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人生同人：诺克莱尔传

第一章：废都的尘埃与纳罗迪亚的星光

诺克莱尔的家，位于废都深处那条被称作“破街”的地方。

这名字本身便是一种赤裸裸的嘲讽，既标记着破败，又仿佛一声唾骂。空气中的铁锈味、劣质燃料与若有若无的腐烂气息永久地交织成浓雾，吸入肺中，宛如被砂纸反复打磨着内脏。阳光被天云城高耸的建筑与厚重的工业烟云切割得支离破碎，唯有正午最炽烈的几小时，才有几缕惨白的光线如施舍般懒洋洋地洒在层层叠叠、锈迹斑斑的集装箱房屋上。

这些集装箱，便是家。它们如同被遗弃的积木，杂乱堆叠，以粗糙的焊缝和摇晃的钢架勉强连接。外露的线缆与管道如黑色巨蟒缠绕在这片钢铁丛林之间，偶尔迸出几点危险的电火花，旋即被潮湿的空气吞没。

诺克莱尔的房间位于第三层，一个仅能容纳一张床、一张桌与他自身的狭小空间。他坐在桌前——那是用捡来的合金板粗糙改造的，边缘锋利得足以划破皮肤——目光却穿透布满污渍的舷窗，望向远方。

从这个角度，他能清晰地看见海德拉城的三重世界。脚下是沉没于阴影与绝望中的废都，钢铁的坟场；其上，天云城的霓虹灯永不熄灭，如一条流光溢彩的虚假银河，冷酷地隔开废都的黑暗与上城区的光明；而在那片人造星河之上，纳罗迪亚悬浮于云端，通体散发着柔和而圣洁的白光，宛若神迹。世界树系统的金色光流偶尔如极光般掠过它的轮廓，那是一种凡人无法触及的美丽与威严。

神明居住之地……而我们，是活在阴沟里的鼠类。

诺克莱尔收回目光，落在桌角那片薄如蝉翼的数据板上。那是纳罗迪亚研究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数据板界面是典雅的银白色，校徽的立体浮雕于微光中缓缓旋转，每一像素都流露着废都无法想象的精致与昂贵。通知书上的文字简洁而高傲：

“诺克莱尔先生：

恭喜您，经世界树系统综合评定及学院委员会最终审核，您已被我院‘基础理论物理学部’录取。您的综合评分位列本年度所有申请者前0.1%，天赋卓越。

根据您的评级，您将获得80%的学费减免。请于2056年9月1日前，携带本通知书及200,0000信用点，前往纳罗迪亚飞鸟区学院注册处报到。

期待您的到来，共同探索宇宙的真理。

——纳罗迪亚研究学院”

两百万信用点。

这数字如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视网膜。对飞鸟区居民而言，这或许不过是一场派对、一瓶佳酿或一件定制服饰的价钱；但对一个破街的家庭，这是足以压垮三代人的天文数字。全家一年的收入，即便不吃不喝，也凑不够这数字的零头。

那所谓的80%减免，减免掉的八百万，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嘲弄，时刻提醒着他，他与那个世界之间，横亘着何等辽阔的深渊。

门轴吱呀作响，一股食物的香气艰难地挤开了房间里固有的霉味。母亲端着一碗合成蛋白糊走了进来，碗中奢侈地滴了几滴营养液，使那灰白色的糊状物呈现出某种诡异的淡黄。

“小诺，又发呆了？快趁热吃。”母亲的声音轻微，带着长年劳作的疲惫。她脸上布满细密的皱纹，双手粗糙如老树表皮，指关节因常年处理机械零件而肿大变形。

诺克莱尔接过碗，机械地搅动勺子。合成蛋白糊的口感如同嚼蜡，但他早已习惯。

“妈，通知书的事……”他低声开口，嗓音干涩。

母亲在他床边坐下，伸手理了理他额前过长的黑发，动作轻柔如触碰稀世珍宝。“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你爸和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诺克莱尔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准备好了？两百万……我们怎么可能……”

“你只管去上学。”母亲的眼神异常坚定，那双浑浊的眼里燃着一簇不容置疑的火焰。“你是我们家的希望，是整个破街飞出去的凤凰。别让这些铜臭的东西，绊住了你的脚。”

父亲也从外面回来了。他身上那件万式集团的蓝色工装沾满洗不掉的黑色油污，机油味仿佛已浸透皮肤与骨骼。他比同龄人苍老许多，背脊微驼，但看见儿子时，脸上仍挤出一丝笑容，露出发黄的牙齿。

“臭小子，看什么呢？你妈说的没错，钱，我们搞定了。”父亲的声音洪亮，带着刻意营造的轻松。他从怀里掏出一台陈旧的数据终端，在诺克莱尔面前晃了晃。“看看，一分不少。”

诺克莱尔接过终端，指尖微颤。他打开账户界面，一串数字清晰显现：200,0000。

这数字未带来丝毫喜悦，反如一条冰冷毒蛇缠绕心脏，令他窒息。他太了解自己的家庭。父亲在万式集团流水线上当了二十年螺丝钉，母亲在私人作坊回收废旧电子元件。他们所有的积蓄，连两万信用点都不到。

“这钱……是哪里来的？”诺克莱尔的声音压抑如暴风雨前的寂静。“你们去借高利贷了？还是……”

父亲的笑容僵在脸上。母亲避开儿子的目光，低头整理衣角。

房间空气仿佛凝固。窗外，一辆巡逻的执法局浮空车呼啸而过，猩红探照灯光扫过舷窗，将三人的影子在墙上拉得扭曲怪异。

良久，父亲叹了口气，跌坐在地，摸出一根劣质电子烟贪婪吸吮。蓝色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变得沙哑沉重。

“有借的……也有……”他停顿了一下，“从厂里……‘拿’了点东西。”

“拿”。一个如此轻巧的词。

诺克莱尔的心猛地沉落。他明白父亲口中的“拿”意味着什么。万式集团的工厂管理堪比监狱，每个零件的出入库都有严格记录，并与世界树系统联网。偷窃公司财产，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轻则开除，打上失信标签，永不录用；重则直接送入戈尔贡监狱，那里的人命比废铁更贱。

“你们……你们偷了什么？”他的声音颤抖。

“一些高精度传动轴承。新一批的货，还没来得及录入系统。”父亲低着头，宛如犯错的孩子。“找了破街的老王，他有路子，能销出去。我们拿了175万，给了他15万好处费。剩下的找街坊邻居和银行借的，正好是你的学费。”

诺克莱尔只觉天旋地转，手中的蛋白糊险些跌落。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他想象父亲如何在深夜里躲过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用那双颤抖的手将冰冷金属零件藏进工装；想象母亲如何在家坐立不安，整夜祈祷直到父亲平安归来。

他们以自己的自由乃至生命，为他铺就通往纳罗迪亚的道路。

这条路，从一开始便沾满罪恶与风险。

这就是我的未来吗？踩着父母的罪，追寻所谓的真理？

诺克莱尔的胸口剧烈起伏，愤怒、羞愧、无力与巨大悲哀如决堤洪水瞬间将他淹没。他不是气父母，而是气这个该死的世界。

为何生在废都便是原罪？为何知识与未来需以如此昂贵的价格衡量？为何世界树标榜全知全能的公正，却对根植社会骨髓的不公视而不见？

他猛地起身，手中的碗重重砸在桌上。

哐当！

合成蛋白糊飞溅而出，洒在录取通知书的数据板上，如一滩肮脏的眼泪。

“我不去了！”他几乎吼出声。“把钱还回去！把东西还回去！大不了，我和你们一起打工，或者去当佣兵！”

啪！

一记清脆耳光响彻狭小房间。

是父亲。他站起身，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眼中布满血丝。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打儿子。

“混账东西！”父亲的吼声更响。“你以为我们做这些是为了谁？你以为我和你妈愿意干这种掉脑袋的勾当？我们这辈子就这样了，烂在泥里，没人会多看一眼！但你不一样！你聪明，你有脑子！你有机会从这个鬼地方爬出去！”

他一把揪住诺克莱尔的衣领，几乎脸贴着脸，一字一句嘶吼道：“你给我听好了！你去了纳罗迪亚，就得给我好好学！学本事，学那些上等人的玩意儿！将来，你要么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要么，就想办法把这个吃人的世界，给它……给它掀了！但你绝对不能，他妈的，待在这里跟我们一起烂掉！你听懂了没有！”

诺克莱尔愣住了。他望着父亲眼中那绝望而疯狂的火焰，望着母亲在一旁无声垂泪，心脏如被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痛至窒息。

他明白了。

这不是简单的偷窃。

这是两个于社会底层挣扎一生的蝼蚁，用尽全身力气发出的最悲壮呐喊。他们将所有希望、所有不甘、所有仇恨，都赌在了他的身上。

他没有退路。

“……我懂了。”诺克莱尔缓缓地、清晰地说道。他抬手抹去脸上泪痕，眼神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我会去的。”

他拿起那块沾污的数据板，用衣袖仔细擦净，郑重放入怀中。

“我不仅会去，我还会成为那里最优秀的学生。”

他望着父母，目光前所未有地坚定。

（我不会成为他们。我也不会忘记，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这两百万信用点，是他们欠我们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离开废都那日，天色阴沉，黑色的酸雨淅沥落下。

诺克莱尔背着半旧的帆布包，内仅几件换洗衣物与一些电子书。他没让父母送行，独自走在泥泞街道上。酸雨打在身上，带来微弱刺痛。他没有撑伞，任冰冷雨水划过脸颊，仿佛要洗刷净身上属于废都的最后气息。

他穿过破街，走过诺兰德发电站那三座巨蛋形建筑——它们于灰色雨幕中如沉默的史前巨兽。他看见“牧”组织的成员穿着防护服采集雨水样本，也看见“米诺陶”的佣兵在街角酒馆醉生梦死。这里的一切，熟悉而陌生。

通往天云城的磁悬浮列车，自废都边缘站点始发。车厢拥挤嘈杂，空气中混杂汗味、廉价香水与食物气息。人们脸上大多写着麻木与疲惫。诺克莱尔觅得靠窗位坐下，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废都景象：那些扭曲的钢铁建筑，那些雨中艰难行走的人影，渐次模糊，最终消失于地平线尽头。

列车冲出黑暗隧道，眼前豁然开朗。

天云城到了。

刺眼霓虹光芒瞬间取代废都的昏暗，巨大全息广告牌于空中变幻绚丽图案——赤潮新闻的头条，ROWATIC最新偶像团体的笑脸，九川集团美食的诱人影像……此处一切皆充满生机与活力，与废都的死气沉沉默然对立。

诺克莱尔于西京祠堂站下车。他需在此换乘前往纳罗迪亚的中枢电梯。行走在万井街上，他宛若误入异世界的幽灵。周遭人们衣着光鲜，脸上洋溢自信笑容。他们佩戴各式辅助装置，眼中义体闪烁数据流的光芒。诺克莱尔那身发白的衣物与格格不入的神情，引来不少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

他低着头，加快脚步，只求尽快离开这令他窒息之地。

中枢电梯入口如通天巨塔的基座，戒备森严。手持爆燃重工最新型号电磁步枪的安保人员面无表情地扫描每一个试图进入者。诺克莱尔排于长长队伍中，掌心微微渗汗。

轮到他时，他将录取通知书数据板递出。安保人员以仪器扫描，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身份确认：诺克莱尔。纳罗迪亚研究学院新生。通行许可：教育通行证。权限已授予。”

巨大闸门无声滑开。诺克莱尔走入其中，身后，是天云城喧嚣的红尘。

电梯内部是巨大的圆形空间，可容上百人。穹顶透明，可见外界飞速变化的天空。随着一声轻微嗡鸣，电梯开始平稳上升。

嗡——

失重感传来，诺克莱尔下意识抓住旁边扶手。他透过穹顶，看见天云城的万家灯火于脚下迅速缩小，化为一片绚烂光海。电梯穿过厚厚云层，周围景色豁然一变。

阳光。

并非废都那种惨白被污染的光，而是纯净、温暖、耀眼的金色光芒。天空澄澈蔚蓝，几朵白云悠闲飘过。他看见传说中的鸟型机器人，舒展金属翅膀，于空中划出优美弧线。

纳罗迪亚。

它比任何影像资料中所见的更为震撼。巨大的白色建筑群漂浮空中，彼此以光带连接。精巧的飞行器于建筑间悄无声息地穿梭。此处没有废都的噪音，没有天云城的喧嚣，唯有一种近乎神圣的宁静。

电梯停稳。门开启的瞬间，一股清新得不真实的空气涌入，带着淡淡花香。诺克莱尔走出，踏上飞鸟区的土地。

他立于巨大的学院广场上，脚下光洁如镜的地面倒映出他略显狼狈的身影。不远处，学生们三三两两走过，他们年轻、自信、优雅，讨论着诺克莱尔闻所未闻的课题。他们是天之骄子，生来便属于此处。

诺克莱尔抬起头，仰望纳罗迪亚的天空。在这里，世界树系统的金色光辉显得更为清晰，它如一张无边无际的金色巨网，笼罩整座城市，也笼罩着每一个人的命运。

他下意识摸了摸怀中那个存放着两百万信用点的数据终端。

它滚烫，如一块炭火，灼烧着他的胸膛。

这是他进入新世界的门票，亦是一副沉重的镣铐。

一个穿着学院制服的金发女孩自他身旁走过，不经意瞥他一眼，随即蹙眉，如见秽物般快步离开。

诺克莱尔静立原地，脸上毫无表情。但他紧握的拳中，指甲已深深嵌入掌心。

别急。他在心中对自己言道。

这只是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