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枭传〕第1夜: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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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深夜,三更的梆子声刚过,巷口的灯笼突然被阵风卷得歪斜,且时不时下着零星细雨,昏黄的光晕在青石板上晃出细碎的影子。此时一个路人的黑风衣下摆扫过积着薄尘的石阶,带起的风里混着陈年桐油与铁锈的气味——这家“藏珍阁”的木门框上,第三道裂纹里还嵌着去年深秋的枯叶。
    店内弥漫着旧木头与樟脑的混合气味。木柜架上的青瓷瓶、铜鎏金佛像、泛黄的古籍挤挤挨在一起,在头顶那盏蒙尘的琉璃灯映照下,看着像一群沉默的幽灵。掌柜正佝偻着背用软布擦拭一柄玉如意,听见脚步声便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两道缝——来者戴着礼帽,帽檐压得极低,露出的下颌线绷得像弓弦那样紧,左手拄着的乌木拐杖顶端,雕刻着只将要展翅的隼,喙尖闪着金属冷光。
    “客官深夜造访,想买点什么?”掌柜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眼角的余光却扫过那位客人拄着的乌木手杖。那手杖的黄铜包头刻着缠枝莲纹,在油灯下泛着冷光,与寻常老人用的物件比,似乎沉得有些反常。
    随后,掌柜将玉如意小心翼翼放回锦盒,手指在盒沿上敲了三下。而那位客人的目光掠过木柜架最高层那尊缺了耳的唐三彩马,喉间发出低沉的回应:"听说您这儿收了枚〔天启通宝〕,面值十一两。"
    掌柜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那枚铜钱是三天前刚收的,除了送钱来的中间人,从没人知道具体形制。他缓缓直起身,腰间的算盘珠子突然"啪嗒"响了一声:"小店只做正经买卖,客人要是寻稀罕物,怕是来错地方了~"
    那位看似不怀好意之客的拐杖在青砖地上轻轻一顿,隼的眼睛恰好对准掌柜心口的位置。"我还听说,"他的声音裹着雨气,冷得像冰,"那铜钱的原主,上周在码头丢了只右手——"
    掌柜的手猛地按在柜台下,指节泛白。琉璃灯的光晕突然晃了晃,他看见来者风衣口袋里露出半截怀表链,链坠是枚小巧的银质夜莺——那是杀手组织"夜莺沙龙"的标记。"?你是......"他的话没说完,整个人突然向后弹起,右手从柜台下握出一柄黄铜袖箭,机括"咔嗒"作响,三支淬了蓝火的箭刃直指客人面门。
    但他的视线里突然空了——
    原本站在柜台前的黑影像被夜色吞噬,礼帽与风衣的轮廓在灯光下渐渐淡去,只余下拐杖立在原地,仿佛其人凭空蒸发。掌柜的冷汗瞬间浸透了棉衫,袖箭的准星慌乱地扫过木柜架、门帘、乃至天花板的横梁,却连半片衣角都没捕捉到。
            “隐蔽,是刺客的基本修养……”
    身后的空气突然泛起一丝涟漪,那是种极细微的波动,像有人对着湖面吹了口气。掌柜的后颈汗毛猛地竖起,他想转身,却感到后背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被烧红的铁丝穿透…这痛感只持续了刹那,随即是心脏被撕裂的麻痹——他低着头,看见一截银亮的剑尖从自己前胸穿出,刃上沾着的血珠滴落在青石板上,犹如一朵朵细小的红梅在此刻绽放。
    剑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原是那乌木拐杖的内芯。客人的身影在掌柜身后显形,礼帽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只有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晚安——"
    手杖剑被抽回时带起一串血珠,溅在那尊唐三彩马的断耳上。掌柜的身体"咚"地撞在身后的木柜架上,青瓷瓶应声摔碎,水流混着铜钱滚了一地。那位客人弯腰捡起其中一枚天启通宝,铜钱边缘还沾着点干涸的暗红,他拿出衣兜里的手帕擦了擦,将钱塞进风衣内袋。     
    客人合上怀表,链坠的银夜莺在灯光下闪了闪。他最后瞥了眼倒在血泊里的掌柜,对方临死前圆睁的眼睛还盯着那柄玉如意,仿佛到死都想不通,自己怎么会为了区区一枚铜钱,惹上杀身之祸……
        雨还在下,他将沾血的帕子丢进墙角的炭盆,任由火苗将布料燃烧殆尽。他拾起拐杖,乌木杖身已恢复光洁,仿佛刚才的血腥从未存在。出门时,铜铃终于响了一声,虽是深夜…但清脆得像个晨钟。
    走出藏珍阁时,巷口的灯笼已经灭了。客人抖了抖风衣上的尘土,手杖敲击石板的声音十分规律。他摸出怀表看了眼,表盘内侧贴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委托者的字迹:“事成,六十两,「西街」钱庄取。”
    “六十两……”他低声嗤笑,呼出的白气在寂寥的深夜里散得极快,“杀头生意不如贩茶,这行当真是越来越没前途了。”他的身影渐渐融入巷尾的黑暗中,只剩下那枚银夜莺在怀表链上轻轻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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