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1.严大人与阿琳

修改于2020/08/25563 浏览同人专区

应天最繁华的商业街上，突然开了家寿材店？

还是桥东的位置，就落在那颗银杏树旁，寸土寸金的地儿，竟是卖寿材纸扎的？

应天商会里，各位老板们窃窃私语，“怕是哪家的败家子”，“在桥头也不嫌晦气”，“就是就是，还敢叫什么百年寿材店”。

百年银杏，百年寿材。

只有春花默默想着，“江南还能有谁如此大手笔？”

无论如何，这店也安安静静地开了。

是的，安安静静。

就连店家也不曾有谁人见过，只有一个沉默寡言的小二收拾招待。卖的不仅是寿材，亦有香烛纸钱，纸扎更是活灵活现，偶有玩耍追逐的垂髫小儿提着风筝好奇观望。

都说开店是为了做生意，周围的商家们也观望，猜测一下那位神秘的幕后老板。只是开店逾半月，大概是由于新任知府颇有能力，治下治安与环境皆可，百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州府的监牢空荡荡就连蚊子🦟也不光顾，生意至今不曾开张。

大家想着不知何时能与百年寿材店的老板相见，却不想今日，有医馆的伙计看到斜对面寿材店的小二笑嘻嘻地迎进了主家——一位摇着纨扇的美貌女郎，说话便带三分笑，桃花眼中潋潋流转，媚而不惑，观之可亲。

于是周围的商家们相携前来拜会，美丽的老板娘，大家都想围观的呢～

“老板娘今日巡至店里，想来是有生意上门？”迎来送往一批围观群众，小二低声问着靠在柜台边上的女子。

“生意上门？要是可以真不想接下的，可惜还没开张就受了委托，不得不来啊，麻烦。”私底下的老板娘一直就是这副懒洋洋怕麻烦的德性。

“喏，你看，人来了。”她呶呶(nao二声)嘴，示意小二看门外。

“严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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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工部主事虽说只是六品，却不同于那些清水衙门，这是个抓把土都能攥出油的位子，当初就是看中这里面油水，旁支送上了万两白银才从嫡系得了这肥缺，回京述职都得上下打点才能保住今时今日的地位跟财富。上面的人要得多了，下边也就刮得狠一点儿。百姓又能怎样呢？或者说他们又敢怎样呢？只要过得去，忍功还是了得的。

他着青袍，绣鸶鹭朴子，严主事悠哉地踱步银杏树下。刚从府衙离开，他想着心事，连续三天用马车逼着新任的应天知府换东西，前两天得了不少好处，倒是今日从库房那些交换的物件里面看中了一面旗子，心中一动竟然同意那知府用旗子跟其他破烂玩意儿换了。

亏了赚了，他不知道，他只是知道这旗子，只是想起一女子，只是忆起自己落水时她奋不顾身的样子。虽然旗子丑兮兮，绣工还是这么不好啊，但绣的是自己，勉为其难将就一下也可以。就是，怎么就这么久了呢？想来也是，那个女子一时起意。

“严主事！严大人！”小二在门前招呼着。“大人，我们主家今日有在，邀您赏个面儿喝杯茶润润口如何？”

他一惊，才恍觉是寿材店的小二。

“啊，百年寿材店？”他一字一字地念着招牌，又看了看门前对联，左书“早来晚来早晚都来”，右书“先到后到先后都到”。垂眸轻轻一呵，“有意思。带路。”

小二招呼着严主事上了店铺阁楼，推开门，见一女子，两盏清茶，她手中那盏普洱醇厚，却没盖过产自洞庭的吓煞人香——这是他最喜爱的茶。“严大人，请用茶。”老板娘并不行礼，只手一施，他也不计较，坐下品了茶🍵。

“今日邀您前来，乃是受人所托。”老板娘微笑摇曳扇子，眼中不带笑意。

“哦？何人？”

“阿琳。”

“阿琳是何人？我竟不记得。”轻轻放下手中茶盏。

老板娘以扇掩嘴，“大人何必口是心非，若是真不记得，身上怎存着那喜笑颜开旗？”

“大胆！”

“大人不必恼羞成怒，我也是受人所托，您记得阿琳，也是省事，也该让您知道，阿琳，她死了。”

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裂了一道缝，有点扭曲模样，眼中透出难以置信，无法掩饰。是了，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在身后追随着叽叽喳喳，就晓得用琴楼书院的地契来跟换他一笑，傻得可以，这样的傻子，原来她死了啊？所以才……

“大人难道想不到么？虽非寒冬腊月，湖水冰冷，您是男子体壮，及时救起自是无碍，那阿琳可是娇生惯养出来的，明明不识水性还入水救你，归去便受了寒发起热，许久也不见好，终是去了。且不说众目睽睽之下，你们二人肌肤相亲，阿琳名节有损，你不曾上门，她就是病好了，也活不下去了。亏她傻，临去了还想着你笑了，真真可悲。”此外，为救你入水的阿琳转身反被水中枉鬼纠缠，那枉鬼本欲让你做替身，可惜阿琳体弱，枉鬼一番取舍选了阿琳，自是丧命。老板娘心中思肘着，不露痕迹的表情坚定。既是质问，也是指责。

严主事深受打击，是了，怎么可能想不到，混迹官场多年，家道中落的阿琳又名节有失，严家定然不许这门并无助力的亲事，只会谋划门当户对的姻亲。故而落水之后不登门拜访，就为了划清界限，避免纠缠，因此也没有意识到就是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阿琳了啊。

“阿琳啊！”他颓然靠着太师椅，有点茫然，这心里怎么有些不太爽快呢？

“但是，”老板娘口中一转，“这并不是重点，我想同您说的，是严大人，您就快要死了呢。”

严大人猛地一抬头，眼神锐利，他盯着她，“你可知你自己在说些什么？竟敢诅咒本官，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让你下大狱！”

老板娘笑嘻嘻的，“您别气也别急，大概您也接受不了，善恶到头终有报，这叫因果报应，当初您心安理得接受阿琳的好意，得了阿琳的身家财产，也不知有多少阿琳这样的傻姑娘被你诓了去，这些好东西有被你孝敬上去的，你也私藏了不少银子，作孽太多，严家的气运要到头了。但是在这之前，你这样的小卒子，死得最快！况且，你是看不到了，你身上浓浓的怨气，怕是要死于非命更快一些。”

“胡说八道！”严大人刚想发作。

“大人可想知道阿琳如今如何？”

他一愣，“什么如今如何？你不是说阿琳死了吗？还能有如何？戏耍本官，你好大胆！”

“且慢且慢，我可没有骗你，阿琳确确实实已经死了，只是她在你身上有所执念，便入了轮回，我如今，是要解开这道执念，对她现世轮回也好。说清楚说开了，对你对她都是解脱。阿琳死后就轮回了，这一世早已及笄。”

“怎么？又有什么说法？是哪家请托你来胡言乱语这样的说辞，是不是接下来要本官娶了这个早已及笄的姑娘啊？”

“非也，你们二人本无姻缘，阿琳轮回前将情思执着于你，眼中只看得到你，轮回后本会成为一个不懂情的人，我说本会，是指她现在并不是，这一切皆因有人将自己的心神分出赠予她，从此她便比别人能看到更多想到更多，眼中装得下更多，而不只是一个你。当然这一世她也不认识你，你猜这一世她是谁？”

沉默许久，严大人渐渐抬起头看向老板娘，“你的委托人，不是阿琳吧？”

“啪啪”两声，老板娘鼓掌👏🏻“严大人聪明，应该知道现今的阿琳是谁，而我的委托人又是谁了吧！”虽是疑问，她说得肯定。

艰难点头，严大人感觉更颓废了，能符合的，而且自己必然认识的，只有春花了吧，而那个赠予心神的人，应该就是小强了。真是因果循环！

“前世的阿琳败光家产才得你一笑，这一世的春花白手起家挣下偌大家业，江南首富应天皇商，如今是你高攀不起。春花得了小强的心神心眼，看到更大的世界，小强赠予春花心神，灵气更为纯粹，眼中看得是什么，心中就只装得下什么。眼中有春花，心中就只有春花。因果循环，能与她相守的人不是你。你配不上。你可曾有悔？”

可能只有一瞬。

严大人恢复了冷静自持模样，一般无二的面无表情，声音更冷更低，“悔？本大人从不知道悔字写法，不过一女子。”他站起来理了理身上官袍，穿上这袍子的那天起，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警告你，本朝律法有规定，不得妄议官员，装神弄鬼歪门邪道，我定要锁拿尔等。”

老板娘没有反应，或者说从她问严大人有没有悔之后，就是这么一副完成任务的模样，悠悠喝茶，盖子划过茶盏边沿磕出脆响，看着阿琳的执念泪流不止。嗯，鬼应该没有泪水。正神游呢突然就听到严大人扬言要锁拿自己，她摇头失笑，扇子一转，阁楼就剩下她一个人。对于严大人而言，则是突然消失的寿材店，自己突然出现在路边，眼前的小二也并非刚才那个。对着作揖的小二摆摆手，他失神往回走，明天再来敲诈那知府吧。

岂料走没几步，忍不住一口心血喷出，倒在路边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后，真的没有人了。悔啊，怎么可能不悔，即使青袍加身，也会在某一时刻百般滋味上心头。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辜负了就是辜负了，眼前人不再眼前。

“你看吧，是我赢了，你该归去。”

“他会死吗？”

“会！但不是现在，他且有得悔呢，你看，不是有人送他去医馆了嘛。”

眼前女子俯身行礼，执念遂散。

老板娘摇曳纨扇，“小二，送客！”

后记。

严家失圣人心，势颓，判斩首示众，被罚没家产，旁支嫡系老少无家可归。覆巢之下焉有完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