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火人——中年亨利之烦恼

什么动物早晨四条腿，中午两条腿，晚上三条腿走路，腿最多时最无能。这是文学史上最著名的斯芬克斯之谜，这个动物说的就是我们人类。但变化的何止是我们的腿，少年的我们心怀家国天下，梦中都是匡扶正义；青年时相信事在人为，只要努力一定可以走过圆满的人生；到了中年却真正发现自己在命运之中毫无还手之力，就像眼前的漫天山火，明亮、遥远、不可控制。面对无奈的人生，逃避和谎言成为了中年人最后的武器，看火人就是这样一个讲述无奈、逃避和谎言的散文，充斥着人到中年的妥协和苦涩。

不吃饭活七八天，不喝水活五六天，不睡觉活四五天，琐事养我们也要我们的命，但我们却在无数糟糕的选择下活了数十载。选择一直是游戏的一个重要交互环节，主人公选择加入哪个阵营那个阵营就会获得胜利，主角只要完成了某个小小的动作就可以收获大团圆。似乎只有做对选择就可以获得最后的完美结局。

但看火人这款游戏却尝试告诉我们选择并不重要，无论你养了一条可爱的小狗还是威风的大狗面对危险它们还是无能为力；不管你愿不愿意生养一个孩子，夫妻二人却必须要接受不孕不育的现状。我在游戏进入正片之前重新又选择了一遍亨利十多年人生的重大选择，但很可惜，生活的馈赠和惩罚并不会因为我的选择而改变半分。我还是那个胖胖的落寞男人，我还是要走进茫茫的森林成为与世隔绝的看火人。

1988年的黄石公园大火让美国重新重视了看火人职业，虽然我们普通中国玩家对几十年前的美国新闻不是很了解，但我们国内近些年也发生过非常严重的森林火灾事件，在2019和2020年凉山州森林火灾牺牲的消防战士也成了全国人民心中的痛。可见森林大火事故的危险程度，我们的主角并不是训练有素的消防员，他主要就是在森林日常巡逻排查隐患。

夏天是森林火灾的高发期，除了人为的纵火外，高温带来的森林自燃是看火人无法预防和处理的。可以说看火人的这份工作和主角的人生高度重合，认真的活着却也无法阻止火势汹涌无常，只能站在瞭望塔上面看着火光，仅此而已。

游戏在开端用非常模糊的方式为我们展现了主角平凡的前半生，其实这也是游戏编剧为整个游戏设计的题眼，这种题眼通常用来讲明整个游戏的主题或者解读方式。

本作的解读方式就蕴含在你似是而非的前半生中，玩过通篇不难发现主角的行为几乎不能对主线剧情有任何的影响，你是一个沉默的中年大叔还是个满嘴骚话的不老泼皮都不会影响到故事的走向，但是这些选择却在丰满着你作为游戏主角的人格。没有超级英雄也没有惊天逆转，但主角每天都要面对选择，从这一点来看他似乎没得选。

在文艺作品当中出现的中年男性在面对问题时第一时间会想到的处理方式就是逃避。逃避当然是不对的，所以为了让主角去直面生活往往设计两种配角，一种是设计一个要被照顾的人，这个人必须要在你的帮助下才可以，你无法拒绝你只能面对。比如《海边的曼彻斯特》当中的侄子帕特里克。

或者是设计一个和你一样选择逃避的人，你们在逃避的过程当中互相救赎或者你从另一个逃避者身上看到了自己最厌恶的模样，《看火人》的戴丽拉就是这样一个存在，顺便一提戴丽拉的在希伯来语当中是病弱柔弱的意思，虽然游戏当中我们从未见过这个陪伴我们将近80天的女人，但作为一个户外工作者戴丽拉的身体素质应该和柔弱沾不上边。

所以我们只能理解为戴丽拉有一颗脆弱的内心，他和亨利一样也是一个逃避者，她在面对生活的一地鸡毛也选择了像鸵鸟一样把脑袋插进土地里。随着时间的流逝戴丽拉成为了一名富有经验的前辈，她在逃避的旅途上找到了一丝丝经验主义带来的成就感，亨利这样的菜鸟在业务上倚靠她，而她在精神上倚靠着来来去去的每一个看火人。

随着剧情的发展，二人通过对讲机的暧昧气氛共同欣赏了盛大无比的六月之火，但随着火势的不可控制和伤心往事的揭露，戴丽拉再一次选择了逃离，她不只是逃离失控的火焰，也是在逃避主角亨利。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戴丽拉，但这的确是最好的安排，因为她在人生路上终究只能有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这个背影恍惚到根本看不清。

而主角亨利在经历了一系列的风波后可以选择登上逃离的飞机也可以选择拒绝登机，在六月之火中了此残生，这是游戏给我们唯一有用的选择，你可以选择重返人间不再逃避，也可以选择用死亡的方式继续逃避遥祝人生苦旅的另一个同伴。

可以说谎言构筑了剧情当中的所有矛盾，游戏当中的所有人都不是手持刀枪的战士，他们只有无尽的谎言用作自我保护。初期剧情当中年轻气盛的两个女孩通过精心设计案发现场的方式制造了一个“看火人大叔暴力猥亵少女”的假象，这是游戏当中出现的第一个谎言，这个谎言给亨利带来了极大的恐慌。

这也可以算作是游戏的另一个题眼，少女用构筑谎言的方式威胁主角，随着剧情的发展另一个弥天大谎正在朝主角袭来。不少玩家认为故事中段经典美国阴谋的桥段放在整体剧情当中非常突兀，甚至到真相大白时发现一切都是骗局更是大呼上当。

我个人认为这一部分的设计充分体现出了制作组的设计初衷，这并不是一款重视交互的游戏，步行模拟器的在玩法上非常缺乏深度。这是一款重视体验的游戏，无论是少女的小骗局还是奈德的大骗局，玩家和角色其实在内心深处更愿意相信骗局是真的。

我们在潜意识里认定了少女肯定会死，因为他们挑战了看火人经验的权威，她们的死会给我们一种“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满足感。我们在潜意识里认定了自己被美国政府监视并控制，是因为他们平凡无趣的一生需要一丝愤怒和不满来填充。

归根到底我们希望自己被看见，当真正被看见时我们就会陷入病态的兴奋当中。但很可惜，森林玩火的少女最终不过是继续去了其他地方快活，所谓美国政府的监视不过是另一个看火人的胆怯恶作剧。没有恶有恶报没有打破阴谋，不知道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其他玩家心中会不会闪过那么一丝失落，但是还有那么一点点安心。

最后用一句话总结一下这款优质的剧情导向游戏吧——我们并不害怕人生一败涂地，我们害怕的是命运之下的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