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女王的圣像
修改于2022/12/04192 浏览陆沉
数月以来，随着新法令的颁布，王国内部因赎罪券而引起的风波已经日渐平息。日子美好的像平静的湖水，波澜不惊。
好久都没有离开王宫，巡访瓦帕拉公国了。说走就走，我决定推掉公务，微服出巡一天。
王城外的空气格外清新，连带着我的心情也松快了起来。
第一站要去哪里呢？去看看那个卖花的老婆婆吧，好久未见，不知她最近生意怎么样，是不是还要等到天黑才能收摊呢？想到这里，我不禁提起裙摆，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下午四点，冬日的阳光就已经开始有些料峭了。看到我的身影，婆婆显得十分高兴，“小姑娘，你来了。咦？那个上次和你一起来的小伙子呢？”
我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小伙子应该指的是陆沉。
“他最近公务很忙，不是那么有时间。”
“难怪。我就说那小伙子看上去一表人才，肯定是个大人物。”
“嗯。”我点点头，想到许久未见的陆沉，耳后泛起一股热意。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些什么呢？
“婆婆？您累吗？要不我帮您？冬天这么冷，还是早点回家休息的好。”
“谢谢你，小姑娘。我不累，自从有了圣像的庇佑，我的身体好多了，夜里回家也不觉得冷。”
“圣像的庇佑？”
“是的。说起来这个圣女长的还有几分像小姑娘你呢。”说罢，卖花的老人从怀中掏出一份已经起皱的羊皮卷，只见上面画着的女人一手执天秤，一手执宝剑，眉眼之间竟有几分像我。
“婆婆？您的这份圣像是从哪里得来的？”
“自从新任女王登基以来，教廷实行改革，变得亲民许多。每天傍晚，都有身着黑衣的神父向来往的路人和商贩们发放免费的圣像，以供我们瞻仰圣女的面容。据说只要诚心端详圣女的容貌，就能免除身心的痛苦。”婆婆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谢谢您的告知。和上次一样，一份玫瑰、一份雏菊。”
“好的。小姑娘。”
拿起包好的花束，我的心不由得沉重了几分，早些轻快的心情已经消失了，那张圣像的影子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一阵不安，隐隐预感到一场阴谋的来临。
或许，齐司礼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药店一直开在市集上。想到这里，我转身快步走向另一个城区。
然而，迎接我的确是药店紧闭的大门和已经蒙尘的招牌。
“大叔？您知道这家药店的主人去哪里了吗？”我转头问向一旁熟食店的老板。
“不清楚啊，小姑娘。不过，这家店的老板有日子没出现了。”
“您知道为什么吗？”
“我猜是跟最近十分受欢迎的圣像有关吧。自从有了圣像，感觉自己身体不适的人少了许多，好多药店都因此倒闭了。说到圣像，我店里也有一份呢~”
随老板走进熟食店内，我一眼就望见了柜台后悬挂的一张画像，这张圣像的画风与先前老奶奶的那张略有不同，也许是出自不同画师之手，只是它们都与我的面容有着惊人的相似。
也许，它们是照着同一件作品临摹的？刹那间，一尊雕塑的面孔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谢过大叔，我急忙跑向万甄大教堂。夕阳的余晖铺洒在城区的小路上，像是为我指引着方向。
呼......好不容易跑到教堂门口，正赶上黑衣教使们为人们发放圣像，教堂入口的队伍已经排到几十米开外。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以这身平民装扮前去领取画像时——“嗒嗒嗒”，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是陆霆！”我自言自语道。只见纯金打造的马车停在了教堂门口，身穿紫色教袍的陆霆第一个掀开红色丝绒遮帘，缓步走下马车，跟在他身后的人身着红白相间的礼袍.....正是陆沉。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这是他的阴谋？
想到这里，我不禁浑身颤抖，明明不久之前才和陆沉达成同盟，明明在得知圣像存在的第一时间，浮现在脑海里的那个身影也是陆沉......
也是，叔叔才是他最亲近的人吧。虽然和他一同长大，但身为女王的自己毕竟是外人，是代表着王权而非教权的另一股势力。就像外婆曾经叮嘱我的那样，陆沉的家族也会教导他，女王是他该暗中抗衡而非服从的对象，不是吗？
想到这里，我的嘴角不禁泛起一丝苦涩。就当我准备放弃与他见面的想法时，一辆马车突然失控般的冲向我面前。眼前骤然一黑，我来不及避开就晕倒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我正躺在柔软的丝绸之上，这里是......我的寝宫？隔着暖红色的层层纱幔，我看见陆沉正矗立在床边，一手还拿着属于大司教的信物。
“女王陛下，您感觉好点了吗？”看到我悠悠转醒，陆沉沉声问道。
“嗯，陆沉，是你送我回来的吗？”
“是的，女王陛下。负责您起居的司仪官曾来探望过，我对他说您是和我一起探访信众时不慎被受惊的马儿冲撞。”
“谢谢你，陆沉。又让你为我撒谎了。”想起这次出巡的见闻，我嗓子眼里一阵发涩，只能强装镇定的礼貌回应道。
“陛下不必自责。”
“陆沉？”
“我在，女王陛下。”
看着他恭敬站立的模样，我欲言又止。陆沉会是此次事件的同谋吗？他会知道圣像背后的秘密吗？
我不愿打草惊蛇，正欲请他退下，却不想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沉率先开了口。
“女王陛下是想知道有关圣像的事情吗？”
“陆沉，你......”
“陛下不必瞒着我，想必您在教堂门口时已经亲眼目睹了圣像的受欢迎程度。”
“如果陛下是想知道画像与您的关系？我想我有您想要知道的答案。”他兀自继续说道。
我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烫，原来他早就知道我在怀疑他，亦或许从未真正信任过他。
陆沉却显得并不伤心，只是用平静的语气陈述道：“如您所见，画像上的圣女正是以您本人为原型绘制的。还记得阁楼上那尊石像吗？”
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自父亲过世以来，作为暮光教廷的主教，只有我一人有通往藏书阁密室的钥匙。然而不知道何时，我的叔叔陆霆也私自前往阁楼的密室，想必就是在那里，他发现了那尊石像。虽然在我的心里，您就是圣女，但传说对圣女本人并无任何容貌上的描述。”
听到这里，我的脸涨的通红，好在这寝宫中的暖意和红色纱幔的映衬使得我的羞赧并非十分明显，不知道陆沉有没有注意到。
“陆沉，你不用解释，我相信你。”虽然刚刚还在怀疑他与陆霆的关系，我还是不忍让他因自己的猜疑而受伤。
“陛下，我原本是想将陆霆的阴谋调查的水落石出后再将结果告知您。”
“陆霆的阴谋？这么说，以我为原型制作的画像确实别有深意？”
“是的，女王陛下。”陆沉微微颔首说道，“这也是此次我务必将真相告知您的原因。想必您已经听说了，民众对画像的膜拜减轻了他们身体上的痛苦，然而这一切并非没有代价。”
“代价？”
“是的。”陆沉停顿片刻又说道 ，“陛下您已悉知，以陆霆为首的黑衣教廷与以我为代表的红衣教廷素来不合，这种间隙在我父亲过世之后愈演愈烈，已经无法弥补。上次赎罪券事件已经让陆霆警觉我与您的关系越发亲密，为了避免您动摇他在教廷乃至整个王国的势力，他寄希望于除掉您，然后扶植新的王。”
“除掉我？”
“不错，陛下近来身体经常不适吗？”
“确实。最近常常感觉很累，也很容易打喷嚏。”
“看来陆霆的诡计已经初见成效。他以画像为媒介，借助民众对圣女的信念和精神力，将他们的痛苦转移到您的身上。”
“啊？也就是说......？”
“是的，陛下。您此次晕倒绝非意外，圣像的流行已经损害了您的健康。”
陆沉的话一字一句敲打在我的心上，我不由地紧握住手中的被角。
“不过，您不用过于担心，我此次与陆霆会面正是为了与他商谈此事，并保证从今往后有关您的画像一定不会流出宫外。”
“恐怕他不会轻易答应吧？”
“哦~陛下是不信任我吗？”
“那倒不是，只是.......不想让你为难（毕竟陆霆是你的叔叔）。”不过，我还是把到嘴边的后半句话吞了下去，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陆沉轻笑一声回答道，“不用紧张，陛下。陆霆已经答应了，因为他别无其他办法。圣女的相貌本无所追寻，若强行以一种特定的面容描绘圣女，则有渎神的嫌疑。画家协会的那些理事已经认识到了这种做法的荒谬之处。并且，我向他们开放了圣堂的参观权，从此以后，大家只会膜拜和绘制代表信仰的十字和代表真理与智慧的宝剑，而不是一个具体的人。”
原来他早就想好了对策，他总是先我一步处理好一切可能的问题和危险。
我不禁咬住了嘴唇，为偷偷怀疑过他而感到羞愧。
“陛下，”随着陆沉低沉悦耳的嗓音，一阵苦艾的香气顺着轻轻掀起的纱幔沁入我的肺腑。“我已亲自销毁了那尊石像。”
“陆沉...”我惊讶的微微抬起头看向他，眼角还有几滴刚刚强忍住的泪花。哪怕上次在阁楼不合时宜的撞见了陷于心魔的陆沉，我也从未要求他毁掉那尊雕像。与其说那是他对于我的幻想，不如说那个“我”是对于他的一种救赎。
“陛下，对不起。”说着，他突然伸出修长的双臂，从背后紧紧抱住我，令人措手不及。
“原谅我的自私吧，即使不能拥有您的肖像，我也想拥有您，永远看着您、在您的身边。活在我的注视之中吧，好吗？女王陛下。”
陆沉突然侧过头，一手轻轻捏起我的下巴，注视着我的双眸问道。
似乎并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他......何况，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我只好直直的望着他，点了点头。下一秒，我就陷入了那熟悉的苦艾味道的怀抱。陆沉的怀抱并不温暖，却总让人心安。也许是因为，他总在背后默默守护着我，哪怕是在我丝毫未察觉的时候。
教廷的开放极大的激发了民众们的热情，万甄大教堂空前热闹。每当傍晚时分，礼堂钟声敲响的时候，我和陆沉总能站在王城的高处，看见手持鲜花和圣水的民众络绎不绝的涌入教堂。
我和陆沉相视一笑，这样的相处气氛总是让我想起童年时与他相处的那些往事。或许，随着那尊雕像的消失，一直萦绕在我们之间的心魔也已经远去。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