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军方协奏者密档·征途篇》

​ 受族长引召，鲁筱在积雪皑皑的山壁上攀爬，翻进陡崖上的一座石庭。

边角放着一盆苍翠的矮松，族长坐在中央，威严地盯着她，手边的太师椅包浆发亮。

“鲁筱啊，历史异变的节点，已经到了，你准备好下山了吗？”

沙哑的声音响起，洒在亭中每一处，矮松的针叶抖了抖，甩下一滴凝水。

“早已准备好，只等这一刻到来。”

鲁筱单膝半跪，一手抚在肩头，另一手拢在地面。

“那便去吧。”

族长在交椅上闭起眼睛，不再理会外物。

“请辞，许不再归，勿念。”

鲁筱面光而立，手中紧握双枪，背上挎着玄铁圆柱，跃下山崖。

在空中，她平躺开，背后的玄铁千万般变化，铁枝撑开透明韧膜，搭载她稳住身形，向对岸城市飞行。

临近堤岸，鲁筱伸长脚腕，轻点在草地上，平稳降落，玄铁重缩成一团。

破旧的抽油机还在不知疲倦地运作，锤头上下泵动，抽起参杂大量空气的石油。

排排厢式货车在土路上停留，如同盘旋的黑龙，攀附着许多小蚂蚁。

那是身着黑甲的联邦叛军，正往车厢装载抢来的物资。

一道深蓝光泽冒进乌龙环抱之中，激起惊澜，瞬间击倒十几名叛军。

叛军们慌神了，紧急动用火箭筒，齐齐发射。

纵使蓝光中的人再强，也躲不过这全方位的炮击。

火炮命中瞬间，鲁筱抛出玄铁，在蓝光头顶闪烁，放出铁骨棱枝，将其护住。

铁枝入地间隙，鲁筱滑入内里，与卜算子背抵背，并肩作战。

“你是什么人？”

卜算子的视线几乎与弓柄平齐，专注地松弦放箭。

“墨家机关传承人、你的协助者，鲁筱是也。”

鲁筱转身对卜算子嬉笑。

“那你为什么不姓墨？”

卜算子戳穿鲁筱胡诌的谎言，感觉自己隐隐触及真相。

鲁筱被问住了，额头直冒汗，支支吾吾半晌，刚要回话就被卜算子截断。

“随我走吧，但别想歪门邪道，我能察觉，会杀了你。”

于是，卜算子怀着满心戒备，鲁筱心惊胆战，各自为谋地出发了。

通往邻城的跨海大桥上，鲁筱坐在后座，感受到背后辐射来的热量。

回头一看，桥面上竟奔涌着金红的火焰，已经将桥体包裹！

浩荡的能量冲飞了两人，在空中如秋日枯枫，飘飘忽忽，不知去向何方。

坠落在一片水泥地上，两人身负灼伤，稍事整顿后，再度出发。

玛雅祭坛之下，鲁筱守望着正攀附在麻绳上的卜算子，一滴冰凉的雨水打在她仰起的脸上。

卜算子似乎触发了什么机关，随着他扭动祭坛中央的方晶，一扇沉重的石门隆隆打开，在祭坛杂草丛生的角落里，显出一条紫舞浓蒙的狭道。

沿着紫雾前行，脚下突然踩空，顺着溜圆的石头一路滑落到底，身处一洞空腔中。

面前竖立着一座巨大坟茔，高耸的十字架表面刻着读不懂的文字，看上去棱角分明，硬邦邦的。

地面突然颤动起来，十字架也摇晃出虚影，随着沉降倒下，轰然一声拍在地上。

墓表的土被拱开，一只巨大的骷髅钻出半个身子，冲鲁筱咆哮，挥爪拍击。

鲁筱撞在一侧石壁，后脑勺重重磕了一下，耳内嗡嗡轰响。

一叠玫红铁片贴在胸前，分散覆盖，形成纤薄铠甲，稍稍保护躯体。

从背后抽出一把电锯，鲁筱在骷髅周边盘旋，伺机进攻。

巨掌从头顶坠下，鲁筱机敏躲开，余波还在身边震荡，跃起再落地卸除。

电锯砍向粗壮胸骨，骨粉飞扬，扑鲁筱满脸，还有一些钻进鼻孔，使鲁筱连连打喷嚏，退回原地。

痒感散尽，鲁筱再次出袭，砍在创口上，彻底锯断，立即退开。

骷髅因此狂躁，挥爪的速力增强，猛袭向鲁筱。

鲁筱在骨爪之下闪躲，用相同方式砍断数根胸骨，准备给予最后一击。

穿过护住头颅的指节，鲁筱背刮过坚硬的指骨，内里立刻涌起暗红血流，在体表显现出来，骇人如恶鬼的抓痕。

锯尖捅破惨白颅骨，脑门心的缺口飘出一股乌青闷气，身体分崩离析，在地上搭一堆。

在骨堆里翻出一节小指粗的细骨，上面钻着几个小孔。

骨笛揣在衣襟，鲁筱沿阶梯上行，在洞口折身仰望。

卜算子手握一块蓝晶，正缓缓下落，站在鲁筱身旁。

“我们该走了。”

在寒风中露宿一晚，鲁筱被晨光照醒，卜算子已在身旁等候。

雨林里不知何时建起一座高塔，原本到了炊时的村庄，却迟迟未冒起青烟。

卜算子心觉不好，带着鲁筱披荆斩棘，穿过一片片肥大的树叶，抵近村庄边缘，在一丛灌木后观望。

村中房屋尽数被夷平，村民双手捆缚在身后，穿在一起。

一些机器人看守着，铁鞭抽打在村民身上，驱使他们扛着磨杆吃力行走。

一把镰刀“飒”地飞出，钩住一只机器人，轮击着卷回来，在灌木前停留。

“你们是什么人？”

鲁筱的枪口对准机械人，卜算子将弓弦拉满，威逼机械人交代。

“嗞嗞……使军……嗞……劣天……嗞——”

机械人的麦克风似乎被损坏了，计算机处理出的话语变成大段杂音，只有少数几个字能理解，两人困惑不已。

“它在说什么？”

“不管，先救人。”

卜算子拉弓奔了上去，丝毫不管身后的鲁筱是否有能力击败机械人。

好在鲁筱灵活，利用飞行器飞到上空，一层层逐次将人抱下。

期间机械人不断袭扰，发出青色光束，都被卜算子抵挡。

救下村民，敌人也消灭殆尽，两人被簇拥着，去村里吃盛宴。

离开前，鲁筱还不忘朝磨盘塔放出一枪，正好击中关键节点，塔身崩毁，显出里面纯净的能晶柱。

不过他们已经离开，再也看不到这一幕。

鲁筱在金字塔门口等候，仔细看着狭小的洞口，一直通到远处，缩成一粒黑点。

卜算子谨慎的脚步声从空腔里传来，响了有一百多声，也不知他走到了几层。

头顶骤然轰鸣，掉下瓦砾，刮在鲁筱铠甲上。

塔壁被撞出一块缺口，卜算子从中飞出，后面跟着一只红唇黑球，板牙清晰可见，欲将卜算子吞下。

鲁筱朝天开枪，一根钢绳迸了出来，尖端爪钩扎进黑球臀部，阻止它追逐的步伐，卜算子因此逃脱。

金字塔一里开外，两人汇合，重新踏上路途。

楼兰古国的蔚蓝海水，一道黑影掠过，点起圈圈涟漪，扩散至整张海面。

巨大漩涡在海边卷起，卜算子将车停靠在城基，纵身跃下，随波逐流潜入深海。

鲁筱看着卜算子下行带起的气泡，一路紧追，模糊中见到一只千年海蚌，含着一颗珍珠冲自己笑。

珍珠闪闪发光，蛊惑了鲁筱，吸引她靠近。

晶莹透亮的珠子，在深海中犹如一盏心灯，鲁筱迫不及待地贴脸近看，观察其中柔雪飘飘的素景。

蚌壳无声闭合，将鲁筱困在其里，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被囚，因为周围的黑暗没有变化。

“真美啊，好想拥有。”

鲁筱紧紧抱着珍珠，想要带走，却发现空气过滤器再也提取不出氧，脚肢越来越无力，倒在柔软的蚌肉里，浓酸开始溶解她的薄甲。

一束光照进鲁筱的眼眶，她醒了过来，看着眼前魁梧的人影。

就在刚才，卜算子扎穿了蚌壳，让富氧海水灌进去，鲁筱因此获救。

均匀呼吸间，鲁筱缓了过来，被卜算子牵着向更深处游去。

鲁筱跟丢了卜算子，被人鱼叉住，带到皇后面前，穿上一摆艳丽的鱼尾。

“女儿啊，你可算回来了，在陆上和那个王子过得怎样？”

想要站起舒直一下双腿，两名士兵却大力压着鲁筱肩头，一寸也起不来。

“我根本不是你女……”

话正要出口，一只大掌蹼挥了过来，打在鲁筱腮帮，立刻红肿。

“忤逆父母可是重罪！”

被这样一吼，鲁筱不敢说话，默默接受摆弄。

一环绿光从人鱼王座迸发，拂过鲁筱头顶，人鱼们瞬间慌乱，四处逃窜，理智的则奔向皇宫。

“跟我走。”

卜算子趁乱潜到鲁筱身后，将她带走，中指钻戒闪烁，卷起巨浪阻止追来的人鱼。

窜出海面，鲁筱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十分贪婪的样子。

卜算子身体素质强，水性也好，此时已飞上天空，与一片阴影并列。

在阴影里浸泡着，鲁筱觉得寒凉刺骨，稍微恢复些气力，就启动机甲飞出阴影，让阳光烘烤身体。

顺着卜算子的视线，鲁筱看到云雾间隐隐露出的海岛一角，随前尘而去。

迷雾之中，鲁筱将枪端在耳侧，聆听混沌迷蒙里传来的声响。

一只机械人马窜出云雾，抵着鲁筱前进，小腿就有鲁筱那么高。

人马好像只是在胡乱回旋，并没有攻击鲁筱，但她也伤得不轻，被人马时而弯曲的膝盖击打。

不知何方响起卜算子若有若无的喊声，应当在费力发招。

随着一声尖锐的马啸，雾气渐消，卜算子现身在不远处，拉满弓注视前方，注意到鲁筱的眼神，才缓缓放下弓。

星光照耀着那些石像，眼窝里莹莹发亮，投射出青白的光束，在中央上空凝成一片纹路致密的透明晶片。

卜算子从疾驰的摩托上飞身而起，紧握住晶片，拍在弓柄瞬时开出的凹槽里，弓体瞬间泛起涌动的光泽。

柔和的光束突然变得硬直，疾扫向卜算子。

鲁筱在石人阵外摇旗指挥，引导卜算子引方向，提示他哪里光束最稀疏。

然而就算是最难以照射到的角度，光束间的空隙也容不下一人通过，接触便会被烧成灰。

脱身乏术，卜算子一次次冲击光束壁障，都被挡回来。

机械人马见状，高举起螺旋枪，枪尖冒起金黄电光，直冲光阵而去，驱避开厚实的光墙，带出卜算子。

劫后余生，卜算子并不惊慌，冷静地带着鲁筱再踏行程。

幽静竹林里，野蚊嗡鸣满处飞，寻找可吸食的血液。

鲁筱又拍死一只细小的蚊子，红点印在白皙的皮肤上，已不知数量。

她与卜算子在这竹海间支起帐篷，已修整好几日，伤情愈复如初，准备前往雪山之巅，挑战最终的神王。

那浮于天空之上的雷雾，是天使入侵的始作俑者，只要杀了它，一切就结束了。

山间寒风刺骨，两人驾着机甲往上攀升，仰头看着宇宙越来越近，黑雾正在星辰间肆虐、狞笑。

“哈哈哈哈，你们有胆来挑战我啊。”

挑衅的语句里，夹杂其它声音，是刀剑在拼击。

不止卜算子一组在战斗，还有其它变奏者。

卜算子的脸色骤然凝重，因为他不是军方变奏者。

人体强化技术，只有军方可以掌握；

流向民间，传播者、使用者都要治死罪。

避让着那些不知何方势力的变奏者，卜算子悄声发箭，对付黑暗中隐藏的魔怪——那云雾的真身，黑雾只是他呼出的浊气。

战至最后关头，卜算子突然踹了鲁筱一脚，与她一同下落的，还有百慕大降服的机械人马。

坠入太平洋前一刻，鲁筱看到空中爆出一团红光，将白云染成金霞，犹如傍晚时分。

海水漫灌进机甲，损坏电路，身边的机械人马也流窜着电光，不再动弹。

“原来这就是自己的终焉之地吗？”

伸手抓握虚空，鲁筱沉入海底，被泥沙掩埋。

卜算子在上，鲁筱在下，静静等待着被发现。

人类可能会遗忘这段历史，起码有两具尸首让他们记起并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