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迹遗闻|终战未央,史笔落时
终焉之战甫启,硝烟未散,最先撕裂苍溟的,是贪欲之首——饕餮。
其声低沉,吞声震野,裹挟着无尽饥渴之意,所至之处,天地似也为之干涸。
饕餮亲率麾下兵锋直指东荒黑齿国,旌旗漫野如潮,战鼓不息轰鸣,军列之间隐见噬骨之符,煞气横流,贪念欲焰自军中升腾,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赤地千里。

煌子睚眦早料敌至,令羿率先撤离以保凡民,意在保存战力,羿却以性命誓守黑齿,不愿弃凡民于战火之中。
睚眦无奈改策,率部属迎敌,黑齿之战遂起。此役激烈非常,城郭崩毁,凡民涂炭。最终饕餮被暂驱东荒,煌阵营却亦伤亡惨重。
这一战,犹如雷火劈开暮霭,终焉之战正式从局势角力,转入生死之局,已无回头之机。
战线胶着,其余龙子亦于各地大展神威,一时风云变幻,龙子锋锐所向,四凶节节败退,大荒局势渐有清明之势。

犼不甘战局所现颓势,遂于阴影之中另布暗棋。
犼采撷战场残余灵息与浊气混融,再仿虚渊旧法,融合战场间残存之息,秘铸四灾——九婴、猰貐、鵺、虺。
此四者非承四凶之力,却因其本源取自大荒战场灵浊,更能顺应天地法则,于战场间游走如影,攻其不备。
其构成天性专伺九子与煌派神人所承神理,恰是为大荒战场量身定制的“反制奇兵”。
四灾一出,如沉泥入水,搅浑明朗胜势。令煌阵节节之利顿失,九子频遭袭扰,神人亦身陷囹圄,局势重新落入焦灼。
而天地之间,风起云涌,十神树动,各国齐鸣,一场贯穿族裔、神格与信念的浩劫,正悄然走向其最漩涡的深处。

为遏制四灾横行之祸,十巫聚首小隐。
天时值凛冬,北风猎猎,雪霜蔽岭,十巫凝立于楼阁之间,巫袍猎猎。
此议,后世尊称为——“凛风会议”。

然战火漫延,北荒亦陷乱潮。
羲和闻讯,自曜宫亲征,携夸父再赴北境,誓解烽烟。然夸娥氏并未因夸父逐日之恩而解甲归心,反以兵锋迎战,协族众与犼派神人合势横扫,羲和力战不敌,重伤退却。
风回路转,宿命如轮。
昔年夸娥偷袭日月山,常羲重伤,是羲和仗义护妹;今朝羲和溃败于北荒,换作常羲踏月而行,绕经东野,夜潜燕山敌营。
然敌方神人已转战他域,仅余夸娥一族留守。
星辉灼目下,一袭尽斩夸娥主力,终以血染燕山雪骨,为姊妹之义写下绝响一章。
是役,夸娥氏再伤元气,血脉凋敝,史称“燕山之屠”。

彼时,海域亦难独善其身。
氐人国在于终焉战起时立场不明,而后投螭吻麾下,以求庇护。
期间,狻猊曾应螭吻之邀造访海国,结下善谊。然此行不久,混沌窥得其形神,伪化为狻猊之貌,潜入氐人腹地,蛊惑王庭,里应外合,一夕之间破其内防。
陆境坍塌,王廷沦陷,氐人血统灵性随之衰微,自此失却陆行之能。
往后世代,唯有深潜幽海,困于波间雾里,再难踏足陆土,陆海两界,自此永隔。

猰貐,四灾之一,行瘟疫之道,踏草木而灭绿野,逢村镇则无生还。
煌命霸下与负屃设引,二子合谋将其诱至中容国境,终将其斩于虹谷西岭。
然猰貐之血腐蚀山河,遗毒未散,逼得中容举国迁徙,城邦尽弃,万灵流徙。

四方陷落,战火无情,十巫亦折其羽。
战至终焉,十巫中七人于战中相继陨落,尸骨无存,仅巫朌、巫姑、巫罗三人苟存残息。
然存者亦伤重难愈,亦在数月后先后殒命,灵识沉眠
。
自此,十巫之名,余者寥寥,所辖十国血脉凋零,百姓或迁或亡,属地寥落。
大荒之上,十神树亦因大战波及,灵脉萎缩,天地秩序出现紊乱之象,神道不稳,妖脉浮沉。
其后百载,十巫之灵沉于冥渊,巫脉自此陷入长久沉眠,等待轮回,唯有残存的古老民谣,仍在夜风中低诉这场无可挽回的沉落。
正当诸方力竭之际,犼与煌之主战部队,于中山之巅展开最后死斗。
此战连绵七日七夜,双方灵力于天穹炸裂交织,如星辰坠世、山海倒悬。

战至第七日,天地法则剧震,四方灵脉断流,庞然之力于中山经正中轰然炸裂,撕开一道横贯南北的深渊裂痕。
后人称此地为“破界天坑”,而整场大战,则载入史册,名曰——“裂荒之役”。
因其后果之惨烈,此战亦被后世称为“神灾”—— 诸神重伤,万灵血脉稀薄。
无数神人或陨、或散、或封灵自囚;妖灵则大多灵气受损,难以再化形。
从此,大荒地貌天翻地覆,群山移位、江河改道,而裂坑所在,积灵气与地潮之涌,数千年后,竟演化为现今大荒之中面积最大之湖泊。
战后,煌灵息近散。临别之际,遂将一部分灵气交予白泽封存;另一部分则凝炼为“镜花光钏”,随白泽一同安置封印于东荒小隐祭坛之下,以观未来,监四凶之动向。

煌则魂归天地,不复现世。
九子亦于此役重创之后,各自散落大荒诸界,或沉眠于秘境,或隐修于大荒,踪迹难寻,唯余传说存于世间。
终焉之战由此落幕。胜负之名无从道明,唯有悲怆,镌刻在每一寸焦土与灵碑之间,长存不灭。
神灾之后,风停雨歇,大荒千疮百孔,山河不识旧貌。
神人陨落者无数,十巫尽散,九子各自沉寂,猰貐虽灭,然遗祸犹在。
而在这场无胜者的战争之后,原属中立的神人夷坚,独步天地间,游历百国,遍访遗民。
其亲历终焉之乱,自混沌初动至裂荒终局,游历万国、跨越生死。
终深感世道无常,煌犼之争皆失本心,众生之苦从未被铭记。
众生悲苦却无处铭记,遂立志以一己之笔,为后世留证。
于是,夷坚闭居著述,以所见所闻、所历所思,纂成十卷宏篇,书名《山海图志》。
是书内容详实,载录万族兴衰、神妖谱系、战役始末与地理变迁,尤着重记述神理陨落、信念沉没之始末,成为后世史家所奉之本纪。
彼于书中首创“山海纪年”之法,以终焉之战落幕为元年,定历为“山海历”,志曰:“不为尊神,唯警后人。”
而后《荒迹遗闻》等诸书皆以之为据,夷坚之名也因之留名史册,后人尊其所述,奉其为“纪年之祖”。
至此,神裔退隐,灵道闭寂,凡界得以重回主位,世间迎来短暂的安宁。
然而,平静之下,伏流未止。
远在虚渊之境,那些曾于神灾后退隐之凶祸,悄然睁眼。
而凡人之中,亦有灵光再动于余烬中燃起新火。
山海的新纪,才刚刚翻开扉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