更显四壁空荡。
这还颇有几分“岩扉松径长寂寥，惟有幽人自来去”的意境啊……他自嘲地笑笑，只摇着折扇，一步一步，缓缓上前。
“齐公子……且停停。”忽然，那环佩叮当的声音又近，脚步声……似有些散乱。
他停下脚步，芝兰玉树般的身形半转，低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公主，齐如玉此番离去后，想来我们不会再有相见之机。齐如玉谢公主前来相送之厚爱，还请公主留步至此，保重玉体……”
“齐公子……你当真要离开吗？那摄政王……”那公主又上前两步，清丽的眉目间，满是不舍和哀求。”权势，富贵……这些，我也可以给你啊……”
他回眸，冲那公主一笑，脚步又启，再不回头。“公主担心齐如玉的安危，齐如玉的内心很感激……但您所说的那些，都不是我要回去的原因。”
……
夜深难眠方知晓，他乡从来非故国。只有久处异乡之人，才能体会到其中真味吧……
“是因为她吗？！那个……新晋登基的……上凰女帝？”身后的声音渐低，声线中蕴含的哀伤……被迷茫取缔。
“是。”只此一字，便够了。
“情之一字，齐如玉也并不很懂。但齐如玉的喜怒哀乐，皆因她而起。为她……虽千万人，吾往已。”
“能让你如此心悦……我真好奇，她是个怎样的人……”
“怎么说呢……她不过是个爱吃爱玩的小丫头罢了，没什么特别，但又很特别……若是公主有机会造访上凰，说不定能同她成为朋友。”
“好……我等着那一天……”
……
同那公主作别后，马车便踏过青石板路，踩着夕阳余晖，一步一步……终是驶出了那高高的城墙。
回首，望着身后的巨城鸿影，他唇角微绽，舒了一口气。眉间——终有喜意，漫上梢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