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市民的一生（25）

人都是健忘的。

也许是我们的大脑为了让我们在糟糕的时代也能活下去所做的必要的自我欺骗。

一些本就残缺不全却又随时任人修饰的历史书告诉我们没有任何一个时代是完美的。而这样的说辞和一些回忆往昔时总感到怀念的老者的观点是存在差异的。

我没有经历过那些老人口中的“令人怀念的时光”，因此我也不能断言是不是他们的大脑刻意美化了那个久远的时代。

大抵他们也不过是从尘埃里寻到一些能被称为“希望”的东西，使他们在绝望的年代里得以继续活着。

每一只还活着的猫或许都会觉得埃尔温·薛定谔就是个无聊透顶的糟老头子，那么枯燥无味的实验无论重复多少遍结果都不会变。它们是“天选之子”，它们当然不会死。但它们或许知道有许许多多它们的同类并没有那么幸运，那些罹难的同胞们死前或许曾诅咒过这个恶毒的老家伙——谁知道呢。

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还活着，或许真的只是因为我的运气还不错。我总是试图说服自己“人性本善”，那些任由恶意演变为恶行的人都是被糟糕的时代所腐蚀，他们也都有各自不为人知的苦衷……

但那些被我刻意遗忘的记忆告诉我，并不是这样的。

人们总是会对“不合群”的人抱有莫名的敌意。他们相信祖先说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恒久不变的真理——他们要除掉每一个异己，哪怕这个异己其实是友善又无害的。他们没有想过如果这些异己被全部铲除以后，他们的内部团结会不会遭到破坏……

我接受初等教育时的同学是真的想杀了我。他们高喊着“除掉龙角怪物”，便把我推进堆放笤帚簸箕的狭小柜子里。他们锁上了门，任由我在柜子里徒劳地用摩尔斯电码反复敲着求救信号……

“咚咚咚，哒哒哒，咚咚咚”……

我确信我所在班级的教师听到了这个求救信号，我确信他发现了我的座位上少了一个人。但他任由我被关在那个柜子里——也许他也早就想除掉我这个“龙角怪物”，他很高兴他的学生做了他所不被允许做的事——毕竟“连她的怪物妈妈都不要她了”的幼小“怪物”难道还要留着她等她长大吗？

“别害怕，有我陪着你呢！”黑暗中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也许是我已经产生了幻觉，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但我很高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友善的“鬼”愿意陪着我——比外面那些恐怖的“人”要可爱得多……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被一位白发苍苍的教导主任救了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而我的哥哥们一直在寻找我……

他们说，我是“龙角怪物”，但也是他们的妹妹。我也不是自己想成为“龙角怪物”的……

对未知的恐惧并没有使我的哥哥们对我产生恶意。

教导主任告诉我，人生需要希望与等待。

“也或许你还需要基督山的宝藏……”她又补充说。

可没过多久她就去世了。那些同学便又卷土重来打算用垃圾堆里翻出来的砍刀砍下我的头颅……

他们仿佛在做一件正义的事，直到大哥阻止了他们，并立即把我送到了医院。

我不明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但我很果断地从学校辍了学。

我会卖掉在废弃制药厂翻出来的药品，去旧世界书库看各种各样的书。

我知道那些“恶人”并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变成“好人”，他们的恶行也绝不会只停留在我身上……

时间并不能使我的痛苦减轻分毫。

我和哥哥们站在沙滩上，沉默地看着爸爸的骨灰被撒入大海里。

“别难过，有我陪着你呢！”一个看起来像是bilibili小电视的机械生物凭空出现在了我的身边，它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