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败德雷文的,是伟大的狄斯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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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以现代的眼光回看独立军的堕落,也许能找到很多原因。从经济角度,无论是战时对抗联军火力,还是战后突破贸易封锁重建城邦,都需要大量资金和资源支持。在取得一系列军事胜利后,独立军声望高涨,也因此联系到许多前来投诚的经济团体、贵族世家,这些势力有效支撑了战时与战后的经济基础。然而,这些团体也通过积极参与重建,逐渐触碰城邦各项经济命脉。那时,德雷文或独立军内部都缺乏足够的经验去辨认其中风险。”
凯瑟琳审查的第四部分,一开始就点明了德雷文或独立军的悲剧的经济根源:不论是打仗也好,独立后重建城邦也好,独立军依赖宗主国资产阶级的资金和资源的输送,且独立军缺乏国家建设和管理的经验,使得宗主国的资产阶级得以渗透并掌握狄斯城的经济命脉,并进一步腐蚀原独立军的组织和成员。简言之,新生的狄斯城,在政治主权上是独立的,但在经济建设上是依附的。新生的狄斯城在狄斯独立军的领导下打赢了独立战争,这是一场民族解放的革命,也就是一场民族主义性质的革命。而狄斯独立军作为一股政治势力,恰恰是狄斯城新兴民族资产阶级的领导集团或者说主导阶层。所以,独立军集团的堕落和腐化,便不只是一个关乎领导集团人性贪腐,背弃理想的悲剧,同时也是一个关乎后殖民国家独立之后,民族资产阶级政治命运的寓言:新兴的民族资产阶级最终同宗主国的资产阶级同流合污,彼此勾结。
领导殖民地解放运动的民族资产阶级,往往具有软弱性,是一个不发达的资产阶级。它几乎毫无经济实力,无论如何,无法与它想要取代的宗主国资产阶级的经济实力相当。民族资产阶级沉浸在自我陶醉中,很容易就相信自己能轻易地取代宗主国资产阶级。但是,殖民者的贪得无厌和殖民主义的禁运体制,没有给民族资产阶级留下太多选择的余地。独立把民族资产阶级逼得完全走投无路,在它身上引发灾难性的反应,迫使它向过去的宗主国发出焦虑的呼唤。虽然独立军是军事上的巨人,但他们无疑是经济建设和国家治理上的矮子,正是独立军这个新兴民族资产阶级领导集团的“先天残疾”和不发达,迫使他们必须依靠外部资金和资源的援助。获得独立的狄斯城要进行城邦建设,要完成狄斯城资本的原始积累,那么,第一桶金从哪来?当然,来自外部的两个渠道:一个是对外发动殖民主义侵略和掠夺,也就是德雷文领导狄斯旧军发动的城邦战争,第二个自然是来自宗主国的资产阶级及其代理人的投资,也就是所谓“前来投诚的经济团体、贵族世家”,这便为后来民族资产阶级和宗主国资产阶级的合流同谋,埋下了最初的根源。
让我们进一步考察后殖民国家的民族资产阶级的软弱性和依附性:即便民族资产阶级要求经济和商业的国有化,也并不意味着全体经济为国家服务,也不意味着满足国家的所有需要。对它来说,国有化并不意味着按照设计好的新型社会关系来支配国家。对它来说,国有化仅仅意味着从殖民时期承袭下来的特权优待会转移给当地人。因此它的要求只局限于占据和攫取前殖民者遗留下来的位置、利益和特权。民族资产阶级认为,出于国家尊严与保卫自身的考虑,必须占据所有这些岗位。随后,它要求外国的大公司,不管是想在本国继续经营,还是计划进入本国,都要由它经手。民族资产阶级发现了自己充当中间人的历史使命。正如我们所见,民族资产阶级的历史命运不是改造国家,而是在资本主义带上新殖民主义的面具伪装自己之后,乏味地充当其传送带,称职地扮演宗主国资产阶级事务代言人的角色。换言之,后殖民国家的民族资产阶级的软弱性和依附性还体现在:1、民族资产阶级没有选择改造社会关系,而是选择了占据旧宗主国统治阶级遗留下来的特权和利益,人民推翻了宗主国殖民者这个旧主子,但领导民族独立的民族资产阶级摇身一变成了新主子,主子换了,但统治的结构没有改变;2、民族资产阶级并不以新兴民族国家的利益为目标,而是选择与宗主国资产阶级合流勾结,扮演宗主国资产阶级的利益传送带和代言人。
让我们来看看凯瑟琳审查第四部分的相关描述:“同样的理想让他们相遇,同样的敌人让他们团结,同样的苦难让他们同仇敌忾。但胜利来了,苦难告一段落,敌人四散而逃,理想抵达终点——一切就不一样了。先是内部分化,与门阀勾结,旧时代的蛀虫教会新功臣们如何享用胜利的蛋糕,在不知不觉剑拉他们一起融入同样的洪流。而那些不甘合流的人被缓慢的、逐一排除……至于家人,所有人都盯着斯蒂尔家族,每个家族成员都是突破口,每个都可能被腐化。他们也许跟德雷文共享血缘和亲情,却很难共享理想和意志。”
德雷文的理想和意志是什么呢?是以狄斯城这个新兴的政治实体,这个付出无数牺牲才赢得独立的民族国家的利益为最高目标。而独立军的“新功臣”们迅速从革命者蜕变为新的特权阶级,与来自宗主国的“旧蛀虫”合流,共同掌握狄斯城的经济命脉,瓜分和攫取利益和特权,恰恰说明了后殖民国家的民族资产阶级并不把国家利益和国家建设为当做自己的历史使命,而是甘愿与旧宗主国的资产阶级沆瀣一气。其实除了刚才引用的直接文本证据,我们同样能找到其他佐证的剧情例子。譬如,隐香会便是这样一个联络狄斯民族资产阶级和旧宗主国、外邦的资产阶级的跨国利益网络,而极乐边境同样是这样一个跨国资产阶级利益网络的秘密集会、互相通信与交换利益的节点。同时,考虑到凯瑟琳审查中,剧情反复暗示,凯瑟琳在本次残锋篇的战争结束后的行径与德雷文行径的高度相似性,我们也可以把凯瑟琳在审查剧情中遇到了狄斯城高层利益和权力网络的缠斗和盘根错节,视为当年德雷文上台后治理狄斯城时面临的真实处境的再度上演。因为狄斯城上层的门阀贵族的利益网络并没有真正改变:“只是这次你恍惚看见,高楼密集,不仅拥抱着万家灯火,还更勾勒出一个庞大的轮廓。像一头混沌巨兽,凝聚近百年甚至更久远的脓疮,缓缓膨胀,一呼一吸间是永恒的潮汐。”那个凝聚了近百年甚至更久远的脓疮,恐怕就是自狄斯城独立之后,狄斯城上层贵族门阀与外邦或宗主国统治阶级之间逐渐形成累积的彼此缠绕、互通有无的既得利益结构吧。所以,虽然文案没有展开对德雷文执政以来权力斗争的处境的详细描绘,但既然结构是类似的,我们也可以借助凯瑟琳当下的处境,反推德雷文当年的处境。
让我们回到德雷文和独立军。民族主义始终是一把双刃剑,在殖民地的解放运动中,民族主义能够成为一种有效团结人民的情感纽带,是一种有效的政治动员的解放性的意识形态。具体来说,历史上民族主义通常在反抗殖民征服时期起着一种进步作用,这并非是因为被征服的人们已然形成了一个民族,也不是因为民族享有某种注定的独占主权的权利,而主要是因为反抗外国占领有助于对迄今一直身处现代政治领域的国人进行政治培训,且必然要提出接受过政治培训的人们的权利问题。从这种意义上说,反对殖民主义的民族主义具有某种深刻的民主性。这类民族主义中有些着力克服以部族、种族、宗教或语言为基础形成的共同体所具有的狭隘的排他性,奠定了团结的基础,从而组建了现代民族国家。独立军和狄斯人民团结一致,赶跑宗主国,让新生的狄斯城获得主权独立的荣光和英雄史诗,在残锋篇的剧情中已经有了浓墨重彩的叙述和描绘,我不再长篇累赘地复述。
我分析的侧重点毋宁说在于民族主义的另一面:当民族国家取得独立之后,民族主义的意识形态就有倒退回排外的沙文主义和极端的民族中心主义的危险倾向,大多数民族主义的逻辑反对文化上的多样性、包容性和差异性,而主张排他性、纯正性,这一倾向使得民族主义往往成了种族主义的同类品。而当民族资产阶级面临内部腐败加剧、阶级矛盾激化时,为了维持其统治,民族资产阶级为数不多的选择就是煽动更极端的民族主义,并将内部矛盾转向外部。德雷文面对狄斯城内部的狂厄天灾,贵族门阀的贪污腐败和激烈的权力斗争时,选择对外发动城邦战争,实行殖民侵略,从而转嫁内部矛盾,而驱动这一切行径的意识形态,就是狂热的民族主义:“大爆炸前,他们一边宣称推翻宗主统治解放殖民地,一遍镇压拒绝追随自己的城邦。大爆炸后,狂厄成了新的理由,毕竟狄斯承受了一切,全人类都该支持它对抗天灾。”文案对同样直白地说明了德雷文的狄斯中心主义(极端狄斯民族主义)的倾向:“德雷文本人不贪物欲,但经宗主城常年打压下,他早形成根深蒂固地狄斯中心主义,这也让他同样容易被操控……那么,既然统帅已走向歪路,那崇拜他追随他的人们也必将迅速滑落歧途。毕竟旧狄斯军,是最为系统、科学、成体系地训练机器,他的理念会被彻底灌输、无限放大。而人如何对外举枪,其枪口也终将对内指向自己。”
二
如果说前面的分析,更多聚焦于独立军集团这一狄斯城的民族资产阶级的领导集团。那么,德雷文在这种权力的游戏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为了弄清楚这一问题,我们需要进一步探讨,后殖民国家中民族领袖与民族资产阶级之间的客观联系。
由于民族资产阶级绝不与人民分享利益,绝不允许人民碰一下外国大公司支付的酬劳,它发现自己需要一个人民领导人,后者肩负双重任务: 一方面,稳定体制;另一方面,永远维护资产阶级。在发达国家,我们知道,资产阶级专政是资产阶级强大的经济实力的产物。相反,在不发达国家,领导人用精神威力庇护资产阶级,使瘦弱、贫困的资产阶级在新兴国家中饱私囊。尽管领导人常常为人正直,他的宣言也是真诚的,但从客观上来说,他的确在拼命保护今天民族资产阶级和前殖民公司结合在一起的利益。况且,他那原本纯粹受良心支配的正直也日渐风化了。尽管德雷文的个人形象塑造无疑是复杂的多面的,但从他作为狄斯城领导人的客观职能来说,他确实保护着以旧军部为首的狄斯民族资产阶级同宗主国贵族结合起来的整体利益,并用军事独裁和威权统治,保障着统治结构和社会秩序的运转,让我们直接来看审查剧情文本的证据:“德雷文本人不贪物欲,但经宗主城常年打压下,他早形成根深蒂固地狄斯中心主义,这也让他同样容易被操控。在他身后的人,想要借他的利剑掠夺财富的人,总能巧立各种名目。”
此外,作为民族领袖的德雷文,已经和狄斯的平民群众脱节了,这也是德雷文异化堕落的一个重要因素。当领袖与群众的有机联系被切断后,他会感到被误解和背叛,进而指责群众,将自己与群众对立起来。领导人和群众的接触是如此不真实,以至于他竟然相信群众在怨恨他的权威,怀疑他为祖国服务的真诚。领导人严厉批评群众的忘恩负义,每一天都坚决地往剥削者阵营的方向靠拢一步。于是,他转变为逐渐堕落、耽于享乐的年轻资产阶级的同谋。让我们看看德雷文在蚀月行动之后,是如何形容他曾经为之浴血奋战的狄斯人民的:“还有那些愚民……短视、愚昧、贪婪、自私自利,三两下就被煽动,到处破坏……还有刺客??蚀月失败是我的错吗?明明这城邦来之不易,为什么不珍惜!”最终,德雷文自己也背弃了最初的布洛克的理想,也背弃了自己作为城邦议会会长的真正职责与使命。让我们来看看德雷文发表就职演说时的演讲台词:"这份荣誉不来自宗主的指派,无关资本的施舍,这是全体狄斯公民投票赋予我的神圣责任……从今天起,我们夺回了自己的城邦,狄斯的命运将掌握在狄斯人手里……伟大的城邦已经崛起,它归于自己最伟大的人民。"归根结底,在理想信念上,伟大的狄斯城归于伟大的狄斯人民,狄斯城邦的权力归于集体的狄斯公民,那么,当领袖开始蔑视、唾弃“愚民”的时候,当领袖占有的权力不再代表人民,而是独揽大权为自己的政治斗争开路时,领袖自己不早就堕落和异化了吗,领袖难道不已经背弃了自己当初的信念和诺言吗?在背弃民众这一点上,德雷文和堕落腐朽的上层贵族门阀是一样的。
那么,怎么看待德雷文与如今腐化堕落的昔日战友之间的权力斗争呢?怎么看待德雷文所说的内部的战争呢?从前面的结构分析来说,不难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不论德雷文的主观意图和信念多么真诚,这场内部的战争在客观上,终究只是一场民族资产阶级内部的权力斗争和政治清洗。诚然,德雷文最终失败的原因是多重决定的,譬如,edge的长时间布局,蚀月行动的政治算计,都是导致德雷文倒台的重要原因。但归根结底,德雷文其实是输给了狄斯城这座“伟大的城邦”,他输给了那个他亲手缔造却无法掌控的、畸形的后殖民国家机器。独立军,这个瘸腿的民族资产阶级领导集团,在经济上依附于宗主国的经济资源和利益输送,最终将德雷文卷入到无穷无尽的政治算计,被困在权力斗争的循环中无法挣脱,被权力所反噬,在歧途上越走越远,无法回头。
三
最后,我想聊一聊德雷文这个人物形象本身。在德雷文身上,我们能发现某种准宗教的意识形态结构。
在德雷文的价值序列中,“狄斯城”这个国族共同体的荣耀、强大和存续是第一位的。“狄斯城”这个名字,不再与狄斯人民的具体诉求挂钩,而是成为了一个空洞的,自我指涉的,至高无上的符号,成为一个可以填充任何内容,可以用来为德雷文的任何暴行辩护的神圣偶像。德雷文正是“狄斯城”这个偶像最忠诚的信徒,也是最高阶的祭司。普通的狄斯平民和士兵,只是德雷文实现狄斯城的荣耀这个宏大目标的资源和工具。当他们顺从时,是德雷文“忠诚的士兵”;当他们有自己的诉求和不满时,就成了“短视、愚昧、贪婪、自私自利的愚民”。德雷文与人民的关系,是将军与士兵、牧羊人与羊群的关系,而不是服务者与主人的关系。爱一个抽象的“狄斯城”的神圣理念,比爱一群具体的、有着各种缺点和需求的民众要容易得多。德雷文沉浸在对“伟大狄斯城”的爱与忠诚之中,这让他可以心安理得地对内用铁腕手段进行独裁和高压统治,对外用军事暴力进行殖民和侵略扩张。正如德雷文在绝望中对凯瑟琳呐喊:“为了这个城邦,为我们走来付出的一切,要是在这儿失败了那过去的牺牲全都没了价值。这些都是必要的,你能明白吗?!”一切牺牲都是必要的代价,都是献祭给“狄斯城”这个世俗神灵的虔诚祭品。
现代国家的底层政治逻辑,是主权者的政治决断。但主权者并非一个具体的人、机构或职位,而是一个结构性的空位。在凯瑟琳的审查剧情中,德雷文的“王座”,其实就是主权者这个空位的隐喻。让我们来看德雷文的台词:“我不会让的……绝不让狄斯落到他们手中……盘踞这城邦的诅咒,缠住我位置的腐朽……我……不能让……这场……不能退……”这里已经点明了,狄斯城的诅咒,是跟一个“位置”的腐朽关联在一起的,这个“位置”,就是主权者的空位。而“伟大的狄斯城”这个空洞的符号,恰恰是与主权者的空位重合的。因此,德雷文对“狄斯城”这个神圣偶像的忠诚、信仰和迷恋,归根结底,其实是一种主权拜物教。而坐在王座之上,占据主权者的空位进行政治决断之人,恰恰就是德雷文自己。所以,德雷文=主权者=狄斯城,对于德雷文来说,我即狄斯!让我们来看看德雷文的台词吧:“狄斯是我的城邦,我接过位置,就不会把它拱手相让,我要的胜利一定会来,不管以什么形式!”德雷文对政治权力的偏执和刚愎自用,独断专行,也就很好理解了。因为,德雷文不再认为自己仅仅是狄斯人民的代表或狄斯城的管理者。相反,德雷文认为,他自己就是狄斯城意志(也就是主权者)的化身,因此,他的决策就是狄斯的决策,他的敌人就是狄斯的敌人,他的存续就是狄斯的存续。既然他就是狄斯,那么他的一切行为,无论多么残酷,都获得了主权者这一世俗偶像的神圣授权和道德豁免,他的所作所为,无非是在执行“狄斯城”这一世俗神灵的律法,是彰显“狄斯城”天命和神意的启示。德雷文不会认为自己有错,因为“狄斯城”这个神圣偶像不可能会犯错,一切牺牲都有价值,“伟大的狄斯城”会为任何献祭允诺恩典与荣耀。牺牲被转化为一种准宗教仪式,从而,牺牲不再只是痛苦和悲哀,也是一种过度的创伤性的快感和病态的满足:“只有战功才能压住那些阴暗的蛆虫,只有强者才能让所有人俯首,去夺取辉煌的胜利,胜利就是你最擅长的!”任何死亡、屠戮、献祭、流血,最终都会转化成战功和胜利,这不仅是德雷文一个人的胜利和功勋,不仅是德雷文一个人的享乐和快感,更是“伟大的狄斯城”的荣耀和辉煌,是整个狄斯城的集体享乐!
因此,德雷文的权力斗争,就不仅仅只是一场民族资产阶级内部的政治清洗,也是一场带有浓厚道德洁癖和清教徒色彩的信仰斗争,是对以旧军为代表的民族资产阶级的内部净化和纯洁化。德雷文是如此地迷恋和忠诚于“狄斯城”这个纯洁、神圣的偶像。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禁欲主义者,“德雷文本人不贪物欲”。但他根本无法容忍昔日的同志们迅速地腐化、堕落,与旧时代的“蛀虫”同流合污,他们都是不洁的污秽,是阴暗的蛆虫,玷污了德雷文心目中的“狄斯城”圣洁形象。因此,德雷文试图通过铁腕手段的暴力清洗,来“净化”这个狄斯民族资产阶级的灵魂,洗涤掉“狄斯城”圣洁躯体上的难以忍受的污点和杂质。德雷文对内发动的“战争”,在其内心深处,也是一场捍卫狄斯城信仰的准宗教圣战,每一次清除“蛀虫”,都能给他带来一种维持“狄斯城”纯洁的过剩满足感。“狄斯是我的城邦,我接过位置,就不会把它拱手相让……”德雷文将自己置于一个与全世界为敌的位置上,孤独地承担着承担守卫“狄斯城”的神圣使命和责任。“一个个心怀鬼胎,抱团结党。到处都是阴谋、陷阱,全是谎言,全蹲着要抓我的把柄,蒙蔽我利用我,稍有破绽就想拉我下台。”这种被迫害的偏执,让他能持续不断地确认自己的重要性和纯洁性,他享受着作为最后一名圣殿骑士的悲壮和崇高。而这场赌上他信仰和荣耀的圣战,最终失败了。因为民族资产阶级的堕落并非个别人的道德问题,而是其**结构性的、历史性的必然**。它诞生于后殖民体系的废墟之上,尽管拥有了独立的政治主权,却缺乏独立的经济基础和先进的思想纲领,其本质决定了它只能是一个依附性的、买办性的、追求短期利益的阶级。
最终,德雷文对主权物神的崇拜,对“伟大狄斯城”的迷恋和虔诚,恰恰是成为了他抵御现实狄斯城秩序的危机和创伤的防御屏障,从而掩盖他自己的匮乏和无能。让我们来看德雷文的台词:“上天在惩罚我吗?还是惩罚这座城邦?不然为什么……我都拼尽全力维持了,那些狂厄是怎么回事……哦对,我早知道了,那也是敌人的阴谋…什么地底狂厄,枷锁牧羊人……尽是谎言……打着"为全人类"的旗号,把我最后的兵送个干净,把我回来的路也断送干净。”诚然,蚀月行动的失败是edge算计德雷文的计划,但很明显的是,德雷文在说出这些话的语气和精神状态已经变得不太正常了,而是夹带着偏激,执拗,多疑。应激的德雷文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他无法接受自己在蚀月行动的失败,无法接受狄斯城面临狂厄和内海大爆炸的失败,无法接受自己在暗流涌动中的权力斗争可能会失败,最终,他无法接受“伟大的狄斯城”的失败。所以,他以一种偏执的阴谋论式的怀疑和控诉,否认了这一系列失败和危机的存在。他只能固执地相信,“伟大的狄斯城”不存在根本性的匮乏,他能用辉煌的胜利和战功,去填补“伟大的狄斯城”自身的裂缝和不完满,这是主权拜物教的终极幻想,是狄斯独立军领袖垂死挣扎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是一位垂暮老者最后的痴愚和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