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风华同人文】魕娘子（七）

一路颠簸的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座庙前。

“小姐，我们到了。”车夫招呼着。

车夫看着两个女孩下了车，却挥动马鞭掉头驾车离开。看着雪谪充满疑问地望向远去的马车，闻仙拍了拍她：“巫贤原来有令，除非朝拜，闲杂人等平时是不能进庙里的。车夫先回家了，等到太阳下山，他还会来接我们的。”

“村子规矩还挺多啊。”雪谪虽然不解，但毕竟自己新来的，不懂也正常。于是转头和闻仙走进庙里。

说是庙，其实是个小的供奉堂，正中摆了供桌，供桌旁放着功德箱，供桌上放着香炉和各种供品。奇怪的是除此之外，桌上还放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许多红纸，似乎还有字。供桌后面便是一尊高大的木头雕像，那雕像很古怪，有着六只手，一双眼睛直视前方，给人不寒而栗的感觉。看样子像某种神灵。难道这就是巫贤他们口中的葬尊？

“这是六葬菩萨，这村子的保护神。”闻仙一边介绍一边从供桌上拿起几炷香，点燃后分给雪谪一些香柱，“从今天起你也算是本村人了，和我一起拜拜吧。”

这便是六葬菩萨吗？雪谪心生敬畏地看着眼前的神像，总觉得它很威严的样子。

二人对着神像，神圣又庄肃地摆了三拜后，把香柱插在香炉内，闻仙一手拿着托盘，在一面墙壁摸索着按下了机关，一道暗门自动打开。

“这里还有门？”雪谪很是惊讶地和闻仙走了进去，暗门后是一个暗室，一进门能看到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上面放着文房四宝和烛台，奇怪的是有一把椅子上已经落满灰尘，而另一把椅子干干净净。除此之外，暗室里也有书架，放着各种书籍。闻仙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摸索着墙壁按下机关，暗门又自动关上了。

“这也太神奇了吧。”雪谪惊讶不已，又满腹疑问：“这不是供奉菩萨的地方吗？为什么还会有暗室？”

“据说原来有官府的官兵莫名其妙查封村子，还烧毁大量珍贵经书。后来经书通过复原，再次流传下来。为了避乱，巫贤就把一部分经书存放在此，另一部分经书安置在地宫里。”

也许这就是巫贤严令不让闲杂人等进入庙里的原因，经书珍贵，巫贤为了保护经书，不会让人轻易靠近这个秘密之地。

雪谪的眼睛注意到托盘上的红纸：“这些红纸上面有字，是纸上写了什么吗？”

“你可以看看。”闻仙正低头用手帕擦了擦另一把椅子上的积灰，不好意思地笑笑：“实在抱歉，不知你来，忘了把这把椅子打扫干净了。”

“不用了，这怎么好意思呢。”闻仙急忙走上前帮忙，又问：“这里为什么有两把椅子？”

“这两把椅子，原来是卜算先生和我坐的。我被收养后，巫贤大人找了一位卜算先生，教我掐算之法。教了半年也算是带我入门，巫贤便对村人说神女的神力已经开启，如果有人有想卜算的事，就把心事写在红纸上由我掐算结果。卜算先生临走前正巧村里要为葬尊建座庙，他还帮忙看风水。于是在我搬到这里后，这两把椅子也带了过来，算是纪念一下卜算先生吧。”

“所以你来这里是为了算命吗？”雪谪想起了原来在街边看到的算命摊子，那些算命先生或是摆些龟甲兽骨，或是给人看手相面容，或是神神叨叨说些别人不懂的话。

“那些红纸是村人在上面写的所问之事，来请我占卜是否得偿所愿，或者怎么做才能得到自己所求之事物。本来我可以在家掐算的，但巫贤说只有葬尊老人家看过所问之事后，神女的掐算才会灵验。于是我就来这里了。”

雪谪总觉得，巫贤似乎总喜欢每件事物和葬尊拉上关系。比如外来人不能轻易进村，否则葬尊会不高兴；比如闻仙的预知能力是葬尊赋予的；比如现在闻仙所说，红纸上的问题需要送到葬尊这里才行……

“巫贤对葬尊，还真是恭敬啊……”

“嗯。巫贤说自己是葬尊之口舌，替葬尊在人间传达神意，巫贤的言行举止，也皆是葬尊的意思。因为独特的身份，巫贤在村子内无人不敬。”

闻仙说着坐在椅子上，将红纸拿过来，“我需要专心为人掐算运势，不能和你再说话，你要觉得无聊，可以在书架上找些书看看。只是千万别弄坏它们，不然我又该挨骂了。”

闻仙开始一边用手指掐算，一边念念有词说些什么，得了答案就会写在红纸的背面。雪谪觉得无聊，只能在书架上找些书看。这些书或是记载一些道术，或是记载村子过去的历史，或是记载葬尊的起源……

这里真静，静的能听清雪谪的翻书声，静的能听清闻仙的写字声，甚至能听清二人的呼吸声……密闭的暗室是如此安静，静的让人有些害怕。在暗室里，时间似乎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在这无尽，甚至让人有些许害怕的寂静里，只有这两个女孩，相互为伴。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闻仙停下手中的笔，写完这一叠的红纸，转头看向专心志致地看书的雪谪，忽然笑出声：“这里挺无聊的吧？”

“你原来一个人在这里不害怕吗？”雪谪抬起头含笑看着闻仙：“四周都静寂无声的，都让人心里发怵。”

闻仙点点头，“不过现在好了，有你陪我，能让我安心多了。”

雪谪温柔地笑笑，想不到原来如此卑微生存的自己，也会让一个人有依赖与安全感，也会让一个人能感到安心。

出了门，太阳已是落日西坠。摇晃的马车踏着余晖的夕光，前往回家的路途。

“以前你没来时，都是我独自一人在暗室里。暗室静寂无声，陪我的只有许许多多的红纸。每当我稍微放下心神时，都会有种莫名的害怕感，害怕这静寂无声中会突然有一双黑暗的大手，死死掐着我的肩膀；害怕这静寂无声中会有双眼睛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害怕这静寂无声中会把我吞噬。我其实……挺害怕一个人的。”马车上，闻仙靠着雪谪的肩膀，“说句实话吧，我不感觉‘神女’的名义给我带了什么好处，相反，它让我一点也不开心。”

其实闻仙很早就看出巫贤并不喜欢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巫贤很疼爱义女的样子，可无人的时候，巫贤总对她爱搭不理，甚至还会不分青红皂白呵斥她，即使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也会莫名其妙被责骂。

“义父，女儿真的必须要去神庙那边写红纸吗？”闻仙半蹲在巫贤的旁边，低声请求道：“可不可以在家里掐算啊……那里很黑，而且就我一个人，我有些害怕……”

“多点几根蜡烛就好了，你是村里的神女，这点小事也怕？”巫贤不满地斜眼看着她，“而且你怎么不考虑考虑？神庙里有珍贵的经书，本大人生怕宝贝被人盯上，你在那里写红纸的同时，也能帮本大人看着宝贝。你要是觉得闷，那些经书想看就看，就是不能让被人毁坏，知道吗？”

“可是……”

“你也不是普通的野丫头，而是本大人身边的神女，这点事你还想不明白吗？”巫贤提高了声调质问道。闻仙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点点头，心有不愿地答应。

虽是不情愿，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妥协。从此无论寒暑春秋，每次村民在庙里朝拜完葬尊后，就会呈上带着所求答案的红纸。而这也意味着她要再次坐上马车，走向她并不喜欢的目的地。巫贤家与神庙两点一线，却都不是她最希望的去处。

一直以来，她都是背负不属于自己的疑惑，寻找着不属于自己的答案罢了。

那日，她预感流浪的雪谪回来到村子。如果雪谪不被人救，极有可能会冻死在外，这并不是她能接受的。哪怕是一个陌生人，她也希望她能好好地活下去。虽然天黑后不能打开院门，虽然巫贤有令不能和外来人接触，但在雪谪倒在门口的时候，闻仙还是为她破了例，收留了她。

她觉得，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剥夺一个人活下去的权利。

如果雪谪被人所救，还有两种结局，一种是她会留在这里，一种是她会踏上远方的路，并且寻找到一个新的戏班子，在那里继续傀儡表演。闻仙私心替她选择前者，并在巫贤面前编造，以后雪谪能帮助到巫贤的谎言。之所以努力挽留雪谪，是因为闻仙很想有个人能陪伴自己。

闻仙不想再孤独下去了，长期以来的孤独与寂寞让她与人无话可说，人们因为她的身份，对她敬而远之，仿佛她和他们一下子有了天壤之别。无人理解她的寂寞，无人理解她的迷茫和无助。而雪谪和她同是孤女的身世，让她们有了更多的感同身受。她的世界里，迎来了一束久违而温暖的光。

至少马车上，终于不是她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这里了。她可以依赖在雪谪的身边，可以靠在雪谪的肩膀上，感受着她的温度，可以安心地闭上眼睛，让紧绷的神经得到休息。

而此后每一次前往神庙，雪谪都会陪同闻仙一起前去。曾经清冷的马车内，也不时传出两个女孩的欢声笑语。

雪谪很愿意陪伴这个忧郁的女孩。雪谪始终认为，闻仙其实并不忧郁，只不过还没有找到让她开心的方法。过往的巨大变故让女孩失去了笑颜，就在今后的流光岁月里，让她们慢慢找回属于她的珍宝。

她们形影不离，相伴相知。时光如同指间沙，握不住更留不下，不知不觉间，她们走过了三年的岁月。

今年，似乎不太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