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潮女郎与哲人
修改于2022/01/2669 浏览综合
1917年的夏天,斯科特驻在拿骚堂前,望着两座两侧人流穿梭的虎像,瘦弱的身子逆着人流为一位格格不入的浪漫主义者打抱不平, 泄气的他又回头望向了古老的普林斯顿,合众国原野上一隅养育他的百年古校。
“ 斯科特先生很遗憾,您因为……”狼狈的年轻人无心听眼前黑发夫人不止的唠叨,忍不住插嘴,“我打算去参军,女士。”
“哦,是吗?”女人仍不改高傲姿态,面对落魄却才华横溢的斯科特,不然又讥讽起来,“那么我们尊重您的选择,斯科特先生。”女人格外在尾处停顿,放肆那恼人的声音无限拉长。
斯科特很快离开了办公室,满腹的不平与悻悻促使他的脚步更快了,身影穿过拥挤的走廊,穿过婆娑摆动的绿径,穿过普林斯顿的大门来到了『山铜灯』——他时常光顾的酒馆,爵士乐欢快的旋律描绘着时代的宽阔宏大与未来光景的一片美好,斯科特似乎不再如此难过。
“他们都是些艺术家,不是吗?”斯科特身旁的年轻人向他搭话。
“是啊伙计,像你打赌这样伟大的艺术绝不会湮灭于时代的长歌。”
“是啊,朋友振作一点,在爵士乐下自怨自艾未尝不是对他的一种亵渎。”
“朋友,感谢你的话,不管怎样,我们总要奋力前进,不是吗?”
“即使逆水行舟……”
斯科特将威士忌一饮而尽,把美元垫在酒杯下,离开了这昏黄灯光中的爵士乐世界。
很快心怀远大理想的年轻人加入了军队,加入了被人戏谑的“童子军”,可事事却如恩诺斯¹的提线木偶一样被人摆弄。时间就这样潦草的流逝,军营中的枯燥,似乎让他忘记了杰内瓦·金——那个曾让他一见倾心的漂亮女孩。可是蒙哥马利军营舞会上的邂逅,却让他遇上了独属他未来的Flapper,“勇敢诚实与那火一样的自尊”使斯科特的内心再一次因爱而不得的苦恼。
“她在最好的年纪,皮肤就像意大利颓废派,画家画在角落的天使,世上所有的希望都在她的眸中闪动,而我呢,却仅仅只是一个家道中落又一无是处的明尼苏达穷小子罢了,我与她的结局大抵只会如杰内瓦一般吧……”『山铜灯』里的斯科特啜泣着金发下的阴影,因光与影的摇摆而翕动着,“离开了军队,离开了普林斯顿,我一无是处,一文不名……”
“哦,老天”酒馆里的常客弗里茨问道,“那你的小说呢,还有那广告公司的工作?”
“糟透了没有希望,我感觉我已经身处谷底”,颤动的声音被酒精放大,“我的泽尔达……而且……你知道吗?杰内瓦结婚了,芝加哥的大街小巷都报道着,而我呢一种无尽下坠的失落感,无限遥远的距离感,无边空旷的孤寂感,他们席卷而来,一次又一次宣告着我们的天壤之别。”斯科特挺起了摊在桌子上的身子试图振作起来,“她给了我邀请信,婚礼的……”
“《宁静祷文》说过‘ Accept the things you cannot change, have the courage to change the things you can and have the wisdom to know the difference’(接受你无法改变的事情,勇于改变可改变的一切,以智慧分辨两者之差异),这是个奇迹的时代,就像爵士乐一样,朋友,我看过你的《邪恶之眼》²,你是个有才华的人,你是会点亮这个时代的人,而非麻痹自己与酒精和昏暗之中的人。”
“你的意思我还要重蹈覆辙吗?为什么你们这些盲目乐观的人总是……”斯科特深吸一口气,“请原谅我的失态。”
“你笔下的浪漫主义者可从来没这么‘现实’过”弗里茨道,“我知道你的窘境,除了改变现状,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谢谢,谢谢你,我的朋友如果美梦做错请别叫醒我。”斯科特醉倒桌台,醉倒在爵士乐的时代。
来自北方落寞中产家庭的穷小子,爱上了那个耀眼美丽且个性十足的南方姑娘;随军驻扎在蒙哥马利的年轻军官,在一个舞会上对那个跳舞跳的最好看的最特别的姑娘一见钟情,他们彼此相爱,在数不清的夜晚里互诉衷情,写些温柔缱倦的话给对方听;温柔的风里,他们相互纵容,满月的夜下他们假托冀期于未来。
可泽尔达的声音充满金钱的味道,现实而苛刻的条件,在而阻隔了斯科特。他的文字屡遭退稿,失去耐心的泽尔达终止了婚约。
“不要再喝了,我的朋友”酒馆里一位帽檐向下,长着成熟的面孔的男人,将手搭在斯科特的肩上。
“你是哪位,穿着米色风衣的滑稽绅士?特地华妆打扮,来到这不入流的酒馆,向一位理想遥远的失败者,诉说你的长篇大论,满足自己所谓的虚荣心,丰富你自己的伟岸形象?我告诉你,那些荒唐的,不切实际的,如同垂死的蜘蛛的腿脚上沾上墨汁在纸上挣扎出的狰狞花纹一样的文字,只有那个可笑的浪漫主义者——托马斯·伍德罗·威尔逊³才会听吧!”说罢,斯科特将酒杯举过头顶,用因醉意而不止颤抖的手将余下的酒倒向咯吱作响的朽木地板,“如你所愿,绅士先生。”
“真希望清醒的你,能如信中那样侃侃而谈,而非这样狼狈不堪。”男人无奈叹气,热气成雾,化成晶莹水滴点缀着爵士乐时代中一位不平凡的人,点缀“迷茫的一代”⁴中最有才华的人。
“什么信,绅士先生,我们之前见过吗?这样不明不白的搭话未免太过荒唐。”斯科特语气中的抑扬顿挫,满是讽刺的味道。
男人夺过斯科特的酒杯,握着他的手道,“麦克斯韦尔·珀金斯,我想您应该有所耳闻。”
吃惊的斯科特下意识的向后倾坐,重心不稳的他如同轰然倒塌的罗德岛巨像⁵,失神后又因醉态跌跌撞撞的爬起来。
斯科特将满手的污渍在外衣旁蹭干净,然后紧紧地握住珀金斯的右手嚷道:“原谅我的失态,珀金斯先生。”
“困厄之时人固有之,盲目攻击你的校友这可就……”麦克斯韦尔调侃道。
“是我的问题。”斯科特的语气诚恳又急切。
“『山铜灯』不是讨论的好地方,小子跟我走。”
渐入深夜,街上人影零星,两人漫步于坍缩在黑暗之中的地平线。
“新泽西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亚拉巴马也是。”斯科特补充道。
“你是想说蒙哥马利吧。”珀金斯笑了,摆摆脑袋把手搭在斯科特的肩头,“《浪漫的自我主义者》( The romantic egotist)我读了,很好的小说嗯……我的意思是他还不够好,你没有将你的天赋完全兑现,斯科特,你明白吗?”
珀金斯又说道,“我力排众议让出版社买下了你小说的版权,因为我相信你斯科特,我相信你的热情,你的天赋,还有你的爱——遥远仍徘徊在亚拉巴马州府的塞壬⁶的爱”
合众国原野上的两人畅谈文字,畅谈理想,畅谈未来,这次邂逅的密谈使斯科特打算背水一战。他渴望名利双收,渴望在某个名门子弟叩响塞瑞府邸前夺回所爱,渴望摆脱过去的阴影。他辞去工作回到明尼苏达,采取珀金斯的诸多意见,对小说进行大刀阔斧的改写与修补——强权政治的桎梏,教育系统的失败,自由意志的缺席,大行其道的消费主义和泡沫般破裂的美国梦;镀金的表像烟消云散,未来踯躅不前,传统与时代相互割裂,狄更斯与司汤达笔下的故事⁷,在文兰⁸的南方自谓伟大的国度上再度重演。
如期完稿后,在珀金斯的全力帮助下,小说更名为《人间天堂》( This side of paradise)。1920年的某个日子,第五大道上某个人潮涌动的瞬间,小说一炮打响,销量惊人,斯科特梦寐以求的一切滚滚而来,就像杰伊·盖茨比抓住了绿光,抓住了他渴望的一切。
名利双收的斯科特重温旧梦,回顾那些蒙哥马利的日子写下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一位philosophy写给flapper的告白:
泽尔达赛瑞小姐
亚拉巴马州蒙哥马利是幸福大街6号:
亲爱的,克里斯布纳出版社就要出版我的小说了
我要在周四见到你
斯科特
恩诺斯¹:西方神话中的命运女神。
《邪恶之眼》²:菲茨杰拉德的写的戏剧
托马斯·伍德罗·威尔逊³:托马斯·伍德罗·威尔逊(英语:Thomas Woodrow Wilson,1856年12月28日-1924年2月3日),出生于美国弗吉尼亚州,在佐治亚和南卡长大,苏格兰裔美国博士、文学家、政治家、美国第28任总统。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
迷惘的一代⁴:美国文学评论家格特鲁德·斯坦因提出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出现的美国一类作家的总称。他们共同表现出的是对美国社会发展的一种失望和不满。他们之所以迷惘,是因为这一代人的传统价值观念完全不再适合战后的世界,可是他们又找不到新的生活准则。他们认为,只有现实才是真理,可现实是残酷的。于是他们只能按照自己的本能和感官行事,竭力反叛以前的理想和价值观,用叛逆思想和行为来表达他们对现实的不满。代表人物:海明威,菲茨杰拉德。
罗德岛巨像⁵:罗德岛(Rhodes)太阳神巨像,是古代世界七大奇迹之一。这座巨像建在罗得市(希腊文:Ρόδος (πόλη),英语:city of Rhodes)港口的入口处,公元前282年完工。它是希腊太阳神赫利俄斯的青铜铸像,高约33米。巨像铸造完工后过了56年,公元前226年的一次地震时被毁。
塞壬⁶:塞壬siren是希腊神话中人首鸟身的怪物,经常飞降海中礁石或船舶之上,她们以甜美歌声来引诱海员把船驶进暗礁满布的海岸,使得过往的水手倾听失神,迷失方向、迷失心智,导致溺水而亡,航船触礁沉没。荷马史诗Odyssey中写奥德修斯的航行中遇到了赛壬,水手们用蜡封住耳朵,将奥德修斯绑缚在桅杆上才通过,此处以表达菲茨杰拉德与泽尔达的地位之遥远,以他的爱感动泽尔达。
狄更斯与司汤达笔下的故事⁷:《双城记》和《红与黑》
文兰⁸:加拿大东部
后记:
那是1920年的4月3日,纽约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的一场婚宴,那是形形色色,五彩缤纷的丝绸与皮毛晚礼服的斗篷;那是从皓腕,粉颈,耳垂向坠下的乳白色玫瑰色珠宝;是不计其数的绸缎礼帽;是闪烁着点缀成一片的金黄色,古铜色,艳红色和亮黑色的鞋子;是女人高耸的挺拔的各色发髻与男人油光水滑的各色发式;是喋喋欢语,是咯咯轻笑。
神父的祷告在教堂的穹顶回响无限拉长,无限徘徊,那是 Philosopher和flapper的爱情,无限纵容的风雨总是保持燃烧着的火焰的相遇,普林斯通骑士和女诗人誓言的兑现,陈词滥调无法描绘的美好,一个抓住高岭之花的故事。
A song dedicated to the Siren,to the New Romantics.
华服与舞会,一场接着一场
留下一支又一支华尔兹的回忆
高立山巅之城的中心
然后不断坠落回旋
在财富堆积的美好中下坠
直至晕阙倒下
直至无进深渊
直至时代的回声潦草结束
直至反刍的酒精催人清醒
那是他们相爱的时代
也是风与火相互毁灭的铺垫
骑士在风中逝去,诗人重温旧梦一一归向飞蛾扑火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