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市民的一生（15）

在6月6日这天，慕容朔和谭星星在中心公园举行了婚礼。他们说，选这个日子是希望一切顺利。

他们原定的婚礼日期是四个月后的、他们在锈钉水吧初遇的日子。

可以等去度蜜月的六弟和杰克从迩珠礁岛回来，可以等刚刚出院就被男朋友拉去度假的小妹从洛都回来，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多好啊……慕容朔想。

然而，天不遂人愿。

一次执勤后，谭星星像平常一样从执法总局回到家，就见到慕容朔拿着一张圈了几个圈的日历站在门口，他急匆匆地告诉她，医生说她奶奶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提、提前，奶奶想看到……”慕容朔说，“星星，穿上红红的嫁衣……”

那只是诺娃·别列琴科随口一提的愿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己唯一的小孙女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她也就可以安心地去了。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傻傻的小伙子认认真真地记住了。

谭星星穿着一身红衣，由父亲谭清冬牵着走过长长的红毯，终于见到了同样一身红衣、在那里等了她许久的慕容朔。

“从今以后，星星就交给你了。”谭清冬郑重地将女儿的手交到慕容朔手上。

在司仪与来宾的见证下，慕容朔和谭星星结为了夫妻。

谭星星的母亲楠木怜推着诺娃·别列琴科的轮椅，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着。

慕容朔这个女婿她原本是十分不满意的。单就“傻”这一点，他就比不上那些她给星星介绍的对象。但偏偏这父女俩倔得很，她介绍的对象他们一个都不满意。

“我当时可急坏了，这小子高高壮壮的，又是个傻子，万一将来他打星星可怎么办啊……”楠木怜说，“后来发现他人倒是不坏，热情，又喜欢帮助人——但我仍觉得这选女婿至少也得选个智力指数正常、经济状况不能太差的吧？”

“……那你现在怎么又改主意了呢？”诺娃问。

“因为我发现他其实很细心。他会记得我们每个人的喜好。他会在清冬喝多了抱着路边消防栓哭喊“爸爸不要去”时塞给他一块植物基熏鱼告诉他“不、不去……”——虽然确实哪里不太对吧……”楠木怜说着，叹了一口气，“他比我都要细心——如果我当年认出那个女人是人贩子，夏海或许就不会被拐走；如果我能多留意月球一些，她或许也不会选择自杀……”

“这不是你的错，怜……”诺娃说，“我年轻的时候也常常觉得自己做得不够，想着或许自己再努力一点很多事都不会发生……”

说着，二人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其实，我和星星都不是独生子女。”谭清冬和亲家讲起了谭家的往事。

“我曾有个哥哥，谭夏海，他在小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了，至今都下落不明。那时怜正和他在暗巷玩，一个自称他姑姑的女人说爸爸出了车祸，急着要带他去医院……怜没有怀疑，我哥哥也没有怀疑，因为我们确实有个在冬港留学、经常给我们寄明信片的姑姑，我们只是没见过她的照片……”谭清冬说，“怜很自责，总说都是她的错，尽管执法队员通过她的描述最终逮捕了那名人贩子，解救了很多被绑架的孩子——我哥哥并不在其中。母亲也很自责，身为一名执法者，却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儿子……我也是从那时起决定要加入执法者的行列，对抗罪恶的力量能多一点是一点。”

“星星有个双胞胎妹妹，谭月球。”谭清冬说着，看了看正拉着慕容朔戳气球的谭星星，“她不像星星这么开朗。在她们小的时候，怜总是更偏爱月球，觉得她乖巧懂事，学习成绩又好，长大了肯定比星星更有出息。”

“……我倒是没想过太多，我们家孩子多，能健健康康的就很好了。”慕容序列说，“我自己就很多事没想明白呢，哪儿能给孩子们乱说一通呢？”

“……嗐，就该是这样的啊。”谭清冬说，““别人家的孩子”终究只是在别人眼中看着优秀罢了……谁又想过他们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呢？月球就是这样啊，从小被夸赞着长大，她就愈发觉得自己必须是完美的。曾经有很多人追求她，都被她拒绝了，她说他们太“平庸”……她要去追求一个我和她母亲都不看好的、她自己却认为“完美”得配得上自己的人……”

“那个人就是个骗子！”楠木怜激动地说，“月球在和他结婚后不久就发现自己患上了烈性免疫缺陷，更可恶的是他还要栽赃说是月球把病传染给他的！直到月球自杀，他都不知道月球怀了他的孩子……”

“……什么时候把婚前强制体检写进法律就好了，”诺娃感叹，“都8648年了，还有月球这样的可怜人存在，实在是法律的疏漏啊……”

“奶奶、奶奶，”谭星星朝诺娃招了招手，“我们大家一起来合一张影吧，就在这个婚礼拱门下……”

“好啊。”诺娃说，“小孙女结婚，是该合张影！”

321——咔嚓！

相机定格了这个每个人都开心地笑着的瞬间。

“奶、奶奶，”慕容朔做了个“嘘”的手势，“奶奶她……睡着了。”

“冰雪遮盖着伏尔加河，冰河上跑着三套车……有人在唱着忧郁的歌，唱歌的是那赶车的人……”谭清冬唱起了自己年幼时母亲哄他睡觉时唱的《三套车》。

母亲很累了，让她好好休息吧……

诺娃·别列琴科因衰老导致的机体衰竭而亡，享年98岁。

人们常常感叹世事无常。

比如在8648年6月6日的这一天，一场红事接上了一场白事。

我已经见过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