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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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魔尘扰攘,恶风飒飒,昨日一场寒雨,今日犹有余寒。
  “掌教,事已尽矣。”弟子禀报道,守到今日,几乎能安排进乾坤界的人,都基本进入了乾坤界。
  好像又有几位长老,在这最后关头陨落了啊。
  付辟空背对乾坤之门,双眼透过缭乱不堪,且破碎的空间,看见那自魔渊而起的邪魔。
  污秽啊~
  顿首。
  事已尽啊~
  这对付辟空来说,实在是讽刺。
  从集修仙界之资源,尽东皇之全力,成此乾坤界,结局便早已经注定了。
  转身之际,已无留念。
  我东皇,来日,定将归来!
  只--
  遗民泪落魔尘里......
  二
  乾坤界虽是人造,但是其中的环境,却超出预料的好。
  而且还暂时不用担心那些妖魔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震惊的发现,在乾坤界中修行,修行速度更胜往昔百倍。
  天资卓绝之辈,修行进境简直骇然。
  因此,东皇宫上下入乾坤界时,虽然已不足百人,但是却丝毫不着急招收弟子。
  一是,此间凡人还未彻底安定下来。
  二来呢,东皇宫招收弟子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其它门派或有放宽,东皇宫也只如往昔,并不因环境的改变而改。
  更大的原因,也在于如今东皇弟子,一个个都沉浸于功体提身的快速之中,不能自拔。
  形式一片大好,似乎一扫魔氛,反攻大千,指日可待。
  付辟空也难得脸上多了几分喜意,“众弟子皆有长进,确是好事。”
  开辟乾坤界,说起来是东皇宫的决策,但是说到底是他的决策。
  能有好的效果,当然是比较喜人的。
  而后又问起如今迁入乾坤界中的其余大派的情况。
  传功长老一脸不愉,却还是一一言道各派情况。
  各派入乾坤界后,依照一开始的约定,迅速占领了乾坤界各处。
  开山建门,招收弟子,好不热闹。
  “......独武当,入得乾坤后,依当初之言,落于一岛,闭门封山。”
  闻言,付辟空微微一愣,想起武当力战群魔之景,武当的伤亡,恐怕也只在东皇之下了,也不以为意。
  除武当外,传功长老本就不想多提,见付辟空并未多言,便径直说起门下弟子的各种进境。
  付辟空虽不言,却也淡淡嗪笑。
  只是心中莫名的不安,究竟由何而来?
  三
  “呼~”“呼~”
  风声从耳畔吹过,酷暑热风,却骤然间冰冷刺骨。
  龙虎山上,成群的弟子身着龙虎道袍,眼神希冀的看着讲道台上的大师兄。
  “师兄......!”
  他们面带期望,似乎试图寻找到某种安慰。
  这位师兄眼神低垂,作为正一道的大师兄,是最天然的下一代继承者,也总是最骄傲而谦逊的那一个。
  但是此时,却有一道无名之火猛然从心中烧起,而后贯彻百骸。
  他能给出的答案,只有那一个。
  所有人都知道答案,只是其他人,则希望站出一个权威,告诉他们,其实不是那样。
  ‘为什么,为什么!东皇宫,为什么要将这个消息,传遍天下!’
  得知消息的时候,他确实惶恐着,但是转瞬就又变成了恐惧。
  难道,要回去那个,血一样的世界吗?
  他的内心动摇着,而后出现了偏移。
  如果我不知道的话,如果我们都不知道的话,这样的日子,不是可以理所当然的过下去吗?
  都已经不想去计较当初的事情,都已经决定放在脑后的......
  “师兄,我正一道,该怎么办?”
  像往昔一样,去附和东皇宫吗?
  这位师兄,知道师弟们的意思。
  不过,也许这一次,这一次......
  会有不同的结果?!
  四
  “天道有缺,是不争的事实,诸位还是尽早决断。”
  看着付辟空无情的转身,在场的各派派主神色各异。
  东皇宫从来霸道,付辟空也从来如此。
  这次召集,没有人会以为是在商量,那冰冷的口气,从来都是通知。
  但是,其中的大部分人似乎在同一时间,做下了某种一致的决断。
  是啊,我们也知道的,天道是有缺,那又如何呢?
  为什么就你东皇宫提出来了?
  觉得很得意?
  如今功体的进境难道不快吗?
  长生久视更易当初千百倍,这难道不好吗?难道这些是假的吗?
  更何况,就算出去了,又能如何。
  豁出性命与魔相争?
  不,我们受够了。
  我等肆无忌惮的变强,而你,付辟空,你确实很强。
  横压修仙界多少岁月,但如今呢?
  反抗此界天道,功体已然受创了吧?
  不进且退。
  此时此刻的你,似乎并没有当初那样可怕啊......
  五
  “道兄,还是该多多思量啊~”
  蜀山山门之外,身着银白法衣的男子,满脸的为你着想的神情,足可谓诚挚。
  “当然,道兄有所思虑,贫道自然是能理解的,道兄为这门下徒子徒孙,多思量几分,那是理所应当。”
  言罢,竟全不顾眼前人满脸的怒容,飘然而去。
  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丝丝缕缕的剑气催发,不受控制的飘荡在周围。
  将空间荡出如水的波纹,静谧而暴怒。
  沉吟片刻,终于吐出了两字,“......贼子......”
  切齿之间,腰间悬剑不住得震颤着,迫不及待着,下一刻就要出鞘见血。
  剑光刹现,瞬间却又被手按住,握着剑鞘的手泛着青筋,发出吱呀之声,自嘲道,“吾为剑修耶?”
  远处一道霞光猛然落地,露出一个道姑模样的妇人。
  打着高髻,却又有着风情摇曳。
  只是一丝神念,便已知来者是谁。
  “......水月真人,不在那五莲山静修,却来我蜀山,所谓何事?”
  水月真人神色复杂,先看了一眼身后才道,“见过横钧道兄。”
  却没有直言所谓何事,而是道:“那是紫霄宫之人?”
  六
  大殿静悄悄,却于无声中崩裂惊雷。
  “彼辈竖子,安敢欺我东皇!!!”传功长老看着大殿正中,空荡荡的果盒,面色狰狞。
  这乾坤修仙界,如今一条传闻甚嚣尘上。
   说是东皇宫掌教付辟空,在仙魔大战中感染了魔息。
  竟然暗自修改东皇宫所传五行大法,开始吸纳魔息修炼,已然堕入魔道,欲颠覆人间。
  这样的消息,对东皇宫而言,简直就是个笑话。
  可是偏偏就是这样的笑话,却愈演愈烈,一时间竟完全无法控制的局势。
  就连凡人,都能对此侃侃而谈。
  要是没有什么势力在背后操控,那未免真当东皇宫的人是傻子了。
  如今,居然还敢送上这么一件自命的‘礼物’。
  空荡荡的果篮摆在大殿正中,无异于在说:
  盒中无果,请君自采‘裁’。
  竟然搞起人凡人间的小手段,简直可笑,但......
  东皇宫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羞辱?
  数名弟子,面色通红,立于殿中,向着付辟空拜道:“掌教,我东皇之威名,岂可落于此辈小人之手?!”
  众弟子无不争先恐后,对此等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但是谁也没有提起,现如今,谣言愈演愈烈,三人成虎之故事,就在眼前了。
  东皇宫的局势可不太妙。
  正道领袖,都要成灭世魔宗了,何其可笑?
  还是用这种手段,然而,东皇宫传往各派的令鉴,到此时都还没有返回,就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了。
  然而,创造出如今一切的,却正是东皇宫。
  天算不如人算啊,谁也没有料到,乾坤界会有这么大的漏洞。
  偏偏又遇上了一群逃难的,还能有点什么出息呢?
  东皇宫已经付出太多了。
  或许是他们的骄傲,又或许是想起了那些仙魔大战中,舍身忘死的师兄弟和师长们。
  付辟空环视一圈,竟于此时淡淡笑道:“既然说我东皇宫上下皆已入魔,那就如彼辈所言,‘颠覆’这人间,何如?”
  众弟子无不振奋,齐声道:“谨尊掌教法旨!”
  难知成败,却,念赴义之士,则甘于之同败!
  彼辈嘤嘤之姿,我辈羞与同列,东皇之属,岂是苟且之人?
  虽死,亦然也~
  七
  “付辟空,汝可曾预料到会有今天。”
  紫衣老道到这终局,终究让心底的怨毒漫过了脸庞,满心的快意,甚至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付辟空淡淡瞄了他一眼,环视一圈,在每个人的脸庞上扫过,眉头轻蹙,只能看出几分遗憾。
  “你......!”
  这副旁若无人的姿态,还真是和以往毫无二致。
  围攻的众人,感受着付辟空的眼神,心下仍旧有着忌惮。
  此时此刻,似乎只差最后一击,就能将这位欲图覆灭人间的‘魔头’,一举灭杀。
  但是谁都没有轻易出手。
  付辟空袖内,法诀轻掐,也到最后时刻,却不是什么翻盘的秘术。
  他不愿受此界天道影响,将在此世修行所得,尽数斩去,功体本就受损严重。
  从一开始,他就明白,是没有什么胜机的,但是却仍旧那样去做了。
  他遗憾的只是,修仙界碌碌众生,难不成终生都要郁于这乾坤界之中了吗?
  所以,他想知道,未来是否还有什么可能,是以,以大半功体为代价,发动了一门秘术。
  ‘大衍神算!’
  也在此时,几乎汇合了整个修仙界顶尖之人的攻击,也顷刻间盖压而来。
  到了这一步,似乎也没什么人想再废话什么了。
  在那绚丽的‘焰火’之中,付辟空的神色突然间有些讶异。
  ‘终究还有变数啊~’
  这些人难不成忘记了,乾坤界是从何而来的吗?
  淡淡一笑,付辟空于此关头,直接捏碎了唯二之一的乾坤灵晶。
  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庞,第一次,主动去记下他们的模样。
  付辟空的气息,也在那一刻,‘烟消云散’,于众人眼中,这只手遮天的暴君,终究是灰飞烟灭矣。
  可是那最后一抹笑意,却让这些身居高位之人,生出一种难言的不安。
  所得,自然就是,斩草除根!
  八
  “汝等可知,为何,我为传功长老?”
  传功长老眸中有光,想起了年轻时拜入东皇宫的景象。
  那时的东皇宫,何等煊赫?
  下首五名弟子,相视一眼,虽然不知道长老何以在此时以此相问,还是有一人答道:“长老乃是上代掌教的关门弟子。”
  “天资卓绝,虽不如您的几位师兄,却通习我东皇五法,于传功长老之位,最为合适。”
  另外四人虽然没有出声,却也认为就是如此了。
  长老相比起当今掌教,自然多有不如,而且也没什么人见过长老出手。
  但是说起五法贯通,只要听过长老讲道说法的,没有不认同的。
  就是当今掌教也曾经有言,若说只对东皇五法的精习,他也不如传功长老多矣。
  传功长老先是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实则,是因我本性而矣。”
  喃喃道:“想当年,能拜入恩师门下,全因侥幸罢了。”
  当年想拜入东皇宫都是难事,更何况是拜入东皇掌教门下呢?
  那点天资,实在不值一提。
  “乃是师尊知我胆小惜命,不仅不责怪,还让我担当这传功长老之位。”传功长老自嘲道:“自修成此身,我竟还未和任何人动过手。”
  五人面面相觑,多是有些不信。
  不过长老可不管他们现在如何想,神色悲道:
  “第一次仙魔大战之时,我没去,因为师尊去了。”
  “第二次仙魔大战,我没去,因为众师兄去了。”
  “转入乾坤界,在后抵挡时,我还是没去,因为掌教带着弟子们去了......”
  “如今,有大敌欲灭亡我东皇,我还要缩在这里吗?”
  长老扫视眼前五人,一字一句道:“我,不想退了。”
  不然,有何颜面,去见师尊?
  “长老!”几名弟子脸色齐变,“若没有您......”
  “不必多言。”
  传功长老沉着脸,取出了两样东西,乾坤灵晶和誉天书,“汝等五人,各习我太一五法之一,亦知余者四法,诸事早已尽备,东皇之传承,尽在汝等五人!”
  交托之后,全然不管五名弟子是何反应,便已经踏出了禁圈。
  这五名弟子,是他自乾坤界建造开始就挑选出来的。
  掌教不提,他却不能不去留后路,这本就是他身为传功长老的职责。
  他是希望永远不去履行,但是到需要履行时,也不能没有准备。
  这些弟子,五法之外,只修遁术,便是为今日准备的。
  往身后一拍,光圈倏然间化作流光向东南而去了。
  甫一现身,传功长老便即可被发现,数道流光更是直接越过传功长老。
  可见,此时东皇宫门下弟子,是何情况。
  传功长老心中自哂,喃喃着:“师尊,乾余终于有些后悔,没多学些斗法的法门了。”
  手在身侧微微颤动着,脚步却坚定不移的向前。
  “轰!......”
  蓝色的光,席卷了一片模糊的身影,而后,万物,归于宁静。
  九
  “你们走吧~”青衣剑修收剑入鞘,转过身去,不再去看那本应杀死的,五名东皇宫修士。
  此人一身剑意,几乎臻致顶峰,以其修为,身份绝对不低,却又隐藏身份。
  向他们五人追来的修士不少,禁圈落地后就散了,倚靠着遁术才勉力逃亡。
  本身计划是五人分开,却瞬息间,所有追来的修士就被漫天剑光斩落。
  根本不待多问,师兄弟五人便转身逃亡,这个时候,可不是问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的’的时候。
  五人离去后,一声幽幽叹息从密林中传来,“道兄前脚参与东皇掌教的围杀,后脚却又救下东皇宫传承,是何故也?”
  青衣人面目不清,既不反对,又不辩解,而是说着听起来不相关的话,“剑,本就是有双刃的。”
  “所以,道兄是为了剑?”
  青衣人不答,返问却是一口道破:“武当倒是聪明,还是早就预料到了?”
  “道兄玩笑了,休养生息而矣,不过是还一还乾余道兄的人情罢了。”
  “东皇的人情,还是乾余的人情?......难怪......”乾余不可能无端得将人往东南修仙界扔。
  “何处?”
  密林中人似乎是在思考得失,终于还是答道,“月轮。”
  青衣人沉吟片刻,“也好......”
  剑光倏然间转瞬而去。
  十(终)
  数百载匆匆,恍如飞花。
  只是世间,似乎少了些什么,又有些什么重要的东西已无人问津。
  知情者箴言,不落于文字。
  唯于幽魂,独自叹息。
  修仙界蓬勃发展着,大派之外,小派开始林立。
  而于无声间,一个左右不过十数人的小派,正式决定,在月轮山这座小山上开派收徒。
  先是建起了高塔,又建起了楼阁,竟有了几分气象。
  来道贺的人不多,寥寥十数人而已,暗中却也有他人眼中的大人物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为首的老道,在众人的目光中,以指为笔,在山门之山,郑重的写下了‘太一’二字。
  值此当下,老道不禁涕下,又笑着在边边角角修饰一番。
   几句观礼者的恭贺,几件开派的贺礼,一众等待入门的凡人弟子,见证了这一幕。
  似乎有什么重新开始了流转,但是似乎又和平日没什么不同。
  只是多了一个,名为‘太一’的‘小门小派’罢了。
  前滋东皇,伏惟太一。
  ‘偌大’修仙界,没有新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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