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市民的一生（14）

人是种很有趣的生物，和机械生物有些相似，也有些不同。

他们出生时就由四颗螺钉——人类称它们为“特性”——规划好了大致的人生轨迹。相同的四颗螺钉会构成相似的人生经历，就像同一条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产品。即便每个产品本身都有自己的想法，他们最后看上去仍是相似的。

他们的行为模式像是早已被设定好的程序。

身为“母亲”便会关注儿女的感情生活，催促他们早日结婚。若是儿女长期不结婚，她或许会在淘宝上为你定一个未婚NPC盲盒送到你面前推荐你尝试——她甚至还贴心地付了全款。若是儿女长期不生育，她或许会严厉地令你“立即为她生一个孙子/孙女”——当然，你完全可以去互助会领养一个孩子。她大约不会怪你……

我知道这时的你十分无奈，试图想说服她“儿孙自有儿孙福”。

身为“父亲”便会给你一笔信用点让你去买一份日常耗材——哪怕你们家的生活早已难以为继，每天吃什么都要看垃圾桶的心情。他还会拉着你一起去看他的妻子——有时那并不是你的生母，甚至你根本没见过她——但他会说，她想念你了。他会问你对于海德拉这座城市的看法，哪怕就连你自己都知道你的看法根本就无关紧要……

我知道这时的你想告诉他你的想法，可连你自己都知道他根本就不会听。

假如他们是“自私的”，他们会很自然地要求刚满18岁的你为他们养老，哪怕他们生活奢侈而你根本找不到工作。

我知道这时的你正握着干瘪的钱包，怀疑自己才是那个“自私的”人。

我知道你很痛苦，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神”真的有实现愿望的能力，每个人类只要在出生前许愿自己拥有不自私、不敷衍、关系融洽、经济富足的双亲就都能幸福地长大成人。

——但即便是你也早已目睹了许多人的不幸吧。

人们总是怀有希望地相信“爱”、相信“神”终究会对世间的“恶”降下“天罚”……

也正是“爱”，使得人类不同于机械生物，得以生息繁衍，源源不绝地维系着“生”与“死”的循环。

我不明白“爱”是什么。

我观察着人类，试图找到一个答案。

人类也会周期性的做出些违背“特性”的事。

比如一个“讨厌工作”的人会突然决定肩负起“养家糊口”的责任，随便找一份工作、兢兢业业地工作三年，在攒够一笔信用点后又忽然辞职、高声喊着“从明天起，做一条盐浸的鱼，躺平、摆烂、混吃等死……”一头栽进他们刚从跳蚤市场上淘来的四手床垫里……

比如一个“冷淡的”、被怀疑患有自闭症的人会突然极度热情地和他遇到的每个人打招呼尬聊一会儿并试图交友——直到有三个好心人终于听不下去了答应了他的请求……

比如一个“脆弱的”、“讨厌战斗”的人会突然拉着两个朋友骑上一辆邮差缓缓地行在边缘公路上并高声喊着“鬣狗小儿可敢与吾等大战三百回合”——直到他们扛着变异鬣狗的皮毛安全返回海德拉城我都没有弄清楚他与变异鬣狗近距离接触时的勇气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再比如一对感情淡漠、随时都可能“凑合着都过不下去”的年迈夫妻会突然忘记自己的满头华发像刚刚结婚时那样拉着对方共鸣直到他们看到一个新生命的诞生……

我不知道是什么在不断地促使人类产生这样反常的行为。

是信用点么？但辞职与生育明显会令他们更难以应付生活开支……

该不会是因为“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