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悖论:可可莉克与花园的十三条论纲

09/0920 浏览茶水间
1、可可莉克的位置是特殊的,她位于夹缝之间,她在上庭和地底这两大势力之间走钢丝,不依附于任何一方。她并不站队,不如说她既反对上庭,也不完全赞同地底,她位于上庭和地底之间的悖论的位置。
2、弗洛伊德认为,文明是建立在对死亡本能的压抑之上的。他认为,人类(乃至所有生命)内心深处存在两种最基本、最原始的驱力。生命本能(Eros)代表一切趋向于“结合”、“创造”、“维持”、“爱”的力量。比如食欲、性、社交、艺术创作、建立家庭和城市,都属于生本能的范畴。它的最终目的是维持和扩展生命。死亡本能(Thanatos)代表一切趋向于“分离”、“破坏”、“攻击”、“回归无机状态”的力量。比如攻击性、侵略、自毁倾向、以及最终走向死亡的必然趋势。它的最终目的是让生命回归到最初的、无冲突的平静状态——也就是死亡。弗洛伊德认为,人类的整个文明史,就是一部生命本能与死亡本能永恒斗争的历史。文明通过建立法律、道德、秩序、社会规范,来压抑和束缚破坏性的死亡本能,并将其能量引导到被社会允许的渠道中(比如体育竞赛、商业竞争等)。如果压抑失败,死本能就会以最原始的形式爆发出来,比如战争、暴力和屠杀。不妨说,以上庭为代表的人类文明对地底和狂厄的遏制,就如同人类文明的生命本能对死亡本能的压抑之上。
3、生本能与死本能之间的张力,不如说在狄斯城那里便存在着。FAC是为了抵御狂厄,守卫城邦而存在的,FAC放弃了直接的进攻职责,转而成为护卫城邦的盾牌的存在。旧军和戾刃作为狄斯城对外征战杀戮的军队和暴力机器,其力量本就源于地底的符文。FAC之于旧军,恰如生本能之于死本能。
4、倘若将可可莉克视为被文明的理性压抑的非理性的回归,这是有道理的,但却忽视了可可莉克身处上庭与地底之间夹缝的中间性位置吧,可可莉克与地底的关系是暧昧游离的,而并非隶属于地底阵营的。
5、虽然可可莉克一直强调活着为了自己,盛放为了自己。然而,她并非孤身一人的存在,花园组织便是她在夹缝之中培育的共同体,花园便是她的微缩的城邦。
6、花园之于可可莉克,如同狄斯之于FAC与旧军。既然可可莉克是处在上庭与地底之间的位置,生与死在可可莉克那是同源的二律背反,那不如说,可可莉克所占据的位置之于花园这个共同体,恰如FAC与旧军之间的位置,之于狄斯城一样。
7、可可莉克知道,在乱世之中,唯有强者,唯有力量,才能赢得自己想要的独立和自由。唯有强大的力量,才能成为主人,摆脱奴隶和弱者的地位,因此,她与狂厄签订契约,以消耗自己生命的方式,来换取的强力。而德雷文继承的独立军,为了狄斯的民族解放和独立,为了对抗宗主国的核弹打击,德雷文需要足够强大的力量。德雷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所要的胜利,不论何种形式,何种代价都必须到来,即便是依靠地底符文那种侵蚀生命的力量也在所不惜。为了自由和独立,可可莉克和德雷文统率的狄斯独立军,都为了获得力量与狂厄做了魔鬼的交易。
8、然而,可可莉克是厌恶牺牲与荣耀的,可可莉克恰恰是拒绝哀悼父母(FAC战士)的牺牲的,她认为父母的死毫无意义,拒绝将其升华为了狄斯城的伟大事业而献身的光荣。她也反对花园的禁闭者为了地底的崇高使命而战死和献身。可可莉克并不畏惧死亡,不如说,她拒绝了以荣耀和胜利为名,将个体生命的死亡之无意义升华为集体秩序的价值,个体的死亡是无法被表象的存在,抗拒着被集体叙事的回收和赋予意义的冲动。而这与德雷文为了狄斯城无上的荣光与胜利而战,是恰恰相反的。
9、可可莉克作为业师,毕竟是花园组织的领导者。她当然对花园的成员享有权力,花园的花儿,除了她的话,以后谁的话都不用再听了。然而,她只是占据花园业师的位置,却并不将这个位置实体化,她并不自称自己就是花园的花儿的意志代表,她教导花园的孩子们爱自己,拒绝成为剥夺了花园成员独立性的家父一样的存在,恰如她对蓟的斥责那般:“我是你妈吗?”倘若说,可可莉克是花园的君主,那也不过是虚君一样的存在吧。这与德雷文的我即狄斯的主权拜物教是有显著差异的。
10、恰如FAC守卫着狄斯,可可莉克也守卫着自己的花园。可可莉克自然是要追求力量来当主人的,但并非那种支配弱者的旧主人,而是自爱独立的新主人。在这个意义上,可可莉克对力量的运用,如同FAC一样,是一门自我防御的盾牌,可可莉克推崇的复仇,从来都是冤有头债有主的以牙还牙,为了警示和惩戒任何敢冒犯她和花园的阴沟蛀虫。
11、然而,FAC所谓的和平和守护,在可可莉克看来又如同虚伪的辞藻浮华那般,都是被滥用的腐朽的好名字,可可莉克并不相信这些好名字的存在。她推崇的是血债血偿,是以复仇为核心的古老的补偿正义(redemptive justice),FAC对力量的克制和约束,在可可莉克看来又是过于软弱了。不过,这并非说FAC对自己力量的克制和约束就没有长处所在。弗洛伊德所谓的超我(道德感,罪责,良知、良心、内疚等) ,是死亡本能/攻击驱力不对外释放,通过向内转攻击自己形成的。FAC在残锋篇中的表现,几乎是矫枉过正地克制和压抑自己的攻击性与暴力的使用,从而显示与残暴黑历史彻底切割的决心。FAC为什么能和旧军切割,变成人类文明与和平的守护者呢(生命驱力)呢?因为FAC把攻击驱力(本来就是武装暴力)向内转了,通过一种矫枉过正地自我压抑,来形成了文明、道德与和平。
12、可可莉克身上这种位于FAC与旧军之间的张力和矛盾,最终,还是要放回到她在上庭和地底之间的夹缝游走这个悖论的位置上来,她既是文明(狄斯城)的阴暗面,也守护着自己的共同体(花园)。
13、我们熟知的可可莉克,那个在上庭和地底的夹缝之间游走的可可莉克的真正“诞生”,恰恰要追溯到蚀月行动,FAC付出了巨大伤亡,“惨败”声誉扫地的历史背景的影响之下的。而这一历史时刻,也恰恰是德雷文在权谋斗争中失败的转折点,也恰恰是FAC改组,替换新的总司令,被赋予新的理念的转折点。从历史发生学的角度,可可莉克身上的悖论,同样和狄斯城自身的矛盾,共享着相同的历史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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