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空——9至11

04/2954 浏览同人创作
9、尝鲜
当苦难成了如影随形的顽疾,疼痛便也不值一提。
或许其存在的意义,无非是在麻木的感知中激起些许微弱的涟漪。
   我被命运之手一把扼住了喉咙,扔进了异世。
这天赐的礼物没能让我生出甩开膀子大干一把的想法,却只有无尽的惶惶不知终日。
  或许是我的不识好歹。
拒绝恩赐的人不光看不到礼物的价格,还只能挣扎于异世难得解脱。
   如今能做的,竟是双手死死拽住穿过我身体的锁链。
  只求能先寻回这异世我曾拥有过的力量。
 
  这两根锁链粗糙简陋,倒独具残忍冷酷。锁节上顺逆两根弯刺,无论什么方向拖拽都让人难以忍受。而为了固定,或是更准确的说防止被人为去除。
锁链尽头栓固的四根铁钉,分别戳在我的身上。各镇人体要穴,可谓歹毒至极。
  也不知出自那位深谙刑讯的大师之手。
我试了试反向用力,将锁链由后向前拖拽。
整体链身好似颗无处下手的仙人球,疯狂地摩擦着我的掌心。
随着锁链一寸一寸被抽出,我掌心皮肉被蛮横地撕开,鲜血将锁链浸得滑腻,在星光下泛着妖异的艳丽。
剧痛如同一把锋利的钢刀,一下又一下地剁着我的神经。
我咬得牙关咯咯作响。
索性发了狠,将锁链在手上缠了一圈开始向怀中用力,寄托于拽链拔钉之上。
任由鲜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如同一群破壳的小蛇,随意它们想游到何处。
锁链每被扯动一分,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同时扎进早已污浊结痂的伤口。
待稍一放松,又自身体生出同等回扯的力量。将刚拽出的那数分锁链恢复成了原样。
我被锁链贯穿的伤口两头挨刺。
镇在我身的铁钉更是纹丝不动,甚至肉眼可见的又深几分。
殷红的鲜血从伤处不断喷涌。
我浑身剧烈颤抖着,嘴角木屑纷飞。
到底又被我咬断了口中那根借力的粗木。落在地上那一小堆断木之中,再也不分彼此。
稍作喘息,我望向那座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小亭。
它原先还是将塌不塌,可方才被我就地取材已无修复可能。
我从中又抱回些结实的木条,择了根看起来最结实的又咬进嘴里。
朽木混着血,在我口腔中混成了酸苦的味道。
而刀空的身体,最诡异的地方就在这里。
   伤口愈合速度快得惊人,肌体的坚韧程度又超乎想象。犹如一座迷宫,蕴藏着令人匪夷所思的秘密。
这两条穿透我身躯的铁链,在短短时日竟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与我的身体紧密相连,宛如共生的恶瘤。
拖出多少距离,回去便是多少。甚至还给我增了一分的错觉。
如同那四根深扎入骨的钉,初始还能看见钉帽。如今却埋进略凹下陷的皮肉之中,早已不复再见。
这还被穿出了感情,生出了不舍?
   我不由自主的想到砍死剑火的那一刻。
他那凌厉的一剑将我穿胸而过,剑身还在伤口处肆意拧转,怕是心都被搅烂了。
可这我都没死……
   当时还以为只是剑火修行不摸门径。
   现在看,可能是刀空的身体修的太到家。
我甚至大胆猜想,若换作尺寸更小些的刑具,这副莫名其妙的身躯说不定能漠然吞噬,将其直接吸收。
然而此刻身体的自我修复与我刻意施加的二次伤害,如同两股彼此不让,却势均力敌的抵对力量。
可这催生出的结果,却只会映在我每一根感知痛楚的神经上。
我现在渗出的汗水,并不比伤处喷的血少。
   这逼的我不得不先停一下。
   虽然我深谙一鼓作气的道理。
可这种点滴磨耗并不干脆的钝刀割肉,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其中的绝望。
  我呼出口气,余光却见几道身影鬼祟掠过。
是方才尾随我和阿花一路的那群劳工。
  这回来的人倒还真是更多了。
   劳工们见行藏败露,倒也光棍。
干脆现出身影,与我对峙。
   没有任何寒暄。
一名年长劳工朝我咧了个残忍的笑容,脸上那条自他左眼延伸到下颚的伤疤,若条盘踞其上的蜈蚣。尾尖挂在眉梢,随着脸部肌肉的牵扯仿若活物。同那只灰朦的左眼组到一起时,无需开口都能知道此人对我必然生了歹意。
我迅速起身,严阵以待。
他双手后摆前指,数名年轻些的劳工无声朝我袭来! 
   这些劳工常年难食荤腥,偏是因从事最苦的劳动而练出了蛮力,各个都是力大无穷。
   起码并不是如今修为全失的我所能抵御的。
   我勉强招架数个回合。
除了护住了脑袋,身上着实挨了几记狠的。
他们挥舞的木棍虽无章法,但关键我也不会什么招式。
   又纠缠片刻,我只觉脑后一阵疾风掠过。
紧随便是记势大力沉的闷棍!
 
  我眼前一阵发黑,前冲几步跪倒在地。
   待想起身,又是数棍密集砸下,直到将我砸的前扑倒地。
   尘土飞扬。
我趴在地上,嘴里满是泥土和鲜血的味道。
   这时候要再想起来,不是顽强可是蠢了。
   我放弃挣扎,干脆佯装昏迷。心中却在暗自思索着脱身的方法。
 
“娘的!这两脚羊结实着呢!你们别傻乎乎的呆,扛起走掉!”
年长劳工用脚踹了踹我的脑袋,确认我是否被打晕。
  这群劳工里,只他的鞋子还有些模样。起码并未露出脚趾,在一片褴褛中显得格外突兀显眼。
   “老大,要不就在这先尝个鲜!好久没见过这么肥美的二脚羊,肚子等不及的嘛!”一名年轻劳工在我身上拼命的嗅着,我微眯的眼中,只有他贪婪地模样。
   他的动作刺激了早对我垂涎欲滴的众人,又有几名劳工向是分食腐肉的豺狼,竟都朝我凑了过来。
   我这一身臭汗浴血的味道,自己闻闻都觉得恶心。竟还能让他们流露出如此陶醉的表情。
   这所谓的尝鲜……
   刺身?
  希望这个词是我理解的那种。
  不然那怕我现在醒来足够愚蠢,也只能拼了!
  “胡说的嘛!”
年老劳工一脚脚踹开趴在我身上的年轻劳工们,道“离庙这么近,被秃们看到麻烦!这大家伙身上还穿着链子,这都多久没见过了?一定穷凶极恶的嘛!”
  几名围着我的劳工呲牙咧嘴的逃开,却不走远。其中最瘦削的那名劳工献计道“妲娲妲曦进了庙,天不亮出不来的!以前这种链子羊多呢。还不是都被您敲晕的嘛!”
  年老劳工不再说话。
  我想他应该是思量其中利害关系。
  其余劳工约莫是看这提议有门,倒是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这阿鼻若论穷凶极恶,谁能有您的能耐。我可亲眼见过您不知宰了多少链子羊嘛。”
   “阿鼻的矿洞越挖越深嘛。有不下去的,还不是老大踹进去的?监秃们见到咱老大也是客气再客气的嘛!”
“咱们也不非要啃点肉,来口稀的解解馋总行的嘛!”
  “别吵了嘛!”
   年老劳工喝了一声便无下文。
他伸出右手,用指甲反复挠抓着脸上的伤疤。良久才道“他身上应该有几处凹陷……你们先数数有多少!”
   几名劳工顺着锁链寻找,异口同声道“有四处!”
   年老劳工凑我近些,又看了看。原来他不光左眼瞎了,另一只也视力不佳。
他朝我身上摸了又摸,起身时喃喃自语,像是给自己打气“才不过四根……当年那人身中十三钉,我拔到第三根才……嗯。普通的链子羊嘛!祁老六,怎么胆子这些年都被吓没了嘛。”
   他自称祁老六,上面最少还有五个哥哥。也不知是不是都在阿鼻团聚着。
我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其余劳工则见他沉思不敢打扰。不过也只片刻功夫,到底有人大着胆子问“老大,拿个主意嘛。”
祁老六啐了一口,浑浊的唾沫星子溅到我耳畔。就听他发狠的说道“拔掉一根,喝口热乎的!”
   众劳工一声欢呼。
   我的内心也是。
                   10、刀在
 
镇在我身体上的四根钉子若按刺入方向,三枚在后背,一枚在右小腿。若按人体穴位则是大椎、肺俞、魂门,合阳。
前三处比邻而居,皆在颈椎附近。
而合阳穴虽在膝弯下二寸,可这位置的长钉却是从我小腿胫骨穿刺而入。在我之前自助拔钉时又入数分,鲜血却早就止了。
祁老六对于刺在我后背的三根长钉有些忌惮,倒是认为我腿上这根钉子即便拔掉,也难掀波澜。他只思忖片刻,就开始有条不紊的指点手下应该做些什么。
祁老六语速不快,我虽然能听清每一句,却又不能完全听懂。
这其中应该有些是阿鼻特有的土语或是黑话,与听的一头雾水的我相比,倒是让一众劳工们如闻仙乐,时不时发出声声桀桀的怪笑。
我还正琢磨祁老六所说的“闷尖”是什么意思。
一根绳从后勒住了我的脖子,随即被人向后猛地一拽!
我的嘴下意识的张开,一名等候多时的劳工就塞了我一嘴臭泥。几张早被他系成长条的破布照着我的嘴就勒了进去,又在我脑后打了个死结。
拔钉必然是痛苦的。
这过程必然会令人大叫。
不光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还会让动手的人分心。
我想的到底有些太过善良……
根据祁老六的说法,这样捆住的链子羊,如同在他们身上安放了虽简陋,却能直击听者灵魂深处的乐器……
所发出的叫喊,自然是这世间最美妙的声响。
这种太过变态的言论,无法引起我的共鸣。
然而这些劳工却听的双目放光。
再看我时没有同情,竟还多了丝许期待。
在这贫瘠愚昧的阿鼻,人性中原本深藏的恶意被肆无忌惮的摆在了明处,又被无限放大。
然而最让我难以忍受的不是所见的贪婪和虚伪。
更不是自私与狂妄。
而是在同为被压迫的你我他之中,有人用着最卑微的权力,却最大限度的欺辱与其原本同样受难,却更无助的我。
我忽然再想……
如果不是布法寺建了这阿鼻,将这群无法之人镇于此处。若被他们离开,这外面的世界会因此生出几多乱象。
可若没有阿鼻,他们又会是如今的模样吗?
弱肉强食……
我的心里忽然冒出了这个词。
我不知道这茫然无解的感慨,是否又引起了这副身体的共鸣。
上次是让我领悟了“有容”这杀戮提升战力的法门。
这次呢?
我读懂了它断断续续所要表达的,那或许是曾经的刀空所残留的,烙印在每一寸肌理的感悟:
在丛林里,在人很多的城里。存在的每天都会是最后一天。迎着太阳留心着脚下的花。然后努力的……
活下来或死去。
我的思绪有些乱了,耳边只有不断的嗡鸣。可视觉并未受到影响,相反倒是看的更清。
那根套在我脖子上的绳索也没有被他们浪费,伴随着我身上锁链哗哗啦啦的声响,被他们牢牢系在了一起。
一名劳工踩住了我的脚踝。
祁老六从怀里掏出个脏兮兮的布包,摊在地上小心的打开,露出了里面排列整齐的各式工具,随后手在其上摸索。从中拿出把小锤,一把钳子。一根钝头的长钉和一小摞颇厚的凹形片。
“将他的腿再架高些嘛!”祁老六喝了一声,数名劳工踩住了我一边身子,另有两人在我小腿下方垫了几块木头。
我目前的样子,大概应是流浪狗看到了电线杆。
然而即便我再如何苦中作乐的开解自己,这依然还是一种羞辱。
祁老六朝我走来。
先是围着我转了一圈,而后蹲下仔细的打量着我。
他的呼吸肆无忌惮,嘴里腐臭的味道扑面。
祁老六伸出手,一下下的拍着我的脸,笑的欢快至极“知道你醒的,就不要装了嘛。”
我心中一惊,微眯的双眼下意识的撑开。
祁老六继续说道“你们这些链子羊打架不行,可就是扛揍。还都喜欢装晕随时搞偷袭。将计就计我喜欢的嘛!这样绑你时候省力气的。”
我的喉头涌着这世间最脏的话。
若不是被堵住了嘴,或许早已骂出声来。
祁老六显然很欣赏我此刻想咬他,却只能展现出的这副无能狂怒的模样。
他嘟嘟囔囔的嘴里叨咕着“都是聪明人,可谁是傻子嘛!被扔进阿鼻的链子羊,没人能……”
祁老六的声音顿了顿,右手又不自觉的抓挠着脸上的蜈蚣长疤,直到蒯的面皮发红才停下,一只独眼看着我翘起的小腿,忽然恶狠狠的道“不用小碗的!这么壮的链子羊,换桶接奶嘛!”
一只木桶被放在我的腿下。
祁老六干枯的手摸向了我的小腿,待确认好位置,一锤朝着冒出的钉尖砸了下去!
这一锤力量十足。
镇在我合阳穴上的钉尖,被这一锤砸回皮肉寸许。我预估着会是怎样的痛苦模样,可真正来临时却早已超出了我的想象。
钉身与被刺穿的骨洞不断摩擦着。
虽不过瞬息,却让我生出了海枯石烂的漫长之感。
我眼睛猛地睁大,几近脱眶而出!颌骨下意识撑开,堵住我口中的烂泥也就淹进了喉咙。
我发出了一声声哕哕的叫。
却惹来一众劳工哈哈的笑。
“链子羊的叫声,就是动听的嘛。”
“这声音只要听过一次,这辈子都忘不掉嘛!”
“都不要愣着!看好我这一锤,把凹片塞钉缝里。”
祁老六的手抠进了方才锤落之处。
我明显感觉到他粗粝的指头,在我小腿伤口缓慢的搅动着。如果所料不差,他过会就要将钝钉插进我的伤口,好把原本镇在我小腿合阳穴的长钉给顶出来。
钝钉入肉。
一锤紧随其后!
尖细的钳子牢固了探出些许的钉帽,有在我身旁待命的劳工,将凹片赶忙填进了钉帽与腿骨的间隙。而随着一锤锤不断的落下,他手中的凹片也逐渐的减少着。
肌肉随着锤落在颤抖着。
鲜血自我腿部的伤口缓慢凝聚,又沿着那根被顶出去的长钉落在了下方的桶里。
我的腿抽了抽。
寒意开始自下往上涌动。
围着我的劳工们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的喉头耸动着,看起来呆傻的目光追随着每一颗血珠的轨迹上上下下。
滴答……
这声音如同道魔咒在你耳边浅浅吟唱,跨越了空间又无视着时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
当耳边全是滴血的声音后,我那些不甘与羞愤所给予厚望的可笑挣扎,到底渐渐平息了下来。
“扇醒他!链子羊不叫,这奶喝的没滋味的嘛!”
祁老六抹了把嘴,黑紫的舌头舔着手心。
脚步声起,有人凑到我的面前,掌心贴在我的脸上。
回拉的风声急速,扑来的风势更疾。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我的舌头艰难的爬过口腔里的烂泥。
到底没有发出那声“哕”叫。
这是我现在唯有的反抗!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微弱却久违的力量自我合阳穴中缓慢爬起。
如同在泥土中深耕的蚯蚓,细小却坚定的朝我丹田涌去。
若死海的丹田原本随着透穿我身体的锁链无波无澜。
可当细小微弱的那点力量进入后,平静的海面却忽然起了浪。
无数的“蚯蚓”自我丹田涌出,却再也没了温柔。肆意的吞噬着,一切阻碍它们前路的障碍。
那是一种纯粹到了极点的本能,也让它们愈发粗壮!
原本因失血而冰寒的四肢开始有了替代的养分。
我的手指微不可查的颤了颤,而后缓慢展开。
就像是朵迎着朝阳的花。
我有无数长刀短刃。
隐匿在我也不知道在哪,或许就连前身刀空也不知道在哪的世界里。
念起时,刀横在手。
念尽处,刀斩不空。
我知道它在了……
那是我的刀!
正等我握住。
劈开所有!
我在一阵惊呼声中陡然动了。
踏碎了腿下的桶。
喷出了口中的泥。
砸飞了冲来的人。
随即一刀劈下!
黑夜里有弯月从地面升起。
挂满星光!               
  11、过往
我劈出的这一刀简单直接。
刀光如弦弓拉满,将原本污糟的地面梨出条深深的渠沟。
被我无意踢到的也不知是谁的胳膊悬在渠边,而后掉进了沟里。
渠沟中被毁了家的虫儿乱窜着。
它们横遭惨祸,却又迎天降之礼。
虫儿们不再逃窜,而是奔向希望。顽强的生命力让它们即便虫身已碎两半,却还努力挣扎着食物的方向。
我的眸光在沟渠中停顿片刻。
没有找到阿花曾经喂过我的那种虫子。
我从识念状态被天空巨大竖眼砸回地面。
被鼓声所引至承恩庙大殿。
那诡异的一幕依然存于脑海,所听到的众僧所议,半只虫或是蛊的那些事,困扰着现下念身合一的我。
在所有我的印象里,蛊是难防的手段。
受术者往往会因此变的很惨,求生求死皆不得。
解决完这里,问问阿花好了。
若她有心害我,也无非再多杀一个。
我踏出一步,迈过沟渠。
无数的劳工在我一刀之后惨叫着,或是无声无息的死去。
不能动的在沟渠里。
双眸的景色定格在一片夜空之中。而后被钻进钻出的虫儿摧成了片逐渐淡漠的白,像抹微熹初露的晨光。
能动的双手撑着地,也已经不知道了跑。
他们的裆是湿的。
滴滴答答的落下。
与地面浑浊的污水混在了一起,将上空映射下来的星光都砸的动荡不堪。
我面前呆坐的年轻劳工眼睛很大。
     他嘴唇蠕动,想要说话。
他的眼中都是我。
我知道他想求饶。
可从施暴者再到受死者的瞬变,或许一时让他有些为难如何开口。
不用想那么多。
我是。
你也是。
我一刀划开了他的脖子。
他头颅后仰,在脖腔掰出个纤细的泉眼。
我从他身边掠过。
不去看那喷涌的血色。
在这个异世里,我空有修为却不懂什么招式。
 
但无论哪里,人首分离都代表死透了。
他们不会再挣扎,只能存着生前的欲望腐朽在泥土里。
这自然就是最好的刀法。
我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一名中年劳工察觉到了我的注视,正不住的磕头。
“我家里还有八十岁老母,三岁的孩儿……”
      他说着求饶的话。
      虽是烂大街的套版,但对死亡的恐惧而格外真诚。
      他还缺了条左腿。
      刚被我砍断了。
和他早就缺了的右臂成了协调的对。
我在离他三尺距离停了下来,轻声问道“很爱家?”
   
他只是努力的磕头,却不敢应话。
我开导着他“……我帮你!”
中年劳工听到这里抬起了头。
他的眼里有着劫后余生的欢喜。
我一刀插进了中年劳工的头颅。
他被一刀钉进了地上。眼神中的疑惑在半空划成条笔直垂线,不甘所求何错。
中年劳工一时并未死去。左臂在地面乱挥,摸到了我的脚踝,攀上了我的裤腿,一把抓紧便开始用力的扭。
我想起了另个世界的家人,耐心解释道“砍腿不是饶过你,是要告诉我自己,你活不久。活下来今后吃喝靠人也是拖累”。
   他的手无力垂下。
   他不是死了。
他是听懂了。
   我这一刀未尽全力,只会让他在痛苦中慢慢死去。
   都说人死会见走马灯,那些曾经过往会若闪回不断呈现。
   那些对的错的不堪的难忘的。
   我请你在最后的时间里慢慢回味。
   心中生愧!
 
  我的目光在场间继续搜索活着的,还有最要杀的祁老六。
   我修为复原后的那一刀,并没有伤到他。
   他是躲的最快的那个。敏捷的简直不像个老人。
   我找到了他。
   他坐在处干燥的地面上,正等着我过来。
   这让我有些意外。
   无论怎样,一名阴险的头目都应该在这时候撇下一众手下,带着战栗进灵魂的恐惧与不甘,亡命逃窜的像只兔子。
   你等什么呢?
   祁老六看向了我,。脸上的蜈蚣长疤蔫头耷脑的垂在脸上,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俺爹说,人不可能倒霉的踏进同一条沟里。年轻时候遇到的链子羊,毁了只眼。今天这只,要命了嘛!爹啊,你骗俺了嘞!”
  我对他格外优待。
   劈出了两刀。
   一刀是弧。
   另一刀还是。 
   让他霎时看起来像是扎进泥土里的粗短树桩。
    祁老六又哭又笑,说了很多。别人的走马灯都是在脑海里,与微勾或是向下的嘴角等待最后一刻的来临。
他却是在嘴上。
我听了个大概,依然是个很俗的故事。
之所以听了会,是因为这个很俗的故事里有些让人琢磨的东西。
祁老六是个外来人。
他并非出生于阿鼻。
   在他颠三倒四的叙述中,他满门被屠。只有他因为那天贪玩回来晚了这才躲过一劫,回来时就看残砖断瓦火光冲天,他一家老小被摆在门口整整齐齐。
   他的父亲是一位大隐于市的修行者。
 
  家里不缺修行典籍,可他从没认真看过。
  那天擦干眼泪的祁老六,从离家极远的山腹,钻回了家中暗道。进了一间屋子,看到了满墙的书。
   他擦干了泪,拿了最厚的那本。
   他要报仇。
   杀遍天下也要报!
   祁老六是个聪明人。他认字不多,却把厚厚一本书里面的字怎么写都背了下来,然后毁去了书,至此茫然人海。
  他辗转了许多地方,将这本秘籍中的字打乱分拆问了许多人。渐渐入门了书中开篇的“纳气”初境。
  如此看,这本秘籍的确是好东西。
  祁老六的资质也属上乘。
  如果按照正常的故事发展,自然是祁老六修行有成报了家仇。若是这其中再遇个娇俏美人,当是更添圆满。
  可惜了……
说到这里的祁老六满脸悔意。念叨着应该不是拆字问人,而是应该上个私塾将字慢慢学全。
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端倪,下了黑手。
祁老六被人绑了。
   绑他的人目的明确。
   已经注意他很久了。
   一个孩童走路带风,时而浮地数寸。不是人参成精就是身怀秘术。绑他的这伙人坚信这朴素的道理,所以当确认这个孩子的确没有大人跟着的时候,果断下手又做了两手准备。
  要么问出点什么。
要么吃出点什么。
反正已经绑了,那你必须留下点什么。
无论这伙人怎么逼问,祁老六都只说这修行门道是个游戏人间的老乞丐教的。
可绑他的人既向孩童下手,做人底线可见一斑。各种刑讯手段花样迭出,非常人所能受。
祁老六一路死扛,倒也不是钢筋铁骨不知疼痛。
只灭门之后到底成熟许多。知道一旦开口,只会缩短他一家团聚的时间。
那天刚暗下来,几名不耐烦的歹人支起了大锅。内里红汤翻涌,准备来了涮片。
   刀子搁在祁老六的肩膀上。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祁老六扛不住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位僧人。
   僧人浑身散着金光,像是从天而降的仙佛。
   他没有出手,只凭挨打就吓跑了这群歹人。
   祁老六被救下来跪了。
   他看出了僧人的慈悲为怀。
除了那本秘籍之外,他把自己的经历都说了。
   当时那名僧人长叹一声,说了句冤冤相报何时了。
   而后祁老六就被僧人带着一路向西。
直到被扔进了阿鼻。
祁老六直到如今白发苍苍瞎了只眼都不明白……
他怎么会落了这般下场。
   可在阿鼻的日子久了,那些仇恨如同焰火,到底是熄了。
   但明明这种大仇,为什么就点点的淡忘了呢?
   他恨自己。
   也恨这里。
   却唯独不敢对那名僧人怀有恶意。
 
  他曾经纳气初境的底子还在。
   不光让他能在阿鼻站稳脚跟。
   也让他感觉到这名僧人一直看着这里。
   那是天空的太阳。
   一只巨大的眼。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